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了钦使的臭味,早把他吓坏了,所以没敢说一句话,就赶紧退避三舍。”载兴信以为真,洋洋得意地回到旅馆。进了门便吸大烟,张使也不理他,赌气回使馆去。这一次觐见失仪的笑话,那四名翻译虽然心里明白,究竟面子上谁不想讨爷的欢喜,焉肯说这败气话。所以载兴丢了这大体面,自己却始终不明白。
却说英皇回到后宫,把御医召来,喝药水,换新气,折腾了一天一夜,心里还觉着不舒服。又过了几天,是英皇加冕之期,在宫内大摆筵席,宴请各国大使。外交部把名单次序开上去,呈英皇御览。所开的席次座次,第一座是罗马教廷的大使,第二座是德意志的大使,第三座是俄罗斯的大使,第四座是美利坚的大使,第五座是法兰西的大使,第六座是意大利的大使,第七座是日本的大使,第八座是中国的大使,这八座为第一席。以下第一座为奥地利的大使,第二座为西班牙的大使,第三座为瑞典国的大使,第四座为比利时的大使,第五座为葡萄牙国的大使,第六座为荷兰国的大使,第七座为丹麦国的大使,第八座为瑞士国的大使,第九座为希腊国的大使,第十座为墨西哥的大使,第十一座为巴西国的大使,第十二座为暹罗国的大使,这十二座为第二席。第二席以下,第一座为土耳其国的大使,第二座为塞尔维亚国的大使,第三座为门的内革罗国的大使,第四座为布加利国的大使,第五座为秘鲁国的大使,第六座为智利国的大使,第七座为委内瑞拉国的大使,第八座为古巴国的大使,第九座为乌拉圭国的大使,第十座为高丽国的大使,这十座为第三席。第三席以下,第一座为菲律宾的大使,第二座为越南的大使,第三座为马达加斯加岛的大使,第四座为爪哇的大使,以下所排如印度、埃及、非澳二洲及加拿大等,全是英人自己的属国,一共也有二十几座,这乃第四等没有主权的国。英皇阅罢,用笔将中国从第一席内圈出,放在第三席第二座土耳其之下,塞尔维亚之上,却将奥地利提入第一席的末座。外交部见了,只得照此预备。预备好了,忙着印成知单,分请各国大使列席,照例是先送到各该国使馆,然后由馆转达大使知道。
却说我国张使接到了这个知单照会,从头细看,看了半天,却还没有中国的字样。心里很是疑惑,怎么这第一席中没有我国的大使吗?及至把第二席看完,仍然没有,心说这一定是漏掉了。不能呀,外国人办事向来仔细,何况这是关系国交大典的事,岂有遗漏之理。只得耐着性儿再往下看,没想才看到第三席,过了土耳其帝国,便是大清帝国。这一来可把张使气坏了,好一个小看人的英国,竟把我堂堂大清帝邦放在三等国内,还将一个蛮野无道的土耳其硬压在我国头上,这明明是成心开玩笑、作践人,我不免得到外部同他争论一回。随吩咐套车,立时来到英国的外部,名刺投进去,立即延见。接待的是外交次官罗俊,两人寒暄了几句,张使便把来意说明,言外很露不满的意思。罗俊哈哈大笑,一面向张使道歉,一面将英皇御笔圈改的事,详细说知。又辩白道:“我们外部怎敢小看贵国?无奈皇帝陛下他硬改了,叫我们也无可奈何。况且这事据小弟看,倒不是敝君主有心作践贵国,实因贵国钦使不讲卫生,浑身的气味过于难闻。那第一席与敝君主接近,敝君主平日身体孱弱,实在禁不住恶味熏蒸。再者同座的俱是欧美讲卫生的强国大使,若坐在一处,必至闹得全席不欢,故此屈尊在第三席。好在土耳其的人,从来不讲卫生,他那大使一定与贵国钦差彼此引为同调,臭味相投。这乃是敝君主一番选配的苦心,决没有丝毫小看人的成见,务请公使格外见谅。”张使听他这一套婉而多讽的话,简直是当面骂人,却又无话可驳,只得垂头丧气地告辞而去。顺便到了大旅馆,将这照会知单交与载兴,对这浑牛也不犯上说什么,只请他到期自去罢了。载兴还要拉着张使给他当翻译,张使说:“这一次比不得觐见,他们既没有请我,我去了,坐在哪个地方?好在爷带的随员翻译全有,选精明的带两个去足够用了,不过是坐下吃饭,又没有仪节,又用不着说话,何用我跟了去呢?”载兴见他不去,心里很不高兴,张使也不同他多谈,告辞去了。
到了加冕之期,少不得仍有英国的军警前来迎接,载兴翻译随员一个不剩,全带了去,糊里糊涂地随着大家觐贺。等到入座时候,有英国的小官员招待一切,全是按着固定的次序,将各大使引至席上坐定,也不用三推六让。此时再找翻译随员,全没有了。原来人家另预备有翻译随员席,也由各官引去坐席。载兴此时,白瞪着眼好似饿鹞鹰,四外乱瞧,却看不见一个近人,直同失乳的小儿一般,又是急又是气,少时内侍拿上酒来,第一第二两席,全是英皇自己把盏,每大使敬了一杯酒。到第三席,便是亨利大公替代。载兴看见亨利大公,认得是熟人,无奈言语不通,也不能说话。却见亨利大公一手堵着鼻子,一手给他斟酒,匆匆地斟完,未交一语便去了。载兴举起杯来便喝,觉这酒甜甜的很好喝,喝完了一杯,左右侍者忙再给他斟上一杯,载兴迷迷糊糊地喝了有十几杯。哪知这酒后力很大,又用热鱼汤一浇,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心说不得,才要立起身来,不知不觉顺着桌子一溜,便直挺挺躺在地上了。同席及左右人俱都吓慌,忙伸手拉他起来,哪里拉得劲。还是亨利大公有主意,忙跑到翻译席上,对中国翻译说:“你们钦差醉倒了,快去看看吧!”翻译随员一齐全跑过来,见载兴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挺挺如死人一般,大家把他架起来,他依然不醒。实在无法,只可托左右侍者叫了一辆大马车,由两个有力的侍卫硬把他抬入车中,车里一个翻译,一个随员,把他抱住,然后开车拉回旅馆。紧跟着亨利大公带来一名御医,好容易用解酒药水把他治活,直躺了三天不曾起床。闹得伦敦各报全都纷纷登出,说中国钦使怎样放臭气,怎样饮酒失仪,连篇累牍,还加了许多不好听的暗语。有一家报纸最刻薄,说中国是一个臭国,连天潢贵胄还是臭气熏天,其余各界人民,定然是大臭特臭,奇臭不可闻了。
自这篇议论登出,早招恼了一位中国的英雄。你道此人是谁?原来就是前三回所说的孙逸仙博士。孙博士,自从日本到美国以后,鼓吹华侨,兴起革命。虽然也募了不少款,到底那时清祚未尽,又兼有康南海组织保皇党先入为主。所有华侨全知光绪帝是一位圣明天子,抱着维新立宪的大愿,只因迫于母后的淫威,不能发展,被囚在南海内,十分可怜。所以大家还怀着一个故君之思,那排满革命事业不易着手。到底孙博士百折不回,周游各国,到处讲演,势力也一天大似一天。偏巧此次载兴来英,他老先生也正在英国寻访华侨,散布他那革命种子。载兴到英时,在海岸上立着窥看的两个中国人,内中就有孙博士。那一个青年,却是宋樵夫。樵夫在日本毕过业,湖南抚台要调他回国办学务,他却辞谢了,赶到美国会见孙博士商量革命事业。孙博士见他少年英俊,而且手笔极好,便诚恳地挽留他,请他帮着自己办理文件,樵夫也很乐意,二人相处有半年多,十分投机。此番孙博士到英国来,他便随同前往,二人住在一个广东杂货店内。这店是孙博士一位表叔开的,他表叔名叫胡汉和,在英伦贸易多年,手中很积蓄了几个钱。老两口儿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他这店的字号叫广盛华货店,专卖各种食品。店内用着有十几个伙伴,也全是广东人。孙博士同宋樵夫来至英伦,便投到这店中。胡汉和见表侄来了,多年未回家乡,见着亲戚,自然十分欢喜,便留在他店中住。他这店房子不多,后面仅有三间卧室,专腾出一间来与孙宋两人居住,一切饮食也全由店中供给。孙博士有了安身之处,便分头拜会乡亲,商量着开会演说。无奈英国的规矩,外人要在伦敦开会演说,得先呈准了警署,警署还得呈知警视总监,总监批准之后,发给开会证,再派警保护,这个会才开得成,要不然,他是要强制干涉的。更有一个难题,是呈请时得先把演说的题目同大意,完全叙明方合手续,不然也是无效的。孙博士将公文呈上去,警署未呈警视总监,便先批驳了。你道为何?原来孙的呈中,是叙明向华人演说排满革命,推倒君主,另建共和民主国家。署长一看就烦了,英国本是君主世袭,你说推倒君主,他便认为邪说,如何肯准?不但不准,还认孙博士有危险性质,派本署警察秘密侦探监视。这一个呈子,反倒招出麻烦来了。孙博士原认着英国同美国一样,他在美国时,自由开会,自由演说,到了英国,必然也是所向无阻,没料到碰了这个钉子,好不败兴。只可用渐进手段,想着慢慢地将革命二字,输入华侨脑筋。每日起来吃过饭后,便轮流着到各同乡家里联络感情,宋樵夫也跟他一同前往。这一日听说中国的钦使载兴到伦敦来贺英皇加冕,今日午后准到,他二人便一同来至海岸,倒看一看载兴是个甚样的人。等候了许久,才见他下船登岸,孙博士仔细相看了一番,才要张口向樵夫说话,忽见英国警察走上前来,忙揪了樵夫一把,二人扭头便去了。回至店中,孙博士叹道:“方才咱们国的那个钦使,你看清楚了吗?”樵夫笑道:“那好的脸子,还有看不清楚的?我看青黄二色,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满廷真也昏聩极了!虽然没有人才,你也派一个外表好一点的,替国家壮壮观,为何派一个痨病鬼来?”孙博士道:“这是他们的天潢贵胄,特意派他来,好叫外人知道,他们满族中还有这样出色的人才呢!真真是该死。”宋樵夫道:“管他呢,要生这闲气,还有完呀!”没想过了几天,伦敦各报纷纷登载,大清的钦使怎样冒臭气,怎样熏坏了英皇,怎样传御医调治。孙宋见了这报,真气得白瞪着眼,半天说不上话来。宋樵夫顿足骂道:“这样现世的东西,为何派到外国来?替我们大家丢人。假如他要在眼前,我非用手枪毙了他,不出这一口气。”孙博士也恨道:“可恨黄自强没在这里,假如他在这里,此人休想活命!”樵夫道:“何必用自强呀!他如果再丢人,我豁出这命不要了,也得为我们同胞洗一洗这个污点,我非同他拼命不成。”孙博士道:“老弟!你何必动这大气,我弟兄的命值得多,何必同他那狗命去拼呢?”哪知又过了几天,载兴醉倒的新闻又登出来了,索性接二连三地发开了议论,什么代表国家的钦使,如此臭法,国家的气味,也就不闻可知;又什么天潢贵胄,尚且如此臭,各界人民,必然是大臭特臭,奇臭不可闻了。
这些话到了孙宋二人眼中,直从眼中冒出火来,在店里,便拍案大骂,彼此商量,非结果载兴不可。究竟谁去下手,还费研究。孙先生是党魁,这行刺的事,万没有他自己去的。就是宋樵夫,也是革命队中有价值的分子,他自己虽告奋勇,孙先生断然不叫他去。后来商量着,要用八千镑英金,雇一名中国的刺客,只可从广东专以赌博为生的流氓帮中物色这个人物。谁料事机不密,被本店中一个伙友知道了,他便秘密向使馆报告,得了二百镑的赏金。张使得此消息,心中盘算:像载兴这种东西,纵然被人刺死也不足惜。继而一想却使不得,他是天潢贵胄,王爷的儿子,如果在伦敦被人暗杀,这官不但做不成,只怕还要担很大的罪名,仍以保全他为是。但要保全他,必须把孙宋两人引渡过来,才可免其后患。既要引渡,必须行文给警视总监,求他照办。他应了还好,倘然以国事犯为借口,被他驳回,岂非自讨无趣。想了半天,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只需如此这般,不愁他不入圈套。想好了计策,便把方才告密的那个人寻了来,秘密授计。伙友去了,第二天对孙博士说:“先生!你不是要买一位刺客吗?如今我替你物色着一个人,此人胆大力大,足可胜任。但是他不愿到店里来,今日夜间我同先生前去访他,保管你中意。”孙博士听了信以为实,当日掌灯后,伙友在外边招呼了一辆马车,请孙博士一同前往。依他的意思,还叫樵夫也随了去,樵夫的为人机警绝伦,他一想我二人全去了,倘然发生意外,连救星全绝了,总须留一个在家才好,便推辞腹痛不去。又向孙博士耳旁嘱咐了几句,博士点头称是,然后出门上车。伙友陪着他坐在车里,行至半途,他忽然叫车停住,对博士说:“这旁边有一家,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