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自叹人世沉浮,身不由己,却不想我的离开,同时害了三个人。老太爷因为我不肯做他的孙媳而突发重病,二爷因为我的不信任而消瘦憔悴,至于少廷,因为我的变心而放弃了与夕小姐的一段好姻缘。
日子接近三月底,我的心痛又要发作,但此时我还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因为在二爷的悉心照顾下,二哥的身体已然康复。那日一开门,就看到二哥在二爷的帮助下,漫步庭中,身子巍巍颠颠的,许是在床上躺久了。
我自然喜滋滋地跑上前,叫了二哥一声,终于可以跟他重逢了,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要离开他。二爷跟二哥侧身看我,二爷的憔悴令我心疼,二哥的面色依旧苍白,身体尚好,看我的眼神空洞,不带惊喜。
我正纳闷,就听二哥说了一声“颜兄弟,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有些话要对小妹说。”二爷点头,顺道递给我一记安然的眼神,抽身离去。我上前欲扶二哥,却被他推开,瞧他一眼,只见其眉头紧皱。我讪讪缩手,引二哥进屋。他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冷淡?以前他对我很好的呀。
“把门关上。”二哥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无力。我关上门,也不敢靠近,畏缩地站在门口。二哥坐在桌前,手扶桌面,接下来说的话,若晴天霹雳“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妹,你也无须再喊我哥哥。”
此话似当头棒喝,如电闪雷击,令我浑身发颤。忍着心痛和疑惑,我细细分辨二哥说话时的神态,丝毫没有异样,他是说真的,没有撒谎。感到此话的真实性,我哐当一声撞在门上,身子滑落到地面,一片冰寒。怎么可以这样,我这个妹妹你说要就不要了吗?
我抬头,眼前除了水雾就是那个绝情的身影“哥,我不信,你不会不要我的,我们是亲兄妹呀。”我取下脖间的印章,捏在手上,伸手给他看“你瞧,这块印章是爹娘留给我们的信物,也是证明我们兄妹关系的铁证,你怎么可以说不是就不是呢?”
二哥面无表情的回头,抬手摩挲脖颈的印章,眼睛看着远处,似在沉思。我以为找到了希望,从地上爬起,小心靠近他,试探道“看,哥,你也有印章的,所以你不可以反悔。”谁知此言一出,二哥摸着印章的手用力一扯,啪,专属于他的那枚印章砸落地面。
“现在我可以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吧?即日起,我们兄妹情绝,不再相见。”冷冷的语调,哪里还是先前的二哥?我伸手拣起印章,看着上面所刻二哥的名字,潸然泪下,身下的灰石砖转瞬变为黑色,正如我灰暗的心。
我见二哥绝情至此,怅然若失,无心多作争辩,亦无力问他一个为什么。自己也不知后来去了哪,恍然推开一个门,进去,昏倒在一个人的怀中。
脑袋很沉很沉,睡了好久都不肯醒,我怕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怕从此就失去唯一的哥哥,好怕。梦境深处,自己闯入一片森林,周围都是猛兽,对我嚎叫。我无助地喊着哥哥和二爷,却得不到回应。接着好像看到一团篝火,我走上前去,没有野兽敢靠近,忽然,一只不怕死的老虎从旁跃起,扑灭了篝火,只剩下点点火星,却难再成燎原之势。老虎靠近我,我不住的逃啊逃,仍被其扑倒在地,隐约在它的胸前看见一团杂毛,毛中有个字。还未等我看清,眼前的老虎就对我张开血盆大口,意欲食我的肉身。
我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眼前晃来一个青色的影子“真儿,作噩梦了吗?”我想起那只老虎,哇的一声大哭,二爷连忙把我抱进怀里,小声安慰,叫我不要怕,有他在,不会有人伤害我的。我把头搁在二爷肩上,眼泪沁湿了他的长衫。最近总是遇到让人心碎的事,眼泪多的连我自己都招架不住。哭了半晌,才红肿着眼睛,扁嘴放开二爷。
二爷也不问,只是以手拭我的泪,眼眸深处尽是温柔。我看他,淘气的用手碰碰他下颚的胡渣,嘿嘿发笑。二爷没有瞪我,任我发泄自己的苦。“好玩吗?”他目光柔和,声音透着温暖。
我摇头,靠近拥住他,“二爷”,像5岁的孩子那般柔弱。他懂了,用手臂暖和我发冷的身体“嗯?”
“二爷”
“在”
“二爷”
“我在”
……
来回数次,我终于加了两个字“二爷,我怕。”他放开我,攒紧我的小手,将其中一只搭在自己没戴面具的左脸上,清泉的声音如暖流滑进我内心深处“现下,你可以实实在在摸到我,看到我,还怕吗?”
我扑哧一笑,摇头“不怕,二爷不是吃人的老虎,我不怕。”二爷神色一敛“你梦到老虎了?”我点点头。他再次搂我入怀“我也梦到过。”我仰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眼神炯炯。
我没有往下探究,因为我隐约觉得二爷就是我梦里的篝火,我怕他梦到最后,是死亡。想到这,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失去二哥固然痛苦,可如果失去二爷,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些天,流浪在外,我愈发体会到二爷的好,险些就忘了他的欺骗。当然我马上就会想起来,也因没有丢弃的怀疑,害自己掉入了命运的圈套。
我蜷缩在二爷怀里时,那久违的痛苦从心口处蔓延,我挣扎着扯开前襟,那个风字赫然显现在我雪白的皮肤上,一瞬间,我想起了那日诡异的二爷,和石桥上的那句“……就算你再恨我,我也要在你身上心上烙下属于我的印记。”心里的痛楚难以压抑,瞬间迸发。
二爷见情形不对,猛地抓住我的手“真儿,快吃药。”我用力推开他,眼泪又开始侵蚀脸庞。二爷见我不肯吃药,自己从袖中倒出一颗来,含在嘴里,想要喂我,见我躲闪,伸手点了我的穴道,按住我的脑袋,双唇压向我,伸舌入内,那颗药自然落入我口中。二爷再吻,等我吞下那颗药,才松了口,替我解开封住的穴。
我按住心口,那股隐痛正在慢慢退却。回眸对上二爷担忧的双眼,眉头一紧,发狠的吼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二爷微愣,似是难以置信“真儿,你是在赶我走吗?”我低头看地面,不作回答。
二爷见我默认,也未再痴缠,将药瓶塞给我。我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抬首想喊他。他亦是一步一回头,似在等我的呼唤,眼神与我交错。可惜到最后,我既没有叫他,他也没有停下,就这样,离我而去。
我下了床,打量周围,这里有我的琴,是我的房间。那二哥岂不是早就离去了?我茫然地坐在桌边,即便方才跟二爷那般亲密,终究还是因心中的结,放弃了他。我和他也许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有什么吧。他只是一个梦,正如世黎所说,他永远不会交付自己的真心,我得不到回报的。刚才那些醉人的温柔都是假的,对,一定是假的。
我手指轻动,无意识的摸上琴弦,喉头哽咽,弹曲唱词,诉说不忍离别之苦,道尽与君相守之意。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二爷重新走进来,他竟然没有离开!
我还在意外中,就被二爷抵在墙上狂吻,唇齿跟我抵死纠缠,腰被他搂的好紧。我沉迷在他的感性中,不愿强迫自己跟他分开。二爷释放情绪后,低头轻啄我胸前的风字,闷闷低语“真儿,你心里有我,一直都有,既然有,为何要赶我走?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了。即使你让我走,我也不会相信你的口是心非。”说罢,重新寻着我的唇再吻。
我并不回应,只是随他掠夺。二爷忽然俯身将我抱起,放入塌间,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挺拔的身体,似是要与我共赴云雨。眼见他动手解我的衣裙,我瞬间惊慌失措,起身拉紧衣襟,颤声说“二爷要对我用强吗?”
二爷停下动作,眸光一闪,柔声解释“真儿,我是想替你解毒,不想你以后每月再受这心痛之苦。虽然你我尚未成亲,但等我一完成北朝的琐事,就带你回颜家,到时一定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话毕,双手悄悄抵住我的背,将我按向他,低头亲吻我袒露的颈。
我一惊,大力推开他,从塌间一跃而起。“二爷如果要以这种方式替我解毒,那么我宁愿终身受苦。”二爷觉察出我的抗拒,眼眸顿时黯淡,低头不自信的问道“你当真如此讨厌我?”我看着面前之人,记起他昔日的无情,胸口闷痛,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斩断自己的情丝?
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我平淡的说“是,我说过,我对二爷只有恨,没有爱。何况,现在我也找到了自己心爱之人,那人对我亦如此,人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两厢情愿。我既已得到,便不会再心系二爷了。”
二爷猛的一滞,随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惶恐,他攫住我的肩头,大声询问“你喜欢的是谁?元世黎?宇文睿?宇文优?还是宇文翊?”
我嗤之以鼻“原来二爷一直都在派人监视我呀?既然被发现,我也不多说什么,我所爱之人正是六皇子宇文翊。二爷也看到了,那日我冒死解救他,正是出于此因。”
二爷听完,松了手,满眼痛苦,他无言的穿好自己的长衫,整个人陷在失落里,当时我真的有怀疑过二爷的真心,可随后他的话,再度打消了我的念头“你能忍受我的触碰,是因为我跟他长的很像吗?”
我在心里苦诉,这层理由连我自己都没想过,他居然能牵扯上关系,果然还是不信任我。
我不再犹豫,语言刻薄“二爷相貌不及殿下万分之一,不过是五官上几分类似罢了。我第一次见到二爷就说过,二爷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难看的一个。殿下在我心中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二爷怎可与之相提并论?”
二爷已站起背对我,听到我的话,身体一僵,仰天苦笑,接着便是痛苦的一声嘶吼,之后他不再言语,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一步一空的离去。
我知道,从此刻起,我不会再与二爷有任何交集,可为什么在看到他痛苦之时,自己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反而觉得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份心安在慢慢流逝?
等我沉下心,才发现已是深夜,整理衣衫出门,隔壁没有灯,少廷不在房里吗?敲了几声,没有人回答,许是去前厅喝茶了吧。我转身入内,开始收拾行礼,这些天,二爷派人给我送了好几件北朝的裙装,都很好看。摸着这些柔软的布料,我低叹道“二爷,就此别过了。”暗下决定,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
天一亮,我就跟守在店里的凌总管告别。他说二爷跟少廷一大早就出去了,问我要不要等他们回来再走。我无奈的摇摇头“谢谢你,凌……叔,我不是什么二夫人,二爷对我根本无情。凌叔日后再见我,不必如此称呼。”
凌总管皱了皱眉头,反问“夫人不是已经跟二少爷定亲了吗?怎么这会反悔了?二少爷何时对夫人无情过?我看的清楚,二少爷自夫人走后,整个人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这几日与夫人见面,才好不容易生出笑来。夫人这一走,岂不是又要让少爷沉溺在酒水中?”
我一怔“二爷自我走后经常喝闷酒吗?”凌总管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是呀,一天要喝上十几坛呢。”我甩甩头,不可以再骗自己说二爷对我是有感情的,他从来都无心无情,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如是。想到一事,问起凌总管“二爷为何一直带着面具,他的右脸怎么了?受伤了吗?”
凌总管哀伤的看着我,叙述往事“老太爷去世那日,二少爷从老太爷房中走出来时,右脸便已血肉模糊。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此后,二少爷并未治愈伤痕,等它们结痂,就带上了面具。家中奴仆早已习惯二少爷的随性而为,也无人追问缘故。”
我心生怜悯,说话结结巴巴“那……他的伤……还能复原如初吗?”
凌总管苦笑几声“我也不知道,但依二少爷的医术,再严重的伤痕,涂上自制的妙药,都可复原。这次应该……也可以吧。”应该?那就是还有1%的可能,他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二爷生得一副好相貌,若给毁了,岂不可惜。等等,我昨晚说他什么来着,好像说他长得难看吧,这下糟了,肯定刺到他的痛处了。
我发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怎么可以这么刻薄呢?“凌叔,我走了。若有机会,你要提醒二爷,让他早些治好伤疤,不然……以后就真娶不到妻室了。”
凌总管并未在意,风轻云淡的对答“夫人大可放心。我相信夫人不会嫌弃二少爷的,他一心只有夫人,哪还会再娶别的女子?”
我撇撇嘴,不再言语,生怕自己多说,会被凌总管抓住软肋,给说动的。跟他老人家道了别,抬脚下台阶,步入人流中。
*
第十二章 牡丹花谢莺声歇
这次我学乖了,上了黑妆才敢穿梭于大街小巷,中途碰到二爷和少廷匆忙的身影,两人正在讨论什么。我迅速隐匿在墙角,偷瞧了二爷一眼,他仿佛有所感应的朝我的方向看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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