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要让她浴火下地狱,但是她却在这里找到了,今后能让她从容露面、生活的东西。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封信,还有一封户籍文书。
留下这封信的是六十年前的董家老爷子,据信中所说他曾经了一场灾劫,侥幸从中脱身。后来就起了狡兔三窟的念头,他害怕董家再有劫难,就想着为董家留下一线希望,留下一条能传下去的根。
于是,他买了这座小院子,并且挖了一条直通董家偏僻院落——夏芳园的密道。
然后,他挑选了一个最忠心的婢仆,让他每隔十年送一份户籍文书过来,若第二个十年他送第二份户籍文书过来的时候,第一份户籍文书还在,就让他销毁第一份户籍文书。
以此类推,这六十几年里那个婢仆一共来了六次,放过六分户籍文书,不过前五份都被他销毁了,而单留下元秀面前的这一份。
在那封信里,那位董家老爷子还留下了一个命令,若是董家人藉此逃生,就要给那位忠心耿耿的婢仆脱籍,不让董家的灾祸牵连到那个婢仆身上。
元秀合上书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董母、董扬不知道密道的存在,最大的可能是挖了密道的董家老爷子没有来得及告知,才让元秀有了脱身的机会。
那个董家老爷子只所以给那个婢仆脱籍,为的就是让他不要有异心,为的就是董家在遇到灾祸之时能留下一线血脉。
而摆在元秀面前的户籍文书有两个,一男一女,不管是男女都只有名字、籍贯,却没有填年龄。
那空白之处是预备让逃出来的董家人填写的,但是现在这份户籍文书落在了元秀的手里,她就不会再放回去。
董家要害她,而她也就不客气了。她要能正大光明出行的身份,还必须是个不被人注意的身份。
她不能继续做元秀,也不能直接去京都见爹娘,她需要时间来让人们淡忘,昨夜那一场大火的影响。
元秀不会忘记,在密道倒塌之前,她听到的那一番话,说什么灵山金莲,说什么浴火涅槃,董家好算计,董严氏好手段,逼得她不得不隐姓埋名,即使家人在面前,也不能就这么相认。
董家的正妻董元氏已经浴火涅槃,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她无力阻止,无力改变,只能接受。
不过,她还是要回去的,回去京都爹娘身边,她会忍耐,她会静静的等待,等待事情平息的那一天,她就能回去爹娘身边,哪怕不能继续做元秀,她也能侍奉在二老身边。
这是她内心最殷切、最大的希望,不管前路有多么的艰难,不管前路是否荆棘密布,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伸手摩挲着那一份户籍文书,元秀清透的凤眸里一片坚定不移。她不会对董家有所歉疚,她不是那等被伤害了,还能原谅他人的人。即使她不会睚眦必报,但是她若能找到机会,她也会向董家伸出报复之手!
害了她的,她会牢牢记住,不敢稍忘!君子是说过以德报怨,但是她不是君子,她是小女子,董家不知是要逼死她,还要逼死她的爹娘和锐哥儿,她怎么能让董家如愿呢?!
坚决不!有了她所写的书信,她相信爹娘不会倒下,他们会抚养长大锐哥儿。等到他们能相见的那一天,爹娘必定会十分高兴。
爹,娘,您们再等等,总有一天女儿会回到您们身边,不离不弃……
元秀放在户籍文书上的如玉的手背上,滴落一滴晶莹的泪滴,那是她喜悦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火点起来,董严氏、董母就不会再关注夏芳园会剩下什么,而夏芳园作为‘灵山金莲’浴火涅槃的地方,也会成为董家的‘禁地’,那里会保持原样,不会有人去收拾断垣残壁。
☆、49
元秀得到户籍文书之后,没有立即就急着离开这里,她还有事要做。
而她不用担心,那个放了户籍文书的婢仆突然出现,因为这份户籍文书他只放了不到一年,近期内他绝不会出现的。
没有谁能说得清十年间会出现什么变故,或许苍天有眼,她就能正大光明回到京都,董家也会得到他应该得到的结果。
忍饥挨饿到午后时分,元秀见没有人过来关注这座小院,城里的人几乎都被吸引到董家那边去了,她要离了这里不会引人注意。
擦了在小书房找到的粉,她的肌肤立即变成了蜡黄色,她的那头乌黑有光泽的长发也染上了枯黄色,这么一来,她的脸反而不那么显眼了,看起来跟逃荒的流民没有什么区别。
元秀是心怀庆幸的,一是夏芳园里有密道,正好让她用来逃生;二是,有流民逃荒而过,她能假扮流民而不会被识破身份。
换上了细棉布禙裙,再将她能带走的,捡着要紧的装到了两个包袱里。那些东西分别装着的话,一点也不显眼。
等到暮色四合大地一片苍茫之际,元秀背着一个包袱,抱着一个包袱,匆匆的出了距离小院最近的一个城门,随后就让自己汇入了流民群里,泯然于大众之中。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一家人家后面,这一家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因为是在逃荒途中,只要不被打扰,就没有人会去注意走在不远处的人。
就这样,元秀走了两天,期间她跟着那些流民找简陋茶棚落脚,喝一碗黄澄澄的粗茶水,吃一块硬梆梆的粗面炊饼。
若不是在秋竹院里吃尽了苦头,元秀可能会露出马脚。拜董母和董严氏所赐,元秀能面不改色的喝下粗茶水,吃下粗面炊饼,还不会被噎着,才让她更安全一些。
元秀起初她会是一个人,慢慢去往她能落脚的地方,但是因缘际会之下,她遇到了小柯,这个被自家叔叔婶婶赶出来的少年。
小柯原本不叫小柯,他家的条件很不错,算得上是小福户,家里常年的细粮不断,穿衣着裤自然是绫罗绸缎。
不过小柯命途多舛,他出生不久就成了孤儿,家产被叔叔婶婶给抢了去,虽然说养大了他,但是却将他当做奴仆一样对待。
吃的是他们一家人的剩饭剩菜,穿的也是他们一家人的旧衣旧裤,好不容易小柯长大了,却又来了这一场j□j。
他的叔叔婶婶就起了歹心,先是将小柯关了好几天,不给吃不给喝,看他饿得奄奄一息了,才叫下人悄悄将他带出来,说要扔的远远的……喂狗。
也是该着,下人偷懒将小柯随便的捡了个地方就扔了,小柯不甘就这么被他们给害了,用尽他最后的力气爬到了官道上,爬到了元秀的脚下。
虽然说是素昧平生,但是小柯的执着求生意志,让元秀仿佛看到了逃离董家的自己,她就伸了一把援手,给了小柯一碗水,一块粗面炊饼。
小柯的求生意志很强大,一碗水、一块粗面炊饼,就让他活过来了。他见元秀只有一人,就说愿意卖身为奴,以便报答元秀对他的救命之恩。
元秀却不想让小柯卖身为奴,她觉得小柯若是卖身为奴就太可惜了,就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弟弟,小柯想了一下,说:“我愿意,阿姐。”
从此世上多了一对叫杨琦和杨柯的姐弟,杨琦是姐姐,今年二十岁;弟弟叫杨柯,今年十二岁。
自从捡到了杨柯之后,元秀就改了他们的伙食,并不是一下子吃好的喝好的,而是将粗面炊饼,改成了全麦炊饼,这小小的变化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元秀没有告诉杨柯,自己过去的经历,杨柯也没有问。元秀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让他喝什么,他就喝什么,让他往哪里走,他就跟着往哪里走。
二人走走停停一个月后,眼看着就要到元秀所拿到的户籍文书的所在地了,元秀便跟杨柯离了流民的队伍,转上另一条道路,向着他们的目的地前进。
一路上,元秀又尽量的改善了二人的饮食条件,杨柯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元秀尽量让他每天能吃上一点肉,而她自己凑合凑合就可以了。
她手里没有多少现银,只够勉强维持二人的日常开销,杨柯人虽小却很懂事,跟着元秀吃苦也不吭一声,到歇息的时候,他还抢着做事,将仅有的一点肉推给元秀吃。
她们彼此扶持一路同行,在路上结下了深深的姐弟情意,已经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了。
又走了十来天后,她们距离户籍所在地杨家镇还有一天的路程,只要穿过前面的一片树林,就能到达杨家镇了。
就是天色已晚,她们若走夜路也不很安全,但是她们也错过了宿头,只能就近找一处地方露宿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
“阿姐,你看前面,好像有一座土地庙,咱们到那里住一晚吧。”杨柯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的他眼睛一亮,一边喊元秀,一边用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小庙宇。
土地庙不大,除了一座土地爷的雕塑,还有一张供桌,是榆木做的。供桌上有小小的香炉,香炉周遭有洒落的炉灰,还有四碟看起来有些日子的供果。
她们对着土地爷拜了三拜,才略略收拾出晚上睡觉的地方。元秀拿出吃食,杨柯去外面捡了枯树枝,点起一个小小的篝火,并将全麦炊饼架到火上烧烤。
不一会,就传出食物的香气,杨柯将烤好的全麦炊饼,先递给了元秀一个,然后才自己拿了一个。
他们就着酱菜,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杨柯睡到了庙门口,而元秀则睡到了里面靠墙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50
若说从前在董家的时候,元秀的身体很柔弱,但是经过这一路的逃荒,她早已脱离那仿若弱柳扶风一般的模样,身上有力气了,脚下也不再感觉轻飘飘的。
表面上她肤色蜡黄好像身带顽疾,内里她却是健康的。而今的她,即使被董严氏看到,也不会认出来。
可能会有一丝的熟悉感,但是绝不会联想到她就是浴火涅槃的元秀!因为就是她看到菱花镜里映照出来的那张脸,她自己都会感到十分的陌生,已经没有了从前一丝的柔弱,而是表情坚强,眼光坚定!
今天他们照旧走了一天的路,却不像之前那样走的筋疲力尽,而是只有些微的劳累。虽然是这样,他们在吃了晚饭后,又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里。
杨柯守在庙门前,在他身后靠着一截枯树枝,若有人从外面进来,他在第一时间里就能发现,也能在第一时间里叫醒元秀。
前半夜风平浪静,但是到了后半夜却不平静了。
杨柯最先被惊醒,土地庙外传来一阵阵鸟儿被惊起的扑簌簌声响,他立即跳了起来,抓住那一截枯树枝,身子向前倾靠在了庙门上。
“小柯?”元秀也被惊醒了,鸟儿惊惶的四下飞散声持续了很久,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杨柯紧张、戒备的盯着门外。
“阿姐,好像有人过来了。”杨柯顾不得回头,他正从庙门的缝隙里,观看外面的情形。
夜色深浓,虽然有月光,仍然是朦朦胧胧的看不很清楚。但是鸟儿集体冲上云霄的动静实在很大,想看不清楚都不行。
“有几人?”元秀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也顺手抓住一根木棍,在逃荒的路上,他们一大一小也曾被人觊觎过,而她抛下了深闺里的矜持,跟杨柯将要抢他们包袱的家伙打跑了。
“阿姐,我看不很清楚,好像……”杨柯的双眼几乎要贴到缝隙上了:“好像,是一个人,是一个高个子男人。”
“没有其他人吗?他往哪里走呢?有没有向咱们这里过来?”元秀也将身子贴在了庙门右侧的墙壁上,并且将手里的木棍高高举起,单等着若是有人闯进来,就给他狠狠的一击。
夜风也渐渐变大了,呼啸着,被拖得长长的树影,凌乱的打在土地庙紧密的庙门上,有的还钻过缝隙,投到土地庙里,让土地庙里的气氛莫名的变得紧张起来。
“阿姐,就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跟上来。还有,阿姐,他……,好像受伤了。”杨柯小声说道,他勉强看到外面的男人,一只胳膊一直垂着,一只手一直摁着那只垂着的胳膊。
“他若是不过来,就不要惊动他。”元秀没有放下手里的木棍,深夜,受伤的男人,虽然不能说这个男人就一定是坏人,但是会受伤也不见得就是好人。
这个人善恶未定,不是他们见死不救,而他们也没有救人的能力,若是还有人追赶这人,凭他们两个是绝对无法弯身而退的。
她是死了一回的人了,她很珍惜得到的重生机会,即使日后会歉疚,会感到自己变得凉薄,她也不能贸然去救人。
元秀的眼光不经意间落到杨柯身上,一抹暖意浮现在她清透的美眸中,小柯跟外面的人不一样,小柯跟她一样都是被伤害,被逼迫,然后都执着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求生的机会。
“啊……阿姐,他,他,他过来了……”杨柯忽然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