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严氏没有立即去秋竹院找元秀,她从董母那里回来后,既没有收拾以备元秀居住的院子,也没有调教心腹丫头,每天该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好像已经忘了有这一回事似的。
董母旁观了几天,看董严氏还是没有动静,不得不将她叫到自己跟前,又仔细的交代了一遍,并许了诺,说若董家得了牌坊,就将董严氏扶正。
“媳妇啊,不是我心急。你说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扬儿,为了你吗?我老了,董家得再多的牌坊,对我也是无用的。你却不同,你还年轻,董家多一座牌坊,你就能从中得到许多好处。这个也不用我教你,我想你是懂的。”
董母亲切的拉着董严氏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娘,您说的话,媳妇都懂,但媳妇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能不能再等一等。”董严氏虽然没有去秋竹院,但据她安排的眼线说,秋竹院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她这个时候去了,反而不好跟元秀讲条件。她想等着元秀陷入困顿之际,她再出马,用最低廉的条件将元秀骗进董家。
董严氏将银子看的很亲,凡是进了她手里的银子,或者她自认为是属于她的银子,她是一分一毫也不愿意拿出去的,那简直是从她的肋骨上割肉,肉疼啊。
董家是她的,就算是从董母这里拿出去的银子,那也是她的。她还妄想一分银子也不花,白白的将元秀赚到董家来,那她就捞了大便宜了。
“不能再等了。你若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不过,咱们先说好,我要另派人的话,功劳可不会再算在你的头上。媳妇,你不要忘了,你只有一年的时间,若你看不上正妻之位,我给别人就是。”
董母看董严氏还在拖拖拉拉,试图拖延时间,不由将老脸一沉,甩开了董严氏的手,就要扬声叫人。
董严氏急忙跪下了,抓住董母的手就是不肯放松:“娘,您不要生气,您一向是最疼媳妇的,怎么就为了一个元秀,就不疼媳妇了呢?”
“不是我不疼你,是你不听话。”董母紧绷着个脸,耷拉个眼皮,脸上不见一丝的笑模样。
“娘,媳妇这就是秋竹院,去见元秀,尽快将她接进来,您看,行吗?”说到最后,董严氏特别的小心翼翼,仿佛唯恐再激怒董母。
“嗯,去吧。只要你将元秀接回来,我最疼的还是你。”董母这才笑开了,还慈祥的抚摸了一下董严氏的发髻。
“她要什么,你尽管给她,不管是银子还是其他的,你给她多少,我都给你双份。”
董母看穿了董严氏不情不愿之下的,贪财、吝啬的本性。
“娘,瞧您说的,媳妇怎么能要您出银子呢。您今后,多疼疼媳妇就好了。”董严氏一边想让董母大出血,早日将董母手里的银子都抠出来,一边又不想给元秀一分银子,真是左右为难。
“好,我今后就多疼疼你。”董母慈祥的笑着,看着董严氏的背影在她眼前消失,脸上慈祥的笑登时就收敛了,老眼锐利,森冷,无情。
“哼,一脸的小家子气,怎么有资格做董家的正室!我就姑且再让你多蹦跶几天,多嚣张几天吧!”
“老夫人,只要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来,老爷总有厌烦她的那一天,也会迎娶门当户对的夫人回来。”
一个婆子从后面转出来,手上捧着一个茶盅,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装得什么。
“等她将事办成了,你就去她身边伺候吧。”董母接过茶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茶盅。
“是,奴婢一定将事办的妥妥的,不让老夫人您操一点心。”婆子躬身笑着,脸上有跟董母一样的狰狞闪过。
“你伺候好了她,我叫你家小子将你接回去荣养。”董母抬眉,揭开了茶盅,一股浓郁的、苦涩的药味随之飘了出来。
“奴婢谢老夫人恩典。”婆子大喜,跪地上砰砰砰给董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董母既然开了口,说不得还会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回家养老。她可是,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哪!
董严氏一出董母的院子,就招来了严嬷嬷,低声对她吩咐:“你带人将夏芳园收拾干净了,顺便再挑一个听话的丫头。”
“是,夫人放心,奴婢会亲自看着她们收拾的。”董严氏一开口,严嬷嬷就知道接元秀回来已成定局,不会有更改了。
“收拾好了夏芳园,你再叫你家小子去衙门找老爷,告诉他,老夫人又生气了,叫他先不要回来,在衙门里睡几天。等哪天老夫人气消了,他再回来。”
董严氏接着再吩咐,话语里有不加遮掩的骄傲和得意,董扬的一颗心可都系在她的身上,即使元秀回来了,也休想夺走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24
董严氏的到来,犹如一滴滚油,落在秋竹院温馨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了一圈圈不和谐的涟漪。
“爹,娘,知道她来了吗?”元秀用篦子抿了抿头,插上钗簪,这才回头缓缓问道。
该来的终于来了,董家,还有董严氏真是迫不及待啊……
“老太爷,老夫人还不知道她过来了。”继董母之后,董严氏也上门了,碧儿下意识的先来回禀给元秀,而不是元父元母。
“碧儿,你跟我出去见她。你再悄悄的叮嘱余氏一声,叫她将锐哥儿抱到爹娘屋子里。”缓缓抚了抚衣袖和裙裾,元秀郑重其事的吩咐着。
“是。”碧儿呆了一下,才应道。
元秀用平常的步伐,不慌不忙的向外走去,余氏已经抱起锐哥儿走向元父元母的屋子里,碧儿紧追而至,扶着她出了院门,就看到上回见到那一辆豪华马车。
董严氏依旧在马车里端坐,没有在马车下等着,不过这一次跟她来的仆妇不多,也不过两三人。
“夫人,秋竹院的夫人出来了。”严嬷嬷一看到元秀的身影,就对马车里稳坐不动的董严氏说道。
“打起帘子。”董严氏吩咐,画眉忙不迭的将帘子卷起,身穿大红暗绣蹙金蔷薇纹褙子,下着颜色稍浅撒花贡缎八幅裙,飞仙髻上除了三根明晃晃花开富贵的金钗,还插戴着三对蝴蝶绞丝金步摇的董严氏就出现在元秀面前。
这一次董严氏比上一次前来炫耀的时候,还要更加的逾矩,比元秀这个正室穿戴的还像一个正室,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走过来的元秀。
粉蓝洒金半新不旧的褙子,下面是一条月白色渐变到裙裾下摆为浅蓝色,上面绣着朵朵小花的半旧直罗绉裙,行走间只让人感到似有一股清新微风迎面拂来,董严氏的脸微微的变色。
元秀不是素面朝天,而是浅浅上了一层淡妆,挽着寻常的妇人发髻,插戴着两根钗簪,除此之外别无任何饰物。
她还是没有压过元秀,董严氏恨恨的银牙紧咬,她本来想在气势上,狠狠将元秀打压下去,让她不敢跟自己讲条件,摆正室的架子。
上一次来,她还有所顾忌,没有像今天这么威风。但,今天有所不同,元秀要被接回去,这是要董严氏看清她心中早就存在的那根刺,元秀是正妻,她是平妻,一个字只差,她就要多多忍耐。
还是她太大意了,董家跟她出身的盐商家有很大的不同,不过,她能将嫡母及其子女打得一败涂地不能翻身,她就能将元秀也打到尘埃里,就是需要的时间要长一点。
咬牙将视线移开,不去看元秀的落落大方,她就是出身低又怎样,她就是学不来元秀这等假惺惺的名门闺秀的气质又怎样,现在的她仅是差了个名分而已!
不要着急,很快的,就连她所缺少的这个名分,也会被她囊括在怀中,谁也抢不走!
“见过姐姐。”董严氏在马车微微欠身,娇媚的小脸上擒起一抹微笑,向元秀释放着她的‘善意’。
“董家老夫人等不及了吗?”元秀站定,董严氏珠围翠绕,俨然一位暴发户似的阔太太装扮,虽然她头上金光闪闪,身上也闪闪金光,却将她自身的那点微弱的光华给遮掩住了。
董严氏容貌不差,家世虽说比不上董家,但也算是大富户一流,却将董严氏养的眼里只看到金子,董扬会为这样的她动心,真是令人佩服。
元秀在心头庆幸,她对董扬,对董家没有一丝情分,才不用日日看着董严氏的四不像模样。
做自己不好吗?撇开这些金光闪闪,撇开这副暴发户阔太太的嘴脸,董严氏还是很娇媚动人的。
“是啊,娘叫我来跟姐姐谈谈。”董严氏抿嘴一笑,刻意的向元秀显摆董母对她的疼爱,她一个平妻,却能叫董母一声‘娘’,元秀只能客客气气的唤一声‘老夫人’,这其中的差距填补了董严氏心中嫉妒的空虚。
“怎么,姐姐,不让我进去说话吗?”得意的将眉峰一挑,董严氏作势要下马车。
“不方便。”元秀一句话堵死了董严氏要进秋竹院的意图,若她一到秋竹院,不拿着正室大妇的样子,不等元秀出来,她就能闯进去。但是,现在迟了,元秀不会让她再踏足秋竹院一步,在元父元母没有离开之前。
元秀坚决不让董严氏当着爹娘的面,跟她谈论回董家的事。
“姐姐,好像不高兴看到我来。”董严氏又坐了回去,心里暗自郁闷,她该早点下车冲进秋竹院才是,那样元秀才会有更多的顾忌,才会不敢跟她讨价还价。
她就迟了一步,就迟了一步而已,就被元秀给拿捏住了,真是令人极度不爽!
“到你车里说,或者到外面找地方说,你选吧。”元秀也不跟她敷衍,早早打发了董严氏,她也能早早安心。
该来了来了,她跟父母离别的日子就近在咫尺了,心底那一抹涩意,好像尖锐的针尖,刺的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严嬷嬷,扶姐姐上车,画眉,鹦鹉,还有你这个丫头,你们到远处去,不要围在马车前。”董严氏选择了第一个提议,她还是不安好心,想看元秀迟迟不进去,元父元母会不会找出来,若被他们看到自己,元秀想不让他们知道也隐瞒不住。
元秀踩着春凳,扶着严嬷嬷的胳膊上了马车,在碧儿推开前,她扭头吩咐:“碧儿关上院门。”
“是,夫人。”碧儿一溜烟的小跑出去,她明白了元秀的意思,不让秋竹院里的人看到外面的马车。
“画眉,放下帘子。”董严氏随后也吩咐道,画眉躬身出了马车,放下帘子,才跟鹦鹉远远的避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25
严嬷嬷没有走开,牢牢占据了车头的位置,紧盯着远处的三个丫头。
“姐姐,我奉了娘的吩咐,请姐姐回去。”董严氏不想出一分银子,想空口白牙诳元秀回去。
“三年前娘也是不得已,才让姐姐到秋竹院调养,姐姐不应当对娘有怨怼才是。那时候娘,还有夫君都被姐姐突然发病惊吓到了。董家一心想回报元家的恩情,谁知元家竟然送了有病的姐姐过来,姐姐你是不知道,你一倒下去万事不知那才叫走运,只苦了爹娘,还有夫君,还要为元家和姐姐找借口,做掩护,煞费苦心。”
董严氏说着,面上愁苦一片,还不时拿浅红软绉沙丝帕擦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无耻构陷,什么叫泼脏水,元秀今天再次领略了这些话的含义。
董家背信弃义,回头来,却拿元家做幌子,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给抹了去,将全部的脏水都泼到元家的头上。
“姐姐,娘,夫君为了元家的名声,不得已才将我迎娶进门。有了一桩新的喜事,元家的那些欺骗就会成为过去。”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董家做了什么,我都在心里记着,一丝也不敢稍忘!”元秀不想看董严氏无耻卑鄙的嘴脸,只将眼光放在车窗外。
董严氏不提及,元秀都险些忘了,董家是多么的‘委屈’,委屈到被人多次劝说,都不肯休弃欺骗董家的元秀,就为了不忘记元家的恩德,后来才‘勉强’迎娶了盐商家出身的董严氏为平妻。
董家的壮举为众人所称赞,董家的美名远扬,董扬的仕途顺遂步步高升,这一切全部是董家算计元家得来的,却不见一丝半点的惭愧,只有一派的沾沾自喜。
“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天道循环。”
即使元家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搓折,元大少爷和元大奶奶又双双身埙,她也即将被董家逼入地狱,元秀也愿意相信人间还是有天道公义的。
“姐姐,好利的嘴,说的我都没话说了。”董严氏干干的笑了几声,元秀坚持不肯被她随便诳进董家,她也只能拿银子出来了。
心下暗自鄙夷元秀说是名门闺秀,却是钻钱眼里去了,不该贪图她几两银子,就该为了给元家赎罪,为了给她自己赎罪,乖乖的跟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