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椋风倒是怔了怔,随即道:“我没有想道谢。只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洛河笑着看他,微微挑眉,“在翡翠谷你救了我,现在我也帮你一个忙,算是扯平。”
“扯平?”曲椋风微微皱了眉头,定定的看着她。
洛河瞟他一眼,笑意不退的说:“你不是怀疑我吗?以后彼此还要互相猜疑,不如先两清了才好办事。现世报来得最快,以后我怕我要为还这人情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你有什么事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曲椋风眉头皱得更紧了点,咄咄逼人的问道。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洛河倒是装作释然的一笑,“没准哪天我就非得因为欠你一个人情而死呢?”
“我并不想杀人,你这样倒是自己泄露了天机。”曲椋风淡淡的说道。
“说得好,你不想杀我,而我也不想死。”洛河笑吟吟的说,“但有些事由不得你我,对不对?比如现在,你也不愿意怀疑我,我也不愿被你怀疑,可你就是猜忌,还随便弄出个‘天机’,动辄就说我泄露,没事都变有事了,这由的是你我还是天?”
说完她便莞尔一笑,告辞离去,头也未回。她走得潇洒,但心中却偷笑不止,天知道现在的曲椋风是如何微皱着眉头目送她离开,一想到他心里纳闷脸上却还得作出一副淡然之情的模样,她就忍俊不禁。
除夕夜。
皇宫里灯红酒绿,歌台暖响,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这一年果然是置办得极奢华的,放眼望去,宫殿的装饰除了喜庆的朱红几乎再看不到第二种色彩。中国古代春节时,大臣军人是不进朝的。但在彩国,因皇帝只娶一正一侧二妃,所以子孙家属不多。则特立大年初一为大臣将相过年之日,而除夕当夜,则全体都要入宫同庆。
只见王师军帅一身飒爽的金甲威风凛凛的立于主院和四个宫门两侧,身着统一官服的臣子们统一聚于大殿门前,中轴道上旌旗飘扬,鼓声沉威,一副皇家气派非凡的至尊之景,大有笑傲天下,一览众山小的风范。
而比起这气吞山河的绝艳堂皇,坐在红顶轿中身着金色龙袍笑意昂然的游罹天就显得越发玲珑可爱,脸色红润眸如点星,加上孩子气的微笑很无害的挂在脸上,使他看起来活像个娃娃。游罹天坐在轿子中,眼色不断扫视群臣,直到落在了终于穿上官服的曲椋风身上,才舒了口气般笑了。
曲椋风身着官服的模样很是不同于往常,他一身清素长袍时显得清廉淡然,而穿上正规官服后却透出一丝强硬与凌厉,加之他背手站在队伍最前,目光悠然而自高临下,素面示人,泰然自若,别有一翻淡定的威严。
他身后两排站着洛河,她倒是不似曲椋风一般板着脸,而是微微的带着点笑,脸上带着点轻粉,红唇一抿,便笑得俏皮可爱。再者她女儿之身,身材比较矮小,夹杂在众多男性大臣中间,倒确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皇帝下轿,立于高阶之上,微笑俯瞰众臣。众臣行三拜九叩礼,同祝天子圣祥,帝国来年风调雨顺,事业发达。
游罹天振袖沉声贺春,又示意众臣起身。
夕阳如旧,洒得大殿前一片金碧辉煌,朱红的光束如同腾蛟舞凤一般辗转于宫殿顶的碧瓦,如天光一般倾泻而下,一派龙飞凤舞之景。腊月北风,卷地而起,扬雪飞天,绕树三匝,直朝人印堂而去,众人微闭双眼,轻轻仰头,得之而觉一阵清凉。
游罹天只听得身上的玉器都随着清风一阵丁冬,不觉心情舒畅,笑道:“有瑞风相助,我烈火王朝来年必将马到成功!”
这位皇帝平日里多是对自己及王朝妄自菲薄,极少说如此有气势之言,今日一说,众人闻之皆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叫道:“马到成功!”
洛河笑眼看向游罹天,故作悲悯的摇了摇头,又是一笑。
游罹天率众皇亲国戚叩拜了先皇及皇太后的遗照。大礼毕,廷宴开始。
彩国宫廷只有每年过节时吃的不是御膳,而是满桌尽是平常素菜,菜是南方水运过来的,看起来一片生机勃勃的新绿。素材虽普通,但菜色极多,色香味俱全,装在金边食盒中,缀以金糕,做工细致,名字也都是莺歌燕舞甚是精美。一部分色泽青翠的,如凉拌莴苣,看起来极是脆嫩爽口,鲜美多汁。一部分草绿庞杂的,如青菜豆腐,吃进嘴中是温软爽滑。另设独具风味的素饽饽,包了盐水捞过的花瓣和腌干的蔬菜,口感干爽,清香十足,余味是花朵的芬芳无穷。再配一杯菊花清酒,口中清爽,精神一振,乃是天伦之乐。
如此美味珍馐,洛河却只随便吃了两口便住了箸,菊花酒她是一口未动,菜肴也只吃了一点。游裂月交代她不要多吃,待跳过舞之后有专门的小灶给他们。她也自知吃得太多,一会跳舞之怕不便,故只吃了一点点。看时间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她起身离桌,来到宫殿最北的金台后面。
小翠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她过来,便一把抓她坐下,揪散了头发便开始梳妆。小翠一边梳头一边轻声抱怨道:“别人都没来,就主子得这么早点来,早些梳妆出些眉目,是女子模样也不见怪了。省得别人见到你散着头发的样子心生怀疑。”
洛河轻笑一声,没有答话。这是必须要小心部署的防备工作。
“主子哟,你说你何必要揽这个活?”小翠皱着眉头为她擦脂,“多危险,要是暴露了怎么办?”
“你说话小声点,就不会暴露。”洛河看她一眼,说道,“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既然敢揽这个活,也就是说我不是女的!”
“不是女的……”小翠掩嘴一笑,又继续轻轻打着玫瑰粉,“好,主子说的永远有理。”
小翠说罢,拿起胭脂盒小心翼翼的为洛河搽粉,又在脖颈处涂上一点香油,再轻轻的为她画眉。长发在脑后细致的盘起,戴上繁琐的一套饰物。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洛河明媚的一笑,低眉垂目,伸手拿起台上一片红胭脂,放进嘴里轻轻一含,抿了抿,又抿了抿。
洛河闭着眼,任由身后的白大人不断的赞叹着,她只皱着眉不去理会。
忽然听得化妆的帐外一声魅惑的轻笑,惹得她心头一惊。
白帐外的人影长发飘逸,侧面俊秀,正是游裂月。他对面还站着一名女子,身影婀娜美丽,也随着游裂月不断发出轻柔的笑声。
莫非此人便是久仰大名尚未见其人的二王爷宠姬?洛河突然露出一丝俏皮的微笑。
“你就这么肯定那人会出丑?”那女子声音娇媚的说道。洛河进一步肯定了她的想法——此人对游裂月根本不用敬语,自然是关系非同一般。
“女子扮男是俊俏可爱,而男子扮女……你觉得能有什么效果?”
“自然是……”那女子脆生生的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乐不可支道,“遗臭万年!”
游裂月也轻轻笑起来。
洛河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说笑,眉头却皱也不皱一下,反而面色更加悠然自得。这两个人明目张胆的特地跑来这里说这些,分明是故意要她听见,心头不安,一会便更容易当着百官出丑。洛河红唇一挑,轻轻笑了笑,轻声念道:“岂能如了你们的愿?”
“恩?”小翠挂首饰的手顿了顿,问道。
“没什么。”洛河低头一笑,不愿多言。
此时此刻,曲椋风坐在皇族身后的一张宴桌上,面色清浅,目光如晨曦青光一般淡然的扫视着一桌达官显贵。这些人职位都不如曲椋风,平日里莲大人孤默寡言,难得在宫外见到,见到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难得的年宴,自然要讨好巴结一下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曲椋风心知肚明,低着眉眼淡淡的应着众人的奉承,嘴角连丝微笑也不带,话却说得“文不委婉死不休”,让众人纷纷吃了软钉子,看他两眼也自知理亏,再也不敢说话。
前一桌的主位上坐着游罹天,身边坐着刚刚返席的游裂月和另外几位王爷。游罹天面带微笑,时不时被一些菜辣得直吐舌头,着实是小孩模样。游裂月倒坐得稳稳当当,一身暗红墨黑相间的锦衣玉袍更映得他面如桃花,美目不时流盼,自是一派风流。
突然一位小臣跑到游罹天身边俯首低声禀报,游罹天听着听着,嘴角便绽放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抬头笑道:“到时辰上二王爷的仙侣舞了。”
游裂月一抿唇笑了,他笑得极美,宛如一弯白月一般清艳柔婉:“那便……请皇上看好戏吧。”
游罹天也回了一笑,这一笑明显清澈得多,仿佛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那是自然。”
戏官向众臣报了戏名后,戏台子便突然暗了下来,一块巨大的白绸布在戏台后方展开,如屏幕一般平立在台后。
曲椋风转过身子,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突然昏暗一片的戏台,终于露出迟来的一丝微笑。
游罹天饶有兴味的看着,游裂月的目光则温柔的落定在曲椋风的侧脸上,嘴角带着一丝诡异却依然绝美的笑容。
“咚!”大鼓敲了第一声,气势浑厚,余音久绝。
随着鼓声,戏台后因透着白绸而变成白色的灯光突然打上戏台,见此闻所未闻的场景,众人的目光都是稍微凛了凛,下一秒便四处寻找游裂月。
灯光未稳,便只听得“唰”的一声,仿佛是天女散花一般,几百匹白绸从天而降,顿时如银河一般蜿蜒在戏台上方的空中,那雪绸清白得让人心中一澄,不觉感觉到一阵凉意。突然白绸后又展开一块五色绸,透着这彩丝,白色灯光突然变为五彩缤纷,映得雪白的绸柔柔的流转着幻色华彩,戏台上由清纯突然转为华丽,使得本来光秃秃的戏台突然便成了一处梦幻的仙境。
“咚!”第二鼓轰然响起,荡气回肠。
飞舞的白绸全部落地,在戏台上铺了一层层雪白梦幻的柔纱,白里透着雪意,层次分明。穿着青绸衣的白大人舞上,众人皆鼓掌。这位白大人在上一朝本是一名伶官,因聪慧才智,后来才被游裂月进谏,破格提为内阁大臣。只见他长发束起,眸色明亮,一身青绸显得气度不凡,加上腰间系了一串紧金铃,更在风雅中多了一分灵动。他跳得很好,伸展又不失柔美,每个动作均恰倒好处。
游罹天与曲椋风均带着微笑看着,游裂月则笑得依然妖娆,不时看一眼频频点头的皇帝,又看一眼面色柔和的曲椋风,渐渐笑意更浓。
曲椋风却突然察觉到游裂月的目光,抬头一撇,清冷的看向正对他笑意盎然的游裂月。见曲椋风看向自己,游裂月却丝毫不回避,反而笑得更加放肆。曲椋风知道他此笑的含意,故也对其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下面出来的可是男扮女装的烈大人,请诸位好好欣赏。”游裂月话里有话的一句轻笑,满屋人都愣了半晌。
“咚!”第三鼓沉声而起,仿佛满地的白绸都为之动荡了三分。
白大人一个跨步掠下了舞台,戏台上顿时空空如也。
众人正在奇怪,却又见极多的白绸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如雪花一般遮天避日,一片片丝绸舞得整个戏台没有一丝缝隙,满目都是晶莹的雪白。
鼓声却从此没有停,一声一声打得沉静苍凉,使得人忍不住心头微微震荡。
最后一片白绸落地之际,忽而两片长绸拔地而起!
众人心头一惊,定睛一看,两片长绸已然从那趁刚才落绸时上台的舞绸人两侧飞然而落,而舞绸人突如仙鹤一般独立而起,那人着一身雪绸,乌发如墨,眼眸微闭,仿佛一朵纯净雪莲一般瞬间盛开在皑皑白雪中,那般惊艳,那般脱俗。
然而,一瞬间宫殿里竟没有人鼓掌,细若游丝的古怪游移在宴桌上。
游罹天瞪着眼睛没有说话,表情严肃,游裂月则面带得意的微笑,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营造的效果轻轻笑出了声。
曲椋风也微微张了张嘴,清淡目光终于带了七分诧异的看向戏台上如奇葩一般清艳的雪衣“女子”半晌。震惊完全占据了他的思考,他的目光几乎无法移开。
而夏洛河如白衣仙子一般翩跹起舞,她的舞蹈带着六分少女含苞欲放的清美,又携了四分少年挺拔英气的刚劲,如林中小鹿蹬着劲蹄越过枯叶丛丛,轻盈却又不失力量。洛河一直微闭着眼不去看台下,嘴角勾起一丝有意无意的微笑,白衣胜雪,挥袂则长绸飞舞,仿佛翻手覆手间则飞雪漫天,拂去了几丝污垢一般。
台下的游裂月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在脸上,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暗色。
鼓声激荡,洛河的旋转随着越来越快的急鼓也变得越来越迅速,她的舞蹈与鼓声一样节奏分明,她周身的绸缎飞天而起,仿佛仙光一般围绕在她身边飞舞——
“咚——”鼓声住。
洛河也一瞬间定住了身形,又缓慢的收起了姿势,坐在地上如一只柔弱小憩于江雪上的白雀。节奏骤慢,漫天绸缎方才缓缓落地,在她身上柔软的铺成一片。
半晌过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