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从心来,两滴泪滑过脸颊。胤禛见我落泪,也不好再计较,却说:“你说认罚,可是算数?”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点头。
他爱怜地将手臂塞回锦被,说:“罚你今夜不许睡——”
说罢,抱我回房间。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我们。当胤禛汗津津地在我怀里喘息时,我问:“爷,你可觉得,刚才花园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不以为然地嗔怪我:“你想多了。这个园子是有点空旷寂寥的感觉,侍卫们是不敢窥探的,外人也不得进来。”
我想:“如果是内人呢?”
红霞哀怨的眼神在我眼前晃过。我一向藏不住话:“我觉得,是红霞。”
他翻身将我压下,长吻不止,良久,说:“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就不要胡乱猜疑。”
我不甘心,争辩道:“她有暗卫的身手,窥探是她的本行。我们来江南近五月,她日日伺候跟前,你却没有半点温情给她。我早瞧着她看我不对劲。”
胤禛不悦道:“你也太多疑了。她是皇阿玛培养得最成功的暗卫之一,哪里就能让你嗅出味道了。”
我反问:“你怎知我就没有天然的预感?红霞说到底是忠于皇上的,她效忠于你,是因对你情难自禁,如今你每日里视她为无物,她心比天高,能接受这个现实吗?更何况,你以前对她许过什么承诺,也未知。反正我觉得,在京城她就是个会些拳脚的普通丫头,可一到江南,那温情脉脉的眼神,就不对劲。”
胤禛笑了,用初生的胡须扎我的粉嫩的胸,说:“我的小阿凡吃醋了?吃醋就好,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容,心里没我呢?”
七醒来时,我不在卧房,不在船舱,却是在一间黑暗的囚室。
一丝阳光从高高的小窗口里射进来,所谓的床只是床架上放着几块木板,身上盖着一块破垫子。一身粗布衣衫,刚能蔽体,无法御寒。
我想过很多梦回的场景,惟独没想过会醒在黑暗的牢床。
昨夜的激情犹在眼前,一寸寸肌肤,吻痕遍布,为何没有罪名,没有解释,就将我投进牢房?
牢窗太高,我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
想想昨天发生的一切,难道是红霞?她竟如此大胆?
可她有什么不敢?
她是皇帝的人,胤禛不能动她。我不过是小格格,与胤禛的江山比起来,算什么?江南是她的地盘。皇帝命四阿哥留在江南,不正是鸳梦重温的大好机会?
没想,因为我的介入,什么都没有了,每日承欢,良人眼里却再没有她的影子。当初我拒绝来江南时,她大概是高兴的。没想我落跑不成,却成了他们的跟屁虫。
她既然能下迷药让我睡上两天,也能下药让我死。既然没让我死,估计还有什么花样。
我醒来没多久,听见锁链沉重的哐啷声,有人进来了,虽然没有脚步声。
是她!
她穿着平常的衣服,施施然站在门口,见我坐着,就掏出钥匙,走了进来。她沉静得就像是在桃苑的大厅里见到了我。
“宋格格,得罪了。我估摸着你也该醒了。”
我不语。
“既然有缘人已经来了,你也没有必要留在爷身边了。本想在运河上再结果你,却没想你早已起了疑心。看来我还是大意了。不过,也不算晚。”
我默然地听。
她也沉得住气,继续说:“这个园子,本是四阿哥为我买的。我和他若来江南,即住于此处。上次你不愿来,我想,算你聪明。却没想你会从贝勒府出逃,不仅干扰了我们的大事,也使得爷不再放心把你丢下。
你占据我的园子,占有我的男人,却让我为奴做婢。从四阿哥在乾清宫偏殿要了我,我就背叛了皇上,那时,我才十四岁。在京城,他宠信谁,爱恋谁,与我无关。可这江南的园子,是我的家——
她站在那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休,我一句话也不插。
爷和你一样,睡了两天两夜没醒,邬先生寄情山水,无暇他顾。不过爷比你耐抗,已经醒来了,大发雷霆,让暗卫四处搜寻你的下落,他以为你像上次一样,跑了。却不知道,园子的地牢里正是你藏身的地方呢。
我淡然地看着她说:“四爷两天两夜不起床,侍卫们就不疑心?”
她鄙视地看我:“侍卫们听我节制。我伺候爷起居,他们为何疑心?”
我笑道:“有隐华在,必不能使我落难。”
红霞说:“你脑子坏掉了?他疑心谁,也不会疑心我。”
我问:“为何?”
她说:“我是四爷的人,他才来,如何敢——”
胤禛在她身后,冷冷地说:“贱人,果然是你。清云清雨,押她出去——”
红霞大惊失色,失去反抗之力。
“爷,她为情所困,放她一条生路。”
隐华说:“她手心捏着我们的命脉,不能留活口。”
胤禛叹息:“孽!我造的孽。”
我担心地问:“她是皇上的人,处死了她,如何交代?”
胤禛扶我离开,边走边告诉我实情:“索额图一案,牵涉前明余孽,江南暗卫却一点不知。皇阿玛疑心暗卫里有内奸,才命我留下彻查。”
“那你为何疑心是她?”
“几月来遍查各暗卫行踪未果。我已经暗暗着急,知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你在我前日晚上说的那番话提醒了我。连你都看出了不对劲,但我却仍旧希望她只是吃醋,希望我们都错了,不想往心里去。没想,她竟敢给我下药。”
我还是迷惑不解:“你们将我从京城带出来那夜,我没吃没喝,她将药下在了何处?你生日那天,我们很晚了还是清醒的,如何就一睡不醒?”
走出地牢,胤禛松了一口气,一个丫头捧着丝绒披风,在外等着。胤禛将我裹了,往院子里走,众人往院子里走。胤禛说:“你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无论何时醒来,房间里必须有灯。药,就下在蜡烛上。”
作者有话要说:红霞很可怜的。作者很可恶;也是没办法的.
12.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后篇)
八
众人草率地吃了点心,立即审讯红霞。
红霞毫不畏惧,直视我们三人,冷冷地说:“你们没有权力审我,我要见皇上。”
胤禛强压怒火:“参与谋逆,十恶不赦,还想让皇上怜悯你是忠臣遗孤?”
红霞微笑:“从我加入朱三太子一党,我就没想活命。”
我不解地问:“你是满人,作为皇上亲自培养起来的最得意的暗卫之一,为何会参与前明遗孤一党?”
红霞冷笑:“我是一个孤儿,遗存于世,没有人真正爱过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家。皇帝养我长大,是因为他希望我为他效命,至死不渝。四阿哥与我鱼水之欢,是因为他想我为他所用,刺探消息。”
隐华问:“难道朱三太子一党待你如亲人?”
红霞不屑地看了一眼隐华,昂然陈辞:“他们也只是利用我罢了。”
胤禛已经冻成冰山,寒气逼人:“那你在这三重的背叛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皇帝给我权力,四阿哥给我床第之欢,朱三太子给我钱。有权力有钱,还有一个皇子向我求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好处还不够多?”
胤禛气急:“贱人,你竟下作至此!”
红霞毫不动容:“难道皇帝和四爷就高尚?为了一把龙椅,兄弟相残,父子离心,朝堂不是为百姓苦乐而设,却是争权夺利的杂耍场,难道这就是天下人要尽忠的皇帝和朝廷?”
这时皇帝和他的儿子们表面文章做得很好,并没有露出祸起萧墙迹象。红霞身为暗卫,说出这番话来,说明皇帝和他的儿子们之间的较量,早早地就已经开始,只是没有拉开大幕,粉墨登场。
红霞平静地说:“既然没有人爱我疼我,我就只好自己为自己张罗算计。宋格格可还记得三十三年在庄子上,你问我,可想为自己活一回?我说,我们没有选择。你说如果我愿意,是可以做到的。我只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罢了,所以,我甘之如饴。”
我说:“这些年你过得快乐?”
她傲然回答:“快乐。”
我叹:“快乐就好。”
红霞一楞,迟疑道:“格格,你不觉得我做错了?你不骂我下作无耻?”说这话的时候,她狠狠地扫了一眼胤禛。
“格格,你不教训我应该尽忠报效皇帝的养育之恩?你不鄙视我见利忘义?你说快乐就好,你觉得我做得对?”
两个男人看着我,隐华大约是担心我说错话,胤禛则是探究地注视我。
我淡淡一笑:“你比我小两岁,却生活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如何判断?你年纪轻轻,却经历太多常人不能想象的苦痛,我有什么立场教训你?只是,每个人心里自是有杆称,如鸭饮水,冷暖自知。既然姑娘认为自己这些年过得快乐。我就更没有资格来指责你,更没有资格来鄙视你。我自己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米虫而已。”
红霞低下了头,说:“可恨我不能长伴格格身边,否则也不至于落入此境地。”
胤禛骂道:“贱人!你犯下大罪,可知后悔二字如何写?”
红霞不答。我狠狠地瞪了四阿哥一眼。胤禛被我瞪得一个激灵,莫名其妙。
我说:“姑娘伴我一段时间,学会了我的率性而为,却没有学会的另一样本事。”
红霞抬头,眼里射出求生的欲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救她一命,但不管怎样,我想一试。
“我的另一样本事就是,做任何事情之前,我都能确保,自己做过了,不后悔。如果将来要后悔的事情,我是绝不做的。”
红霞咬着嘴唇,半晌不出声,良久,她颤声问:“格格,你如何知道自己做了,不会后悔呢?”
我说:“我问自己的心哪。如果心说,你会后悔的,我就无论如何不做。如果心说,你不会后悔,我就一定做。”
红霞尖叫一声,号啕大哭:“格格,我这一辈子只后悔一件事情,我不该将自己的心交给了四爷。交给了他,我就无处可问了——”
红霞哭得惨然,两个男人也不禁为之动容。胤禛探询地看着我,我摇摇头。
慢慢地,她的哭声渐渐停止,人也慢慢歪了下去。
胤禛忙唤侍卫:“清云,清云。”
关清云从门外跳进来,抬起她的头仔细地查看一番,说:“爷,她自尽了。暗卫们都有一颗毒牙,如果自知不能逃出敌人的手掌,就咬牙自尽,不留活口。”
除了确定她就是那个内奸,一句有用的供词都没有得到。
胤禛十分沮丧,与我和隐华商量怎样向皇上报告。
隐华和我的意见十分一致:实话实说。
胤禛有些为难。我劝道:“你和红霞的私情,皇上肯定尽知。你利用她刺探消息,皇帝也没有蒙在鼓里。你们兄弟,谁在宫里没有几个人呢?这次你说了实话,皇帝往后才不至于疑你,虽然可能会有小惩,但决不会于你的前途有大碍。”
胤禛一咬牙,让隐华给他起草奏折。
九皇帝的密旨一个月后来到江南,着四阿哥回京。
腊月初三,我们回到了京城。四阿哥将隐华安置于梅苑,并命人打通了竹苑和梅苑之间的院墙,从江南带回的四个丫头交大福晋调教,另将露叶和年羹尧的妹妹玉媚及另外两个小丫头安排进梅苑照顾隐华。对外称,是给弘晖和弘昀请的汉学师傅,因腿脚不便,就安排在府中住下了。
四阿哥晋见皇帝,皇帝因四阿哥与红霞的私情而令四阿哥禁足半年,抄十部金刚经。
四阿哥心事重重地回了府,来到桃苑找我丫头的麻烦。
我嗔怪道:“我统共就剩下了三个丫头,你若是还不解恨,索性就连她们一起都放了出去,我也清净。”
四阿哥气道:“听了你们的话,被皇阿玛臭骂一顿不说,还禁足半年。”
我在他的腿上坐下,圈了他的脖子,暧昧地说:“皇上疼儿子呢,有人还不领情。”
“如何就是疼我了?”
“儿子的儿子快要来到爱新觉罗家了,老人家给儿子放半年假,难道不是疼儿子?”
他裂嘴一笑:“我倒没有想到这里。”
“半年没有回府,人家又快生了,你也不去点个卯。到时候半夜敲起门来,谁都不自在。”我离开他的怀抱,坐到炕桌的另一侧去。
他伸长了手,将我捞回去。蜻蜓点水一般,在我的脸上留下口水。
“打翻了醋坛子?她们有儿子了,不必理。”
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我有了儿子,也就是被雪藏的命运了。”
“那倒不会。如果你有儿子,”他神秘地在我耳朵边说:“我就让他做太子。”
“太子并不是个什么好头衔,尤其是在大清朝。”
他将我放倒在炕上,胳肢我,我挣扎大笑,喘不过气来。
等到平静下来,我认真地对他说:“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没有儿子,没有女儿,一个也没有——”
他心疼地吻我,说:“我会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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