她进门时,便见者韩紫菀也在此,冲着她使眼色,嘴巴又往二楼努了努,道:“楼上可有人等着你。”
苏若锦半信半疑地上楼,一推门,便见一身墨色的李继安歪了头看她,手上舀得却是她平常打的草稿。而李继安的手边,摆着地却是她极为眼熟的,她不久前才让大山送回去的钱袋子。
“你来了,”李继安微微一笑,起了身,等苏若锦走近了方才笑着将那钱袋子放到她手上,苏若锦要推,他却是用力地抓住她的手不肯放,苏若锦抬了头望他,却见他眼底里不停退却的执拗。
时间一下子似乎回到了七八年前,她就在井下,那个抿着唇的执拗少年,眼见着她快死了,却依然用墨染的眸子看着她,每日每日皆是如此。
不肯亲自拉她一把,只肯等着她主动,让她主动求生,让她主动跳出困住自己的牢笼。
似乎他也给自己定了一个牢笼,不肯越半步雷池,只等着别人靠近。
“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李继安抓着她的手,这般问道。
“你这是在说笑么?”若锦推了一把,抬了眉头问他,“我们可一直都是合作关系,什么时候竟有这样的突破?李大少爷,你可别忘了,你险些成了我的妹夫!”
“合作关系?你就这样认为的?”李继安放开若锦的手,几乎恶狠狠道:“也对,你我从来都是合作关系。”他顿了一顿,“苏若锦,我们继续合作下去吧。你身上有我要的才能,你也能助我一臂之力,你若嫁给我,你想做什么我都能支持你。若你累了不想动了,我便养着你……”
“这样的生活似乎听起来很美好。”若锦淡笑道,抬了头问他道:“李继安,咱们认识几年了?若认真说起来,从井里见过你那天算起,咱们认识有七年了吧?”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几岁……”李继安顿了顿,道:“你当时跌在井里,一脸的土色。”
“很丑。”苏若锦失声笑道,“你呢,当时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你为何说起这些?”李继安眼神闪了闪,苏若锦淡淡笑笑,起身开了窗户斜靠在窗边,道:“当年我能遇见你,我总觉得自个儿很幸运,后来我尝试在周家庄寻你,可怎么也寻不着,我便想着,若有一日我能见着你,我一定好好谢谢你。若你掉在井里,我必定也吊上你七八日,每日给你一块馒头牛肉,也教你尝尝那滋味……”
“你真记仇……”李继安笑笑。
“是呀,我一直都是个记仇的人。”苏若锦回敬道,又继续道:“可我这么个记仇的人,后来见着你却没认出你来。李继安,你的变化太大了。当年见着你,我至少觉得你是温暖的,可后来,你却越来越冷。我想着,你必定是年少时受了什么大难,才会对人这样疏远。后来,你我诚然是合作关系,我卖你买,从未乱过……可那时,你却让我渡过我最困难的时期……”
那段相顾无言却静静流淌的读书时光,她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格外的温暖,她确然曾经心动过,可是,她却只能时常提醒自己,这个男人将会是她的妹夫。
入府当年,她见过李家姐妹时便知道,这个是她内定的妹夫,苏若兰中意她,两家的长辈互相中意,而做为事件当事人的李继安每每听到两家大人的对话,总是云淡风轻。
“你要同若兰定亲的事儿,你多久之前知道的?”苏若锦道。
时间似乎停了许久,许久之后,李继安缓缓叹了口气道:“很早之前。或许,一年前,两年前,或许更久之前,母亲便已经跟我提起过……”
“在你送我玉佩送我耳坠送我书,甚至更早之前,你已经知道你要娶的是一个官家嫡女。不管这个嫡女是不是苏若兰,只要他对于你李家有利,就可以了,是么?”苏若锦渐渐笑开,道:“你当初分明早就认出我来,却总不肯说,后来发现我同金玉满堂也有合作,你便说出来拖着我,其实你也想着我能念着你的恩情,对你……”
能念着那几分情义。
那种暧昧诚然让人心动,可是暧昧久了的不确定感却让人辗转反侧。尤其是,当这种暧昧外头套着层利益驱使的黑暗光环,那这种暧昧,或许就并不美好。
谁不是在互相称量对方的价值。可当年她是个庶女,李继安的一次次的帮助或许是出于对她这个庶女的好奇,可其中怎会没有几分情义在,可是他一直在被动的状况,直到苏若锦入顾氏名下,李继安才大胆地送上那块玉佩。
因为她已经是名义上的嫡女,可这个完全不够,所以他又帮助着她更加强大,让她拥有自己店面,可他终究是高看了自己,若不是自己运气好,遇上了韩紫菀,她或许在那样的宅斗当中早就挂了!
一次次的帮助,只为她能够有足够的分量同他站在一起,他算计着她,也计算着她。
“这次定亲,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只等着苏家这边出了问题,在家里能狠狠地扇李大太太一巴掌,而我苏府却能欠你一遭,将来若你有所求,苏府必不能推辞。然后,顺便……顺便你就拉上了我,让我能趁此机会嫁入李家。这样,李大太太因为愧对你,而只能接受我这个庶女,而顾家,或许也会因为自家的面子,将我当作填补。一箭三雕,什么都好……”
“你什么都明白,”李继安渐渐露出一丝不安,“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苏若锦自嘲地笑笑,“可你明不明白,若我真这样嫁入李家,前些年或许李家人还能善待我,过些年呢?再过些年,她们或许早就忘记当初的愧疚,我却依旧是个蘀身,苏若兰高嫁了,我却成了牺牲品。我知道这个说法对你不公平,你很好……”
苏若锦补充道:“可你想过没,我终身背着垫背的名头,我若做得好,我就是个合格的蘀身,我若做得不好,别人也只会说,看,那个蘀身终究只是蘀身,不行就是不行。”
“诚然,你算计来算计去,你可能也高看了我两眼,想着我总能做好这个蘀补。可李继安,我不喜欢。你算计着别人,也算计着我,我若嫁入苏家,我还得蘀你算计你那后娘和两个几个并不怎么看我上眼的兄弟姐妹。”
“你早就想好了这些,是不是?”李继安低低地声音传来。
苏若锦摇了摇头道:“也不全然。你毕竟也是个良配,说不准我半途就吉星高挂,突然就看上我来,又开了窍要向我提亲。”苏若锦笑笑,瞧见李继安失落的表情,脸上的笑渐渐有些挂不住了,“我一直没下决心,我也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但是后来我却想通了,我还是寻个心思通透,对我有一说一,绝不藏私的人,比较合适。有车有房无爹无娘,这样的日子比较快活。李继安,你很好,只是我遇上了更合适的人。”
苏若锦说完这句话,都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听说最后这句“你很好,巴拉巴拉”是终极废话来的,谁听了谁都闹心。
她伸出手去要安慰他,想想又缩了回来,道:“你若要战胜你那后娘,我也镇不住场面,我三妹妹就更不行。其实,你还是赚了的。”
李继安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了她半晌,方才道:“其实你说了半晌,你恨的,不过是我一直在算计你,一直不肯以真心待你,你恨我连提亲这事儿都让你成了附带,不肯堂堂正正地给你个体面。若锦,我若这次将一切都做全了,你……”
苏若锦砸吧砸吧了嘴,这人真是没听到重点。她连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其实我已经有合适的人了……”
这句话说的委实别扭了些,可这种情形下,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她正琢磨着,李继安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道:“你说的是赵逸么?或许他也不能比我合适多少。”
苏若锦原本还扭捏着,听他这么说忙抬了头,便听李继安失笑道:“你怪我算计你,可赵逸何尝不是?若锦,赵逸如今就在苏福全的身边,他一手促成了苏福全同你三妹的婚事,可若是哪一天,他害的你苏家彻底失势,又让你三妹成了寡妇,最终他还是被皇帝指婚尚与公主,那你恨他不恨?”
一句话,彻底将苏若锦的魂雷飞了数里,半晌后,她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李继安摇头不语,只将手上的钱袋子又塞了回来,重重地握了握苏若锦的手道:“若有一日你真不想要这些,你再还给我,到时我必定不再缠你。”
苏若锦平素最恨旁人说话说一半平白吊人家的胃口,可等她回神时,李继安已经下了楼,铺子里客人极多,她又不能扯着嗓子唤他。
苏若锦斜眼看韩紫菀,不知道已经趴在门外听了多久,这会更是瑟瑟缩缩,眼神闪躲。
见着她,韩紫菀嘿嘿了两句,自言自语道:“他亏就亏本在不肯说,心里想着,嘴里却什么都不可说。他不说,谁又能知道他想着什么呢。等到他这会想明白了,也说明白了,也都晚了。这肥肉都成别人家的了,真真是可惜了,听起来,他是得了先机却错失了……”
她边说边要走,苏若锦蹙着眉头,越瞧她越心虚,拖着她便进屋掩门,低声道:“说,赵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保证he,不是he我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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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问他比较好。。。。。。”韩紫菀淡淡道。
春雷乍响,轰隆一声,也不过多久,竟是下起大雨来。
苏明和颓然地靠在梨花木椅上;愁眉不展。苏文远站在一旁,亦是才蹙着眉头,轻声问道;“爹,此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苏明和轻笑道:“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终究是我小看了赵逸这小子……没想到短短两年,他竟已经有这般权力,人人都当他被贬到了这,谁知也不过是釜底抽薪……就连那个九公主;也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苏文远苦苦一笑道:“建州城里风平浪静,谁能想到外头却是有几千精兵在外候着。皇上布了半年的局;好不容易才让赵逸取得了苏福全的信任,若是此番他能将巡抚一干人等一网打尽,赵逸在朝中还能再往上走一走,只是,苦了爹你……”
苏文远望着窗外,踌躇了许久,方才道:“爹,娘到底收了他们多少钱?”
“……”
苏明和停了许久,方才道:“前前后后,总共不下十万两。”
“十万两……”苏文远呢喃道,“娘真是……”
“若是能留我一条性命,也算是皇恩浩荡了。”苏明和无奈道,“权当我是将功补过罢了。你却记得,此事万万不能告知任何人,若是打草惊蛇,你我担待不起。”
此事,谁也担待不起。
这些年,沿海的海寇盛行,经常抢劫出海贸易贩卖茶叶丝绸的船只,甚至绑架富商敲诈勒索,朝廷下了大力气去抓捕,可是每一回都只抓到一些爪牙,谁也不知道这海寇的头目是谁。
久而久之,渔民商贾哀声载道,官员们几次三番提议要彻底剿灭海寇,可派出的官员都是一起不复返。
似乎海寇极为熟悉这些官员的行踪一般。
苏文远早就猜到朝中有人包庇着海寇的行为,可是牵涉的人数竟然如此之多,其中,还包括他的亲爹。
一个男人做的的出色,都可能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而这个家,却是被他的亲娘毁了。
苏文远缓缓地吐了口气,“只盼这场雷雨赶快过去。”
在酒楼包间里的顾氏突然打了个寒颤,顾大奶奶笑笑着拍着她的手道:“妹妹,不过是让你给妹夫传传话罢了,便能得个千两银子。这个买卖啊,我可也想做,就是做不得。你可真是让我羡慕。有了这个钱,兰儿的嫁妆又能再丰厚一些,可真是好!”
顾氏却突然出了神。
自从她开始接济她的娘家人之后,她便发现,她的娘家人似乎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她越是填,越是看不到头。
每当她狠不下不再搭理她那个无赖的嫂子时,那个嫂子便会准时准点出现在她家里,拉着她从她儿时兄长拉扯着她长大说起,直说到苏明和是如何依仗着她兄长才走上今日的位置。。。。。。
往往,顾氏又会心一软,再次接济。
可是如今,到她再盘算时,她的私房钱已经所剩无几,而她亏空的钱,却已经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直到那日,顾大奶奶再来时,却是给她带来了一大笔的银子,顾氏略略一扫,竟是有上千两,而在顾大奶奶的嘴里,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帮个年轻人在苏明和的面前说上几句话罢了。
她一回两回还有疑虑,到第三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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