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说:“这个我料想到了。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眼前势力最大的,并不一定往后就强大。四阿哥善于保存实力,将来他即使不是太子,即使做不了清廷的皇帝,也能成为一个有势力的王爷。眼下我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我们要的就是善于保存实力的人,我们的目的也只是保存实力。我们这一代人老了,下一辈的人却远没有成气候,我行将就木,必须给他们把路铺好。”
我笑道:“与虎谋皮,能成焉?”
三太子说:“成与不成,总得一试。”他转头喊:“来人!”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捧着一个盒子。
三太子说:“夫人,我这里有一种药,人吃了以后,月圆之夜发病,若没有解药,浑身奇痒入骨,似万蚁钻心。我想,四贝勒爷一定不舍得夫人你如此痛苦难当——”
他一挥手,侍卫拿了药到我跟前,我还来不及躲,他一手塞药,一手在我后颈一砍,一颗丸药就滑入我的喉咙。
我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只能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朱三太子说:“夫人,你记住,每月十三,有人会与你联络,十四日派人将我们需要的东西送到指定的地点,换解药。余卿家,送客!”
姓余的蒙了我眼睛,又将我绑上,他的手下将我从密室里扛出来。待我感觉进入了黑暗之中时,我抹下了另一只护指。
出了密道,他们将我扔进一辆马车,赶着走了一阵子,将我扔在了路边,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有马蹄声过来,想来有人能看见我了。果然,一个人下了马,解开蒙我眼睛的布,我很失望,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长得倒是一副文士模样。
这个人给我松了绑,问:“姑娘,你为何落如这般境地?可是遇见了歹人?”
我经历这么多,已经无力说什么,只是点头。他问:“你家在何处?”
我说:“我是苏州城里留园的丫头,昨日半夜不知为何被歹人捋走,他们以为我是主母,不想是弄错了,就把我丢在路边了。”
想想往后的凄惨命运,我不禁潸然泪下。
这人说:“我从北方初来此处,不知留园在何处。也罢,这里距离苏州城不远了。你可知道如何回家?”
我摇头:“我是随主人从京城来苏州的,一来就是住在园子里。不过,问问别人总知道的。”
陌生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姓周。
周先生扶我上马,往苏州城走去。走到城门,却见有人盘查来往人口车马。我们不知何事,没想那盘查之人很高兴,指挥人捆了那骑马的男人,却拉着我进了城门旁一间小屋,里面一个丫头正在走来走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士兵大声嚷道:“姑娘,这可是你家格格?”
丫头是园子里的四小丫头之一,我给她起名叫夏花。
夏花高兴得忙要给我磕头,我说:“你别磕头了,我有重要事情要见爷。”
夏花又喜又愁:“爷出城去找格格,不知道回了没有。”
我想了想:“我们先回园子。这位兄弟,请你把那个骑马的男子放了,带到我这里来。他是救我的人,不是捋我的人。”
士兵跑出去放人。周先生进来,我给他福身行了礼,说:“先生救我一命,还请到家一叙,不知可否方便。”
周先生说:“我也没什么急事,本来杭州做点生意,听说一个朋友来了苏州,过来看看他。我们约在今晚,时辰还早。谢就不必,倒是可以顺便护送姑娘回府。”
士兵已经寻了马车过来,又指挥几个小卒子跟在后面保护。
回到园子里,隐华急得什么似的,在院子里架着双拐,走来走去,另一个丫头夏好跟在他身后转悠。见我和夏花回来,夏好大喊一声:“先生,格格回来了!”
隐华见了我,一口气松懈,差点摔倒在地。只是跟在我们身后的周先生见了隐华,却十分高兴:“兄台,原来你在这里啊!”
隐华刚坐稳了,见是周先生,大喜过望,又站了起来:“周兄,你却是如何跟了宋格格来?”
我叹道:“一言难尽!”
隐华对夏好说:“快去通知其他三个城门的人撤了,放出信号,让四爷回来吧。”
周先生奇怪道:“邬兄才华横溢,一身傲骨,却是何人能请得你入幕?”
隐华叹息,说:“也是一言难尽。”
五胤禛匆匆回来,见了我一把抱住,也不管众人在场,只顾一迭声地说:“急死我了!吓死我了!总算回来了。”
众人微笑欲回避。胤禛却说:“丫头们上茶来,我们有事相商,先生不必回避。”
这才见屋里多了一个男人。
隐华介绍说:“这是周先生,名洪,字玉涛。直隶人,我周游时结识了他。先生于天下大事颇有见地,只是无心做官,却是当世之陶朱公。”
该人连连自谦。胤禛忙抱拳,说:“久仰先生大名,在下胤禛,请先生不吝赐教——”
这人既然是直隶人,皇城边的,自然对胤禛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忙要行大礼。胤禛拦了他说:“周先生是邬先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怎能当此大礼?快归坐。”
生意人不如读书人那么迂腐,想必要做大,必须圆滑,尤其是官场上的人。这胤禛乃是当朝皇子,他见面要拜,也是常态。只是这人既然与隐华是朋友,怕不是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吧。我正在琢磨,丫头们上了茶来,一时间红李和另外两个丫头也回来了,见了我,红李一把抱住,号啕大哭——
我拍拍她说:“好了,回来了你还哭什么?爷和先生们有大事相商,我们不如下去做点吃的,我已经饿了好久了。”
胤禛想了想,说:“先上点心来。红玫你留下,有事问你。”
胤禛问:“侍卫们在他们的老巢捡到你的护指,却为何又——”
我当下详细地将经过说了。胤禛大怒:“抓到朱三反贼,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隐华说:“四爷息怒,我们应该从长计议,眼下虽知道巢穴,却不知他们行踪——”
我着急道:“红霞要保护的不是太子,她与太子没什么交往。她是在保护另一个内奸。昨夜是谁当值?”
“不可能。昨夜是清云和清雾两人。”
我想了想,说:“上次红霞绑我的时候,晚上是谁当值?”
“哎呀,这么久了,还真不记得了。”
隐华却说:“我记得,是清雨和清雾。”
当下四人面面相觑。胤禛还是不敢相信:“他是旗人,怎么可能背叛朝廷?”
“他没有背叛朝廷,他是忠于太子的人。过去三十多年来,忠于皇上忠于太子和忠于朝廷是同一个意思。恐怕,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内奸。也许,他就是索额图和朱三太子之间的联络人。索额图与前明余孽有交易。现在,因朱三卤莽行事,太子即将不保。朱三为了保存实力,转而想要挟你,与你交易。”
隐华说:“格格说得不错。只是格格中了毒,如何是好?”
我说:“我只是一个女人,倘若成为你们的麻烦,就杀了我,决无怨言——”
一直一声不吭的周先生突然说话了:“难怪邬兄能投到四爷门下。一个弱女子,竟然都能为了四爷,舍生取义,毫无怨言。格格的毒,既然是慢性的,应该能找到解药。我与叶天士有过一面之交,他乃医痴,有疑难杂症无不倾心相医,据说就住在苏州府的吴县境内。”
胤禛大喜:“既然如此——”
周先生又说:“既然他们是为了保存实力,恐怕不会把事情做绝。我们可以先等一等,看他们耍什么花招。”
隐华听周先生说“我们”二字,大喜过望,说:“四爷能得兄台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周先生笑言:“邬兄,我是生意人,既然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
胤禛不禁皱了皱眉。
隐华笑道:“这位周先生虽然对商贾之事着迷,却不是守财吝啬之辈。他并没有积累家财,而是常在荒年救济穷人,也不留名。一些良医与他志向相同,所以愿意与他相交。”
胤禛奇怪道:“商贾之人,贱买贵卖,为了获利不择手段,难道先生却不是此道中人?”
这话甚是无礼,但不知怎对了周先生的胃口。
他朗然大笑:“四爷是个实诚人。生意人就喜欢这种人。各人有各人的爱好,有的人好名,有的人好利,有的人好赏花,有的人好玩鹰,脾性不同而已。我的嗜好是算计天下奸商,顺便也周济邻居。这商场之事,一点也不下于官场。四爷日后若想富国强兵,造福百姓,这商贾之事,可不能轻视了去。我与洋人交往多年,得知西洋有些国家就是靠商贾而立国,强盛无比。”
四爷惊讶道:“果真有此事?”
周先生点头微笑,不语。
隐华说:“四爷谋大事需要银子,治天下更需要银子。邬某不才,虽有心为四爷算计,却无奈体残,精力有限,因此引荐周兄,为四爷谋。”
胤禛感叹道:“先生为胤禛如此,何以为报?”
我狠狠地剜他一眼,他一愣神,不再说话。
六那位干瘪的江南名医,来到我的病榻前,把了好一阵子脉,沉吟道:“夫人所中之毒,恐怕并无解药。”
胤禛大惊,问:“为何歹人却说有解药?”
他说:“这种毒一旦进入血液,就会渗入骨髓,每月十五,毒性达到极点,刺激经脉,导致如万蚁噬心一般痛苦。发作一次,必定使人痛苦难奈,大汗淋漓,这样倒能排除少量毒素,只是其痛苦,恐怕常人不能忍受。至于下毒之人所说解药,恐怕是一种能麻痹经脉的毒药,虽能暂缓痛苦,却不能根除,时间久了,反而酿成大害。”
胤禛怒道:“这狗贼,竟敢算计我如此——”
叶神医说:“老夫有一法子,只是夫人恐怕得受点罪。”
“只要能医好她,受罪也是没办法的。请先生不妨说来听听,只要我有的,纵没有,我也能找了来。”
叶先生说:“请四爷架起木制的密室,让夫人在里面躺着。密室下面造一个大灶,用来煎制药水,药气可顺缝隙进入密室。用此方法可熏蒸出夫人体内的毒素。每日熏蒸两个时辰,要连续熏蒸九九八十一天——”
我倒吸一口冷气,大热天的再熏蒸近三个月,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大概和一只干瘪的老丝瓜差不多吧。但听这老头的话,却又有几分道理。
胤禛前所未闻此种治病的法子,但我却在一部讲叶天士的电视剧里看过。我想了想:“爷,这种法子应该行得通。我进去的时候,多备一些盐水和糖水——”
神医看了我一眼,说:“没想夫人也懂得药理,不知道是否——”
传说他十分好学,只要有他不懂的,一定问,一定学,甚至不惜给别人打杂做仆人。因治好了康熙的搭背疮,御赐“天下第一”牌匾,但他不愿意入朝为官。康熙见他赤诚,恐为官场倾轧所害,就许了他在民间行医。
我笑了笑:“先生谬赞了。小女子只是想,既然蒸出了汗水,自然要补水,而汗水中是含盐分的,所以有此一说。”
神医一听也对,就不再追问,开方子让四爷派人去买药草。
胤禛派了两个丫头伺候神医,他却不肯要,执意要四爷去接了夫人来。胤禛就答应他,第二天派人接了他的夫人来照顾他。
此时他不到四十岁,却早已名满天下,没想却是赤子之心,并不懂人情世故。既然他给皇帝治过病,胤禛对他的怪癖也有耳闻,就万事都由着他,只求能早日将我治好。
这天晚上,胤禛打算照常宿于我的房里。我说:“我身中巨毒,既然是能随汗液排出的,恐怕对爷有影响,不如——”
他想想也对,就说去书房过夜。我想到一事,问:“我在那个院子里留下了一个金护指,一个金戒指,为何只找到了护指?是没有彻查,还是被人故意隐藏了?”
胤禛说:“那个院落被我们翻了个遍,没人发现戒指,只怕——”
“爷,上次我们以为,红霞自尽,内奸就除掉了,然而并非如此。只怕暗卫里头不止一人,千万要小心——”
他想了想,说:“我还是不去书房。把睡榻抬过来好了。我已经调了其他三十六个暗卫进来,其中一半,三人一组正常当值,另一半,六人一组,备不时之需。本想调江北大营里的兵过来,但那样一来,鱼龙混杂,更不好控制。”
我歉然说:“我不来就好了,不至于让爷如此分心。”
他抱了我一下,说:“没有你,还真不知怎么让他们出水。只是,让你受苦了。”
两人一宿无话,安歇了。
第二天,神医的夫人来了,并不是什么绝色女子,却温柔如水,十分体贴周到。胤禛派了夏月去照顾神医的夫人,夫人笑着道谢。神医就不再说什么。真是有意思的一个天才。
那个木制的密室第二天也搭好了,药材基本上买齐,神医决定,从第三天开始正式熏蒸治疗。
红李不放心我独自呆在那个密室里,一定要进去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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