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旻微笑着略点了下头。
小沙弥恭谨道:“住持已侯多时,施主请随我来。”
尾随小沙弥进入后院,来到一禅房门口,小沙弥打开房门,低下眉目道:“两位请。”我愣了一下,但随即醒悟,他是叫我和郑仁旻进去。
在郑仁旻要求下,和他并肩进入内室,只见一位面目慈和的白眉老僧和一位容貌不凡通体贵气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蒲团上,见我走了进去,如炬的目光刷的落到了我身上,弄得我手心里满是冷汗。刚想朝那白眉老僧行礼,却见郑仁旻朝那中年人跪了下来:“微臣郑仁旻参见大王……”
他是大王,南诏王,我瞪大眼睛愣住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南诏王。
我怔怔的望着南诏王出神,只见他优雅的一拂长袖,慵容的声音响起:“爱卿平身吧,在大师这里就不要多礼了。”郑仁旻再次拜了一下,才缓缓起身。
等郑仁旻在我身边站定,南诏王朝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却朝郑仁旻问道:“将军,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就是你要救之人。”
郑仁旻恭顺答道:“回禀大王,正是她。”转过头,轻斥道:“和尘,还不拜见大王。”
南诏王柔和的朝我一笑:“算了吧,寡人已说不用多礼了。”接着转过头:“大师,您看这位姑娘是否和伽蓝宝香有缘?”
自从我一进来,无为大师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我,听南诏王一问,他垂眉,似略做沉思,然后才缓缓抬头,目光中有了一丝笑意:“大王,贫僧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这位姑娘说,大王和将军可否去香堂等候,贫僧随后就来。”
不愧是得道高僧,敢叫大王回避。南诏王脸色一变,先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望着无为冷冷的说道:“依大师之言,这位姑娘即是有缘之人?”
无为淡定的点了点头:“姑娘相貌不凡,确是和宝香有缘之人。”
郑仁旻脸上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欣喜:“多谢大师。”可南诏王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我垂目温驯的恭送南诏王离开。直到郑仁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才转过身,却见无为径直从蒲团上走了下来,来到我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我躬身。
我一愣,赶紧跳到一旁,颤微微说道:“大师……小女子……受不起。”可他仍旧继续躬身到底。
“姑娘,请!”他笑意盈盈的望着我,遥指房门。我再次愣了一下,却听他说道:“姑娘,也该是去香堂的时候了。”
他留下我,就只为给我行礼吗?他是不是生病了?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仍旧气定神闲的微笑着。
香堂位于大雄宝殿的侧面,虽不及宝殿那么雄伟,倒也修得美仑美奂,论起精巧细致,庄严肃穆还似胜宝殿几分。
壁上贴满了画像,看那服饰和装扮应该是历代南诏王吧。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看,就被郑仁旻拉着,随南诏王面对那些画像跪下,匍匐在地。
“历代先王在上,隆舜有罪,要动用伽蓝宝香了。”南诏王的声音颇显无奈,还略带哽咽声。我还听到了衣饰摩挲,和头磕地的声音。我心一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觉前面跪着的人是一亡国之君,当时我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匍匐了一会,背脊开始酸痛,眼角斜向郑仁旻,我居然看到一缕寒芒从他眼中直射向南诏王的背影。我心一慌,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四处张望了。
过了好一会,我感觉南诏王,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都起来吧。”南诏王的声音已恢复平静与威仪。
我小心翼翼的随在郑仁旻站了起来,心里却难免思索,他带我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不是说拜见无为方丈,南诏王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够奇怪了,居然还带我在这里跪拜历代南诏王。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可看郑仁旻的样子好象对南诏王的出现一点都不觉惊奇,难道他们是事先就约定好的,那他干嘛要带我来呢?干嘛让我见南诏王呢?
“大师,宝香取了出来了,既然你说这位姑娘和宝香有缘,你就可以用去医治她了。”南诏王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盒,走到无为面前。
无为垂目,一声佛号,然后恭谨的接过玉盒。
“将军,玉带香可有带来?”无为目光转向郑仁旻,问道。
郑仁旻肯定的回答了一声,随即从长袖里拿出一个铁盒。盒盖轻启,一缕异香飘了出来。我凝目望去,是我在北苑见到的飘香,那雪白的花多正飘在冰水上,香却比先前浓郁了不少。
“爱卿对这位姑娘可真是情意深厚,连千年难得一见的玉带香也能找到。看来回宫后,寡人就得下旨赐婚了。”南诏王淡淡的微笑着,可我能看到他眼底的冷笑与愤恨。
到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郑仁旻是想无为大师用那伽蓝宝香和飘香来医治我,可南诏王并不是很乐意。
看这伽蓝宝香居然和历代南诏王供奉在一起,看来定然是大有来头的。回去后,我问思琦才知道伽蓝宝香是南诏的镇国宝物,难怪南诏王会不舍了,我想他会答应肯定也是被郑仁旻父子逼迫的,难怪先前三天不见他们父子的身影。只可惜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我定然是不会让他们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也不会接受无为方丈替我疗伤了。
伽蓝宝香外表和普通的香差不多,点燃后却不由得让我大吃一惊,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奇妙的香。
闻一下,我直觉通体舒畅,闻第二下,我就觉飘飘然,闻第三下,我就像是从凡世解脱了,一群有着美妙身姿的仙女围着我唱歌跳舞。
“姑娘……”无为大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意盈盈的端着一个杯子递到我面前:“喝下吧。”
我抬眼朝四周看了一下,那些仙女的歌声越来越优美了,舞姿也愈加优美。
我浅浅一笑,接过杯子,把那清凉的液体倒入了口中。
一股火焰突的从我丹田升起,我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却看见那些仙女朝我微笑着,然后大把的花瓣朝我洒了下来,依稀还听到有人在叫:“太后千岁……”。我正在疑惑间,无为却突然拉住了我:“姑娘,该回去了,回去吧……”
“和尘……和尘……”郑仁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猛的回头,眼前却突然一黑,接着像是一脚踏空,直坠下去。
等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伽蓝寺,正在马车中,还躺在郑仁旻的怀里。我赶紧挣扎着爬了起来。
郑仁旻双目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望着我微笑着说道:“和尘,你感觉怎么样。”
我低头,朝周身打量了一下,直觉四肢有力,纯正的内息在体内川流不息,不由得惊叫道:“我的功力恢复了。”
郑仁旻浅浅一笑,把一面铜镜举到我面前,示意要我照镜子。
看着镜中人那光滑如玉,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我不由的双手抚上脸颊,泪珠夺眶而出。
他扔下铜镜,拿出一条丝帕,温柔的替我揩去脸上的泪水,怜惜的说道:“你的伤已经彻底的好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我那仍泛着泪光的双眼凝视着他,心底某一个角落觉得异常的温馨。
马车一震,一双猿臂趁势把我圈了起来,他下颌枕在我头顶,深情的说道:“你还记得你那天在北苑情绪失控吗?我师父说那是你体内的毒在攻击你脆弱的心脉,他还说你熬不过一个月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我怕你就要离开我了。可我又不敢把你病情告诉你,我怕你会和我一样难受,我怕加重你的病情。幸好后来我师父从一本奇书上发现伽蓝宝香加玉带香可以解天下所有的毒。现在你终于好了,可我又怕,我怕你还是会离开。你答应我,不要走好吗?”
在温柔的倾诉中,我缓缓的闭上了眼,听着他的心跳,轻轻的点头:“恩。”
德容公主(一)
伽蓝寺一行,气忿交加的南诏王一句要给我和郑仁旻赐婚,说实话当时我并未怎么放在心上,甚至在一出寺院后我就把它给忘了,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替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赐婚呢?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现在赐婚的圣旨就在郑家的祖庙供着呢。
“公主,将军和扬公公还在大堂侯着呢。”赐婚的圣旨里还附带一条,说什么我德容兼备,帝后甚爱之,特收我为义妹,封德容公主。什么帝后甚爱之,看那南诏王的样子,不恨我用了伽蓝宝香就已经够难得了,还甚爱之?用脚指头我也想得到,这肯定是郑仁旻的意思,他希望我能风风光光的嫁给他,可他又哪里想得到我需要的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我需要的只是一份平平淡淡的生活,只是一个真心待我的丈夫。
按理说大王给臣子赐婚,是要进宫谢恩的,再说我还被封为公主,若不进宫拜见兄嫂,那也是于理不合的。这不,今天一大早,柳园里就来了一大堆的丫鬟仆妇,伺候我沐浴更衣,还给我弄了一个纷繁复杂的发型,若不是我的身体复原了,我还不一定能撑起这满头的金钗玉饰呢。最最郁闷的是,一大夏天的,她们居然硬是给我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朝服。
看着铜镜中那个富丽非凡,霞光满身的宫装丽人,我不由得愣住了,那还是我吗?
听到思琦的再三催促,我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我心里面就是不怎么乐意,我真的要做公主吗?我真的要嫁给郑仁旻吗?
“思琦,帮我戴上面纱吧。”我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自欺欺人,遮住那张脸,今天进宫的人就不再是我了吗?
“公主,这……”思琦迟疑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蒙面进宫于礼不合。
我挥手打断她的劝说,朝她浅浅一笑:“戴上吧。”
在命妇的搀扶下,我登上了公主的辇车,缓缓的朝王宫而去,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郑仁旻的官轿就在我的身后。对他,我还是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我并不反感和他在一起,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也知道,但我从未想过要他成为我的丈夫,我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能预感到我们是不可能有好的结果的。但我也不想让他失望,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接下圣旨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欣喜。我也忘不了他为我腌制的那些杨梅。但我也忘不了我养父母的死,这些日子里,多少次我就差点问了出来,但我又舍得,我心底还是贪恋他给我的温柔,那怕是多留一刻,将来回忆的时候也就少了一丝遗憾。
我和他的婚期定在下月十五,离现在已经只有十六天了,十六天后,是个什么样子,我都不敢想,但我知道我肯定是会在婚前把心中所有的疑问解开的。我无法做到带着满心的疑问和他步入礼堂的。
南诏王接见我们的地方在御花园中的波光亭,当波光亭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脚步不由得停了一下。
这应该就是晟琦口中的那个我不可能见到的种满莲花的湖吧,现在正是盛夏,碧绿的荷叶间正绽放着一朵朵粉色的莲花,一阵微风吹来,一股清爽的香气就迎面扑来。若晟琪知道我现在就站在这湖边,而且是以公主的身份来谢恩的,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若他知道我就是岳姮,他会不会难受,会不会失望。想到此,一缕苦笑浮现在我嘴角。
波光亭就在湖中央的长桥上,风掀起亭边纱幔,我隐约看到了帝后的身影。
“德容公主觐见。”前面的太监拖长声音朝里面的人宣告我的到来。
我只好加快脚步,踏上了长桥。
觐见帝后的礼仪,在来之前,郑仁旻就有特意请人教过我,趁着郑仁旻父子的权势,他们待我也异常亲切随和,一点都不像君王,倒真像是我的兄长。
觐见完帝后,我才知今日宫中还特意为我们准备了一场喜宴。
在去设宴之地——夏蕊宫的途中,无意中从身旁的宫女口中得知,朝中重臣都会来赴宴。
一股异样的冰寒爬上脊柱,我傻傻的问了一句:“那镇南王会来吗?”
“回公主,镇南王乃我朝数一数二的重臣……。”
一阵眩晕传来,我一个踉跄,幸好被身边的宫女扶住,才没摔倒在地,我现在是真的希望自己能昏倒,我现在好后悔来到了这宫中。
两年多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我曾苦苦的思念过他,也曾怨恨过他,也曾刻意的去遗忘过他。两年了,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淡了下去,这一刻我才明白,很多事情真的是忘不了,也是淡不下去的。
“和尘,你没事吧?”郑仁旻走到我身边,托着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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