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定是有些难过,便说了一些苏文瀚的趣事儿给她听。到了苏若锦屋里,嫣红方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灰灰暗暗的一间小耳房,屋子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杂物。床上是灰色麻布的褥子,看起来皱巴巴的,好在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还有一抹可疑的湿润的痕迹。
苏若锦才蹭蹭两步挡在那湿掉的床单前,扭捏道:“姐姐莫笑话我,昨晚我睡到半夜,发现我的汤婆子坏了,把被子给浸透了。可一早我要烧饭,忘记把被子那出去晒了……”
烧饭……她这双手不知道还干过多少活。嫣红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好歹林氏对她有恩,不论如何,她总不能让袁氏还这么欺负苏若锦。
摸了摸褥子,嫣红蹙眉道:“二小姐,这褥子太薄了,你夜里不会冷吗?”
“冷的……”苏若锦指了指窗户,“夜里风大的时候,窗子那呼呼的风声。若是冷极了,我就把所有的衣服压在身上,滚成一团,就会好一些。”
在嫣红的面前,苏若锦充分秉承着,状是要告的,可是要告有理有据的状,让她们眼见为实。二来,告完状,不评价,充分表现自己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谁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成日愁眉苦脸的人,要知道,这时间多的是人只有羡慕嫉妒恨,却没有同情。
不论何时,笑口对人总没错的。至少要让嫣红觉得,她苦,但是她懂事。
“待会我去给周奶奶说一声,让她给你换个窗户。”还有房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嫣红盘算了一番,给苏若锦换上了带来的大棉被,又给苏若锦带来了新制的棉袄,尺寸却大了许多,不得不再改。
晚上,苏若锦总算吃到了一顿肉,到了睡觉前,嫣红将那个漏水的汤婆子换了去,苏若锦身上盖着干爽的大棉被,脚底捂着暖和的汤婆子,沉沉睡去。
正文 4黑心
第二日一早,苏若锦照着平日的时间想要起身,嫣红进来见她气得这么早,笑着让她再睡一会,“二小姐这会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理当多睡一会。家里的大小姐三小姐,哪个不是让下人唤醒的。”
“我要去给姨娘煎熬……”苏若锦仍要坚持,嫣红拦着她道:“林姨娘的药我已经煎好了,二小姐再睡一会,等早饭做好了,我再来唤二小姐起床。”
有丫头在身边真是爽啊……苏若锦心里暗叹,见嫣红坚持,索性真就合上眼。这一睡便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了。
嫣红坐在木杌子上,斜着脑袋在绣花,李婆子进屋来,苏若锦真歪着脑袋面朝里睡着,便轻手轻脚寻了个地方坐下。嫣红低声道:“二小姐真是个有孝心的人,天都没亮就想着起床要去给林姨娘煎药,让我劝了半晌,才躺下再睡会。”
“谁说不是呢。”李婆子道,“昨儿我同林姨娘聊了半晌,林姨娘说,这些年她一直病着,周家奶奶只管请大夫,其他都不管,全是二小姐伺候着。说起二小姐,林姨娘眼睛都红了,直言对不起二小姐呢。”
嫣红停了针,“这人啊,差个肚皮儿差条命。你说二小姐如是在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这样的相貌得多讨喜。妈妈,你说咱们二小姐能回府吗?”
“能不能回,还不是老爷一句话。老太太倒是想着孙儿孙女承欢膝下,能都在身边自然是好的。从前老太太也疼二小姐,可是咱们夫人不待见林姨娘和二小姐了。周家奶奶几回传信回去,太太都给老爷看了,说什么二小姐行为乖张不听话,闹得不像样子,老爷听了,能高兴啊?咱们说句私下里的话,二少爷幸好有老太太看顾着,没有亲娘在身边也是怪可怜的。”
“老太太五十大寿快到了,若是老太太开口,老爷必定会让二小姐回去一趟的。到时候,二小姐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二小姐的造化了。”嫣红朝着略略抬了声音对李婆子说道。
“老太太就喜欢端庄大方有教养又孝顺的姑娘。原先老爷担心二小姐真如心中所说那般不堪,担心二小姐回家冲撞了老太太。可如今咱们见着却不是如此,只要说清了,这事儿便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端看夫人的态度了。”
苏若锦知道这话或许就是在告诉自己机会来了,让她不要全然失望,要把握时机,只是她并不想一个人回去,最重要的是,林姨娘想回去。他们俩绕了半晌,却没提及林氏,这让她忧心。
不管林氏是不是对自己的丈夫失望,可是她的儿子还在苏府里。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儿子身上。
苏若锦想着,嫣红一个人在时,她得探探嫣红的口风,看看两人一同回府的希望到底有大。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李婆子出了门,嫣红掖了掖苏若锦的被子,轻声唤道:“二小姐,我知道你醒了。”
苏若锦这才翻过身子,睁开眼,嫣红边替她换衣服边道:“方才李妈妈的话,二小姐听到了吧?二小姐尽管放宽心,李妈妈在老太太身边也是个有分量的人,若是她开口说你好,老太太必然是信的。林姨娘对我有恩,我必会想法子报答她。”
“锦儿谢谢姐姐,只是锦儿不想同姨娘分开,若是姨娘不能回府,锦儿便陪在姨娘身边一辈子。”
看嫣红的样子,像是真心诚意地要帮着她们。林氏真是积福了,走了五年还有人惦记着。
两人正说着话,屋子外一阵骚动,苏若锦便听到袁氏那个胖儿子高声叫喊道:“娘,咱们家鸡又见鬼了!”
袁氏的胖儿子周雄算起来比苏若锦小两岁,小的时候看起来跟猴子似得,在苏若锦住进周家庄的这些年,这一家子的日子是越过越好,隐隐成了周家庄的首富,而周雄的身体,也跟着周家的财富一样,吹了气球一般肿起来。
只可惜,死胖子吃的都是黑心钱,智力不跟着身子涨,应了那成语:脑满肠肥。
看来是有戏看了……苏若锦微微一笑,拉着嫣红出了门。
一大早,李婆子方才唤来马车陪着林氏出门去清心寺上香去了,如今家里就剩下她和嫣红。
她才出门便看到隔壁的王大婶在门口往屋子里望,想进又不敢进,想走又不舍得走的模样,十足是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想来探听一番。
八卦嘛,她这个假神棍那是挚爱八卦的。这般无聊的日子,不八卦拿什么消遣?
更何况,在现代时,她便得出一个结论,不论到了哪里,稳固的群众基础都是极为重要的。端架子把自己太当一根葱,那最终的结果是自取其辱。
初来时人人都当她是官家小姐,私下议论的有,诽谤的有,嘲笑的也有。可这些年,她深入群众,在周家村早已树立一个孝女、热心、没有架子的好姑娘形象,那走在村子里,几个大婶对她还是不错滴。
尤其是王大婶,那是周家村有名的大喇叭,袁氏排名第一,她也不会是第二。王大婶同袁氏多年邻居,总有龃龉,王大婶看不惯袁氏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袁氏看不惯王大婶穷酸样,二人掐架,那是可以站在村头,让村尾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的。
她堆上笑,低声唤了声“王大婶”,正要福身,王大婶忙拉住她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官家小姐,哪里能给我施礼。”随即挽着她的手笑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论放在哪里,跟旁的野丫头就是不一样。看看,越发水灵标致了。”
见着身边的嫣红,她愣了一愣,苏若锦解释道:“这是我家里人,来看我的。”
王大婶安了心同她打招呼,随即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压低声音神神叨叨道:“方才听周家的胖小子嚷嚷,说你家的鸡又见鬼了?”
“啊……”苏若锦似是惊了一惊,掩着嘴像是吓到,看着嫣红一眼,忙道:“王大婶你可别说,要吓到人的。”
这边拉着嫣红回了屋里,劝她道:“姐姐别怕,那些都是传说,当不得真的。”
嫣红心下疑惑,见苏若锦的样子,像是隐瞒了什么,心底里压下,等到苏若锦用过午饭小睡时,便出门去寻方才的王大婶闲聊。
几句好话下去,王大婶便推一五一十地拉住她,忿忿不平地说了出来。
“姑娘,你既是二小姐的家里人,还是赶紧让人接她回去的好。这周家,可不太平!”
等王大婶说完,嫣红大体理清了思路。
两年前苏若锦掉进陷阱里,险些丢了一条命。周家村的人都猜测是周铁柱家的不安好心,想害死苏若锦。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没过几天,他们家的鸡全都受了惊吓,母鸡几天下不出蛋来,即便是后来下了蛋打出来的,全是黑心蛋!
一连半个月,那些蛋全是黑心的。原本周铁柱家的还以为是鸡生了病,可偏偏就她们家的鸡病了,旁人家的都没事儿。她听着那些闲言碎语,一怒之下把那些鸡全都杀了。不仅如此,袁氏杀了鸡又不舍得扔,听了村头的瞎子说,这些见鬼的鸡得让人吃下去才能消灾解祸,得让人应这个劫。袁氏便炖了,最后那些鸡全部入了她和林氏的肚子。
可两年前的事儿,到了袁氏的信里,却是苏若锦不乖,一个人跑到山上玩儿,周家费劲了心力才找到苏若锦,并且请了最好的大夫才将她的性命救回来。
她记得当时老爷给老太太看了信,狠狠地把信拍在了桌上,骂了句:“这样的女儿要来何用!不如死了算了!”
看来事情另有内情呢……嫣红思量着。
王大婶见这姑娘面善,索性将状告到底:“二小姐五岁到周家村,这些年可受了许多苦。每天天没亮就得洗衣做饭,就算是丫鬟也没这么干活的。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她还洗了这一家子的衣服,没洗干净就没得饭吃。都是我们邻里看着她可怜,二小姐人又乖,我们不忍心看她受苦,便塞些吃食给她。”
嫣红沉了声,旁敲侧击道:“王大婶,我怎么听说我们二小姐不太乖,私下里还总咒骂家里大人呢?”
“胡说!”王大婶拍案而起道:“这周家村谁不知道苏小姐是个孝女,对她的姨娘那是好的没话说。这样孝顺的孩子怎么会咒骂家里大人!前些日子我还见她去清心寺里替家里人求福呢!倒是周铁柱家的女儿春喜,那是娇纵地厉害……”
嫣红在王大婶那坐了片刻,周家的院子里一阵喧闹声。王大婶手一指,喏,那个就是周春喜。
正文 5教养
此刻,周春喜吐了口唾沫,边哭边骂道:“娘,这回你得好好看看。一定是苏若锦在我的鸡蛋里动了手脚,否则怎么会好好的白煮蛋里长了刺!你看,把我的舌头刺出血来了,若是吞下去,我岂不是命都没了呀!”
袁氏匆匆忙忙赶出来,果真见周春喜的舌头上冒血珠。吐了口唾沫,还带着苍耳的刺。要是放在平日,她早就拉开嗓子开骂了。可这会家里还有个嫣红,她只得拐着弯儿骂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这种缺德事儿哟!”
周春喜不干,冲到苏若锦的房前,吼了嗓门大骂道:“苏若锦你个心狠手毒的贱蹄子啊,竟然想害我。若是我死了,我定然饶不过你。你们快来看啊,这什么官家小姐,就是连村头的乞丐都不如。你给乞丐一口饭吃,乞丐都知道感恩啊,她呢,不知感恩还老想着害人,没有丝毫教养!!”
这一吼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门口围着一圈的人。苏若锦瞧见动静,连忙开门出来,周春喜正插着腰,活脱脱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周姑娘倒是有教养,竟是指着我家小姐的门前开骂,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竟至如此!”嫣红拨开人群,走到苏若锦身边,见她没事,这才冷冷地看向袁氏:“周奶奶,您也不管管吗?
他们还在这呢,周春喜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苏若锦。
苏若锦止住嫣红,往前拉了把春喜,低声道:“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春喜不依,一挥手将苏若锦推了出去,苏若锦趁势坐到地上,低着头抹泪道:“周家婶子怎能如此冤枉人,那厨房婶子成日看得紧,便是老鼠都进不去一只,我又如何能进去?”
演技靠练。面目不甚好看又喜欢大哭大嚎拍地抹鼻涕的,那看着是面目可憎。可若是身材弱小不哭不闹只做泫然欲泣的,那是梨花带雨,哭着也楚楚动人。苏若锦的身体瘦小,还不到楚楚动人的境界,可让人生点同情,那自然是有的。
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嘲讽地笑道:“谁不知道铁柱家的全是一群吝啬鬼,一碗蛋花儿落肚都还得把碗底舔干净,防自家人都跟防贼似得,白日连厨房都是上了大锁,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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