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流水一般过得飞快,苏府把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安葬了以后,便迎来了大年三十,这是苏府最后一个团圆的除夕,因为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过世,苏府便可正式分家了。
当苏氏族长带着人赶到京城苏太傅府时,三房已经自己把一切都分得妥妥的,大房占了主院和松柏园以及二房的园子,出了一笔钱给二房,让他们去京城别处买宅子,三房仍然住在凌云园,只是把凌云园和主院之间的门封死,便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
最让人惊奇的是,苏大夫人竟然又回来了!她脸上挂着笑站在苏大老爷的身边,以大房主母的身份在接待客人,润璃远远的看着她那伪善的笑容,心里一阵反胃,真想不通苏大老爷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气死祖父的凶手接了回来做当家主母!
苏大老爷没办法不接苏大夫人回来,他有把柄在苏大夫人手里,而且,更重要的是,苏大夫人走了以后,家里的箱笼都是空空的,连春兰姨娘妩媚的眼波都不能让那些箱笼里生出银子来。
新皇登基未久,对官吏整治甚是严厉,他也不敢肆意伸手问着要案底银子,一时间大房真是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连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的丧事的各府份子钱都没有能拿得出来。在接到苏大夫人的第二封信以后,苏大老爷最终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苏府大房的门朝苏大夫人敞开,迎接这位当家主母在外边游玩归来。
虽然苏氏三房对苏大夫人犯下的事儿心知肚明,可苏氏族人并不知情,苏大老爷又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求着两位兄弟不要和族长说这事情。苏三太太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闹着要去找族长评理,可是苏三老爷摆摆手制止了她:“佩蓉,闹到族长那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大房是承继苏氏的,我们只能算旁支,族里头也不会因为璃丫头的事情得罪大房。再说现在我所处的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苏氏有了点风浪,朝堂上必有反应,为了苏氏全族着想,我们还是放手罢,反正也没住在一起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三太太听着这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一对双生子流泪。
“佩蓉,你莫哭。”苏三老爷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着眼泪珠子:“我想着过段时间便以有病在身为由头致仕,咱们回杭州去住着,远离朝堂和京城,一家人和和美美,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苏三太太听着苏三老爷这般说,方才露出个笑影儿:“这可是你说的,自己可以记住。”停了停,惆怅的说:“那得等璃儿嫁进梁国公府以后再说,怎么着我也得看着璃儿成了亲心里才踏实。”
苏三老爷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自然要等璃儿成亲以后再上奏折的。”
新年过后,苏府三房又添喜事,苏三老爷被皇上封了苏国公,宫里头主管内侍领着司礼侍卫捧着铁券丹书,还有御笔钦赐“苏国公府”的牌匾,由禁卫军护送着,从宫里边一路迤逦着往御前街这边过来了。
苏府三房分家,大房是老宅,三房就在隔壁开了一个府门,挂了块牌子上去,就只写了两个字:蘇府,简简单单,不豪奢,也不夸张,路人反倒会以为大房那边才是太傅府,毕竟从门户来看,苏氏大房那边明显就高大得多。
这边苏大夫人听着远处锣鼓喧天,心里不知何事,就听管事婆子跑着进来说:“夫人,大喜事!皇上敕封的国公爷诰命下来了,正抬着牌匾往府里来呢!”
没想到这个记名嫡女倒是个有福气的,给苏府带来不少光耀呢,苏大夫人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叫人打开中门,在门口设好香炉,准备迎接封赐,转身吩咐贴身丫鬟寻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出来,又急急忙忙的叫人重新给自己梳上最时新的发髻,一心想着要打扮得富贵些,好在接旨的时候也炫耀一番。
就在苏大夫人打扮得富贵逼人,穿了一身大毛衣裳,扶着丫鬟的手走到门口时,就见门房耷拉着头在收香炉,鼓乐声还在,可明显的已经过了自家门口了。苏大夫人惊愕的挑了下眉毛道:“这封赐的仪仗队难道要绕京城走一圈再回来?”
门房望着苏大夫人惊讶的脸,吞吞吐吐的说:“夫人,原来是弄错了,苏国公是封给了三老爷,不是咱们家老爷。”
“什么?”苏大夫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是弄错了罢?苏惠妃乃是我大房嫡女,为何封赏又封给了三房?”
两个门房无精打采的把香炉抬到一旁,反手关上了中门,懒洋洋的回答道:“夫人,没有弄错,小的问过了司礼内侍,那丹书上的名字正是三老爷的名讳,苏氏文衍,真真儿的,错不了。”
云妈妈在后边细细的劝解道:“夫人,指不定皇上是念着生父的份上封赏的呢。”
苏大夫人脸色黯然,点了点头。
起风了,雪花也慢慢的从天上打着旋儿飘落,苏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雪地里头,看着门外车辆的辙印,心里头一阵恨意,这三房是撞了大运不成?为何苏润珉分明都记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时自己足足出了好几万两银子,可这国公爷的头衔却落去了三房那边!
晚上苏大老爷回来,苏大夫人便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事情,看着苏大老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指着他便骂:“你比老三大了这么多,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不成?为何皇上就如此器重他,把你这个做大哥的倒丢在脑袋后边了!”
苏大老爷听得心里极是恼怒,今日在府衙时同僚都向他道贺,说家中出了一个国公爷的弟弟,诸人嘴巴里说得亲热不过,但他还能看不出他们眼神里那抹讥讽之色?自己分明比老三进官场早,能力也不比他差,凭什么他便这般青云直上,竟然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国公爷!回到家里不仅没有谁说半句安慰的话儿,反而被这黄脸婆指这痛骂了一顿,苏大老爷心中有火,伸出手来,张开五指蒲扇便往苏大夫人脸上招呼了过去。苏大夫人正骂得起劲,没曾想一个耳光扇了过来,也没来得及躲闪,就听“啪”的一声,脸上多了几条指痕。
捂着脸,斜着眼睛看了看苏大老爷,苏大夫人“嗷嗷”的叫了一句,直接朝苏大老爷扑过去,两人扭打在了一处,云妈妈见势不妙,赶紧喊人来劝架,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春兰姨娘扭着身子过来,扶着苏大老爷到旁边屋子去了,苏大夫人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心里一口恶气半天都没有散尽。
自此以后,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再也没有在一间屋子里头过夜,两人相敬如冰,苏府大房的下人们做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高兴惹了主子生气便没好日子过了。
苏府大房的恼怒嫉妒并不能阻止苏府三房春风得意的脚步,皇上不仅封了苏三老爷苏国公,苏三太太也跟着有了超一品夫人的诰命,就连几个子女,个个儿都得了封赏,苏润璘封了从六品的承直郎,一对尚在襁褓里的双生子封的是从六品的忠显校尉,虽说都是散阶官儿,只是虚衔,可也足见圣宠隆恩之浩大了。而更让人咋舌的是苏太傅的女儿苏润璃,因为“温柔贤淑,曾为先皇、太皇太后、皇太后看诊,功劳卓著,”故而被封为嘉祥县主——县主可是郡王之女才有资格受封,而且并不是所有郡王之女都能被封为县主的,这份封赏可谓是大周历史上少见的封赐,一百年来也只有两例而已。
这一份份赏赐流水般下来,苏三老爷更是惶恐不已,心里实在没有底,他觉得这些封赏实际上便是一道黄金做成的桎梏,把自己紧紧的锁在了京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宫里头又来人了,据说是苏惠妃不慎摔了一跤,似乎要提前生产了,嚷着要嘉祥县主帮她去接生。润璃见跟在传旨姑姑身旁的宝琳,一脸焦急的望着她,似乎要哭出来般,奇怪的问:“怎么会摔跤的?哪里会如此不小心?”转头吩咐葱翠和黛青快些准备药箱,好速速进宫去给苏惠妃接生。
宝琳眼睛红红的说:“今日一早,惠妃娘娘想去园子里走走,刚刚出惠和宫没多远,抬轿子的内侍便滑了脚,惠妃娘娘便从轿子里滚了出来,大约是动了胎气,一直叫着肚子痛,底下也见红了。”
润璃心中奇怪,这二月底的天气,虽然天气还冷,但也没有冰雪,抬轿子的内侍怎么会好端端的便滑了脚,想来有些古怪,这宫中之事自己也不比搀和,只是苏润珉生产不能不去看着,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姐,还关系着苏氏一脉的前途。
马车轮子转得飞快,润璃在宝琳的引领下跌跌撞撞跑进惠和宫时,就见许允炆正在院子外边不停的踱着步子,脸上是一副焦急神色。见了润璃连走带跑的奔进了惠和宫,许允炆眼中一亮,走上前来,声音里一片欢喜:“九小姐,你可算来了。”
润璃停下脚步朝他行了一礼:“臣女给皇上请安。”
许允炆听到这生疏的请安之声,也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来:“嘉祥县主,请进去看看苏惠妃,朕见她有些不好的样子,怕她母子有难,还请嘉祥县主施以援手。”
润璃点了点头道:“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走进主殿,就见梁皇后——不,现在该叫梁太后了,端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的望着内室,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润璃进来,也是欣喜不已:“嘉祥县主可算来了!听产婆说苏惠妃有难产征兆,不知县主可有稳妥的法子?”
润璃听着苏润珉竟然有难产征兆,也是一惊。前不久她还进宫帮苏润珉检查过,觉得她胎位很正,保养得又适当,生产时不会有太大困难,为何现在产婆又说难产?此时也顾不上和梁太后多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道:“臣女尽力而为。”
带着葱翠和黛青进到内室,便见宝珑六神无主的站在一旁,拉着苏润珉的手,一包儿眼泪流个不停。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把额前的头发都粘在了一块儿,有两个产婆正在帮她揉肚子,口里还在喊着:“惠妃娘娘,用力些。”
润璃看得分明,心中大急,这两个婆子揉肚子的手法,根本就不是难产时转胎位的法子,分明是在拼命乱按胎儿,有些想把胎儿弄死在肚子里的模样,当时厉喝一声:“葱翠,把那两个婆子给我拿下!”
那两个产婆唬了一跳,停下手来道:“这位小姐又是何人?我们二人正在救治苏惠妃,你又为何前来干涉?耽误了小皇子,你可承担得起?”
润璃上前一步,冷笑道:“指望着你们俩来接生,那恐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们二人从何处学的顺胎位手法,竟然可以毒辣至此!”
那两个产婆听到润璃说的话,知道是遇到行家里手了,见她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以为只不过是来捣乱的,吓唬两句也就便可以让她收声走人,没承想竟是个中高手,一时惊住,望着润璃,两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想着应对的托词。葱翠见那两个产婆这副模样,也知必有蹊跷,点穴制住两人,将她们丢在角落里边,便和黛青一起开始协助润璃帮苏润珉生产。
苏润珉本该是顺产,被那两个产婆一捣鼓,反而真正成了难产,润璃给她服了催产药都好半天没有见效。苏润珉疼得白了一张脸,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抓住润璃的手,气息奄奄道:“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润璃见她两块嘴唇皮子都搭不到一起了,上边全是粗糙的皮子,中间还裂出血来,心里也不由一酸,握了握苏润珉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此时产道已开,苏润珉却再没有半分力气能用得上来,润璃已经被逼到绝路,只能叫葱翠和黛青准备,帮苏润珉做剖腹取子之术。宝珑在旁边听了,一阵惊骇,眼神悲愤的盯住润璃道:“九小姐,我们家娘娘虽素来与你有些不对付,可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为何你却要在此时这般对她?”
润璃也不做答,只在忙着消毒,把手术器具都放到火上高温过了一遍,然后把那些器具浸泡在酒里边,一面忙着吩咐黛青给苏润珉灌麻药。
葱翠见宝珑死死儿站在床前护着苏润珉,心里也是着急,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你以为我们家姑娘要害惠妃娘娘不成?现在这样子,惠妃娘娘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生了,到时候闹个一尸两命,还不是一样丢了性命?我们家姑娘剖腹取子又不是会让惠妃娘娘死,杭州府那个大丰粮肆的儿媳妇,不就是我们家小姐剖腹生的儿子?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你就在旁边好好打下手就是了,别再哭哭啼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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