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微微蹙眉倒在司空伊汐怀中的东易,奄奄一息、面无血色,触目惊心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就算是再坚强的人,如今变得如他一般,恐怕也难以熬得过去。
东易,如果不是我乱发脾气引你分神,会不会根本没有这么一场劫难?
……会不会?
……
东易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将它视为一个将死之人才会梦到的梦。因为那如画卷里走出一般美好的场景,恐怕只有在天堂才看得到。
在梦中,一个女子踱着轻盈的步子朝他走来,环绕她周身的,是一层淡紫色的光晕。这个女子他曾在地府那片无名之地上见过,若说当时只是影像般的模样,却也叫他记忆如新。
因为这个莞尔精致的女子,有着与司空伊汐一模一样的容貌。
东易一直站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见到她却毫无惊讶之色,似乎是早有预料,又似乎毫不在意她酷似司空伊汐的容貌,就那样静静站立着,等待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直至女子伸出白皙的双手,将他带离了天堂的边缘,带回人间。
……
确切的说,是司空伊汐身上的最后一点洒落进东易体内的紫色光芒将一只脚早已踏进鬼门关的东易挽救了回来。
这样的能力并非司空伊汐本身所有,而是借助了他人的能力才有了起死回生的作用,那个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她心中早有猜测。
司空伊汐叹息,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自顾自微微喘着喘着气。
借助那人的帮助,司空伊汐消耗了大量体力,施法救治了正正一夜,东易才总算有了平稳的呼吸,如今的他看起来再不像是个垂死之人,他有了正常的呼吸,有了明显的血色。
总之,总算是有了生的希望,不止对他而言,也是对她而言。
“呼……”司空伊汐欣慰一笑,再次沉沉呼气,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她勉强起身,倚着墙壁慢慢踱到门口,帐篷外,冷月中天,夜色迷人。
她似乎在等着谁,仰头望着夜色出神,不知过了有多久时间,一阵清风吹起,夹杂着纷飞的雪花,伴着一个熟知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樱萝
纷飞的雪花中轻盈走出一个女子,月白的长裙扬起,银色青丝泻了一地。
司空伊汐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慌张,随着来人渐渐走进,神色越来越忧伤。直至那女子与她近在咫尺,她才幽幽转身,垂下眼睑盈盈一拜。
“娘娘。”
女子优雅点头,冷色调的月光轻柔落在她的身上,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我们又见面了。”女子微笑道。
“是。”司空伊汐低头再一拜,随后缓缓起身,这才抬头看向女子,轻柔的月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似乎这女子便是月,月便是她。
女子,便是月神拉若。
拉若见司空伊汐神色淡然,不由心中一紧,叹息道:“你在我日夜呵护下得以成长,虽只是仙子之辈,却也是我门下所出,我如何不心疼你?谁知世事难料,几多灾难过后,你依然逃脱不出命运的束缚……”
“我倒宁愿你丝毫不知情,重新走过人生路。”
“娘娘言重,这些记忆本该璎萝自行忆起,如今还要借助您的帮助,是樱萝惭愧。”司空伊汐淡淡道,言语中尽是敬重,却不失雅致。
她自称樱萝,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却是千年前便深深嵌进她魂魄之中,随她而来,伴她而去,永远抹灭不掉。
从前那个名叫樱萝的樱花仙子,总是一副天真快乐模样,何时何地都不会出现如今的伤感。而现在呢,岁月磨人,她学会了哀伤,学会了漠然,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又或者说,她早已就是另一个人。
拉若看着司空伊汐,心中不由一痛:“若是早知你会变得如此,当初便不会私自决定送你和燮神重新进入轮回,或许这样,就算你遭受那永世的磨难,也不会觉得心痛罢。”
司空伊汐闻罢,轻轻摇头,沉默。
“莫要怪怨于我,有些事有些人,只有当事之人才能将其平复,如今‘他’的野心再无人能抵挡,所以我想,如果是你,总还会有制止他的机会。”
“他……”司空伊汐听到这个字时心中突兀的一颤:“他到底做了什么……?”
拉若并不言语,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个精致的长型木盒出出现,悬在两人之间,随后缓缓划向司空伊汐面前。
“我带了一样东西给你,或许……你用得到。”她迟疑了片刻,转身便准备离去:“或许是我狠心,你有选择的权利,如若不愿,离开便好。”
醉酒的庆生
司空伊汐怔怔接下盒子,忽又想起什么,急忙道:“娘娘——”
拉若停下了脚步,略微偏了偏头,静等司空伊汐再次开口。
“谢谢你,救他一命。”司空伊汐冲着拉若的背影郑重一拜,她怎么能不知道,助她恢复能力击退天兵,又帮她施展灵力起死回生的,正是月神。
拉若闻言,沉默片刻,最终闭目叹息:“你心中果然只有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了,难怪连他二人现今的踪迹也不再好奇。”
“……对不起。”司空伊汐缓缓摇头,难过道:“我还不太确定,脑海中虽然有了前世的记忆,却同今生的记忆独立存在着,她是她,我是我,永远无法相融似的,前世的我可能爱上了他们,可今生,我只喜欢东易一人……”
“我知道了。”拉若点头,淡然道:“你不必谢我,他能否继续活下去,是他自身的命数。”
迟疑了片刻,她又道:“至于那二人,你不想知道也罢,命运的交汇无法改变,你终究会与他们相遇。”
“或许,你早已见过他们……也说不定。”
月神拉若说着,再次伤神叹息,一阵清风再起,卷了满地皑皑白雪轻拥着她的身子,片刻过后消失不在了。
看着最后一抹月白色消失在眼前,司空伊汐才缓缓打开手中的木盒,一尾火红的狐尾呈现在她面前,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正是九尾天狐的第九条狐尾——魄尾。
正出神着,司空伊汐便闻不远处一个略显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连忙躲在一颗大树之后,果然没一阵功夫,便见庆生东倒西歪得出现在院子中,朝着卓雅帐篷的方向踉跄而去。
他才微微接近司空伊汐这边,司空伊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庆生从来不沾酒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奇之下,司空伊汐抱着盒子轻轻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卓雅帐篷前。
此刻的帐篷内,卓雅正调息内气,白天因施法过度而产生的身体不适。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她警觉得起身查看,可才刚刚拉开门帘,便见庆生摇摇欲坠得身子正向她这边倒来。
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书呆子——”卓雅惊讶得接住他的身子,将他扶到床边躺下。刺鼻的酒气让卓雅不由皱眉,卓雅迅速转身为庆生倒了杯浓茶。
看着他微红的脸和早已神志不清的神色,卓雅不由沉沉叹息:“为什么要喝酒呢?”
“对不起。”庆生微微睁眼,看着天花板呆呆道。
就是这么三个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让卓雅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她轻轻别过脸去道:“你不需要和我道歉,该说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呵呵……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你就欣然接受罢。”庆生闻言苦笑道,忽然没了刚刚醉酒的模样。
帐篷内一时陷入沉默,停顿了许久,庆生才又道:“真的是我太过奢求,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自己把握。”
“抱歉让你为难了。”
他含糊其辞着,卓雅却能听得明白。那是在说他们两个人,一个想要追求幸福,另一个却被迫远离幸福。
单单“被迫”二字,让两人尝尽了辛酸。
“庆生,别说了。”卓雅不想听,因为一听到这些,胸口便莫名的疼痛。她虽然没用同他说过燮摩族的族规,但他看出来了,从上次她拒绝收他的野菊花开始便看出来了。
想来也对,这么聪明机智的大男孩儿,如何发现不了,那是她在刻意的保持距离,一种他可能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好,不说。”庆生忽又傻傻的“嘿嘿”一笑,闭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原来酒这个东西,越喝越让人伤感。”
“那为什么还喝呢?”卓雅叹息。
“……”庆生沉默,复又张开了眼睛,双唇用力得抿了抿,最终将心事说出了口。
“我差点害死东易。”
他这样说着,脸上竟是忏悔的神色。
“东易没有死。”
“嗯,还好他没死……”
“不要总是责怪自己,他如今所遭遇的劫难,或许是命中注定,没有你也照样会发生的。”
“命中注定么……”庆生听了这话木木得转过头来,看向卓雅:“也对,原来都是命中注定好的事儿。”
卓雅无奈,沉沉呼了口气:“有什么就说出口罢,憋在心里会伤身子的。”
“……”庆生再次沉默,像是在极力的组织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你还记得雪婉之林发生的那个故事么?那个什么雪域大将军,呵……你信么?那个雪域大将军,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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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沫语:亲,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嘿嘿……
连执手的勇气都没有
庆生见卓雅略显呆滞的目光,不由好笑道:“呵呵,你怎么会相信呢?连我自己都一点不相信……”
“不。”卓雅接过他的话,缓缓点头:“我信。”
忽然觉得悲伤,卓雅垂下了眼睑。婉衣所言的那个故事她深刻得记得,虽然他们最后没能长相厮守,但总是曾今相识,相知,相爱,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心底的醋意徒增,卓雅感觉自己这醋吃得离奇,她居然为了他前世的爱情而耿耿于怀了。如果……如果林中的那二人曾是他们,那该多好,就算最后魂飞魄散,但起码有一段可供世世回忆的美好。
怎么也比如今的他们,连执手的勇气都没有。
想想都悲哀。
“呵呵,卓雅也会安慰人了。”庆生继续好笑道,笑了几声复又收敛了笑容:“那一世的雪域大将军是被人所害而死,这一世庆生的父亲也是被害而死……两件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居然是一人所为!”
说到这里时,他的眼底泛起一丝狠劲,似乎那杀父害己的仇人就在他面前,恨不得现在马上冲过去杀了他。
“你说——!”卓雅听了这话回过神来,惊讶的掩了嘴。
“卓雅,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或许只有你说的‘命中注定’才能解释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了你?”卓雅感觉自己还是难以相信这样“凑巧”的事,尤其它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可转而想想,庆生所说这种事,不知他一人遭遇,那司空伊汐和东易,不正在经历么?不由沉重叹息,这世上的恩怨之事,到底如何关联着,为何如此复杂伤痛。
“……林子里的那个老头曾今说过一些,后来……在天宫里,邪石的主人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害婉衣和雪域大将军分离,在东易手背嵌上那邪石,还我父亲命丧黄泉的人……上古战神轩辕!!”
“啊……”帐篷外的司空伊汐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由惊讶出声,不愿相信却一定要相信,原来都是他……
她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掩面迅速离开,险些撞上了与她对面而来的卓玛。
“伊汐姑娘——”卓雅正欲唤住她,却见她跌跌撞撞跑远,似乎并未听到。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她远离的背,不解的喃喃道,复又抬脚向卓雅帐篷走去。
我,还是我们
帐篷内,庆生狠狠得看着天花板,双手紧握成拳,那种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愤恨似乎跃跃欲试,如火山般想要随时喷发。
“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你冷静些庆生,你醉了,”卓雅急忙抓上他不安分的手,想要劝说他平复现在激动的心情:“等你酒醒之后我们一起商量如何找到他可好?”
庆生愣了愣,遂又上手痛苦得掩着额头:“呵呵,原来我喝醉酒了……是啊,就凭我这样的本事,想要去对付一个上古战神,怎么可能……哈……”
“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不要紧,还有我、我们啊,东易、伊汐、卓玛大哥,就连崔昊在内,只要他们知道真凶是他,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不是么?你不是一个人的,不是。”
卓雅哄着庆生。她本想说就算别人不愿帮他,起码还有她会,可却如何都没有底气说出口。
于是一个“还有我”,变成了“还有我们”,生硬的,硬是将对他的感觉压至心底,想想如果数十年之后她重新将这份记忆从心底的禁忌之地拿出来端详,或许也是好的罢。
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得多。
“嗯。”庆生的脸上缓缓露出的微笑,像个知足的孩子般微微点头,随后挪了挪自己的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慢慢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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