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定是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子。
那样聪慧、温柔却又决绝的女子……
袁益侧过脸,似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你方才说,我脸上……有悲伤吗?”
袁曦怔了怔,她正想着事,袁益的声音又太小了,被风夹着雪呼啸着带走。
“小姐,世子!”芸娘远远走来,手上正端着一盘盘精致的糕点,另一手撑着纸伞,走进避风亭的时候,肩上还沾着雪花,手上的糕点却是干干净净,未染分毫。
“小姐,厨子做得久了些,肚子饿了吧?”芸娘笑着帮袁曦张罗。
这阵子袁曦除了睡就是吃,厨房里地厨子为了满足少夫人的好胃口,用尽了心思,翻出不少花样,餐餐不重复,色香味效俱全,让袁曦觉得自己短短几日就笨重了许多。袁曦闻到这香味倒是真的饿了,最近胃口确实太好了,当孕妇不能减肥,她也放开了肚皮吃,吃了三人份不只,又是酸又是辣,吃得畅快淋漓。
“芸娘,你来得刚刚好!”袁曦笑眯眯地大快朵颐,一边还招呼着袁益,“大哥,你尝尝这个。好吃极了!”
袁益微微有些错愕,随即一笑道:“好,我试试。”
避风亭一派和乐融融,就好像方才没有进行过一场激烈的争执。
袁益是第二天离开的,那是个雪后初晴的好天气,闭上眼可以听到积雪融水。自屋檐汩汩流淌而下,在青石板上拍出清脆的声响。
“大哥,再见。”袁曦微笑着挥别。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袁益回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其实,袁益人不错啊……
袁曦或许不是他害死地,芸娘说他不苟言笑,那或许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道面具。她见过不少次他的微笑,大部分不似作伪,所以她可以用八成肯定地语气说:“袁益是个好同志!”
等等……
袁曦摇了摇头。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不是很准,还是不要太早下判断啊!
自己只有袁曦关于袁修的记忆,看人莫要看表面。听话只能听三分,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袁曦深爱袁修,袁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真不好说,袁益,就更判断了。
芸娘说过,临沂王府不干净,芸娘见过的黑暗面比自己多,她这么说必有她地道理。
…………事实有很多面。你永远不会知道全部,相信你目前所看到地一面就够了。
袁益这么说,是不是在隐藏临沂王府黑暗的一面?
好吧……
那还真地不适合她。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荒淫无耻,实在无趣……
有什么东西在袁曦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烦恼地叹了口气,她决定放弃继续思考。
因为即使有,那也一定是一件不知道比知道好的事。
抬头深呼吸。看见普天一洗,心情好了一点。
没有了浮云遮望眼,感觉自己好像离相公近了一点。
胸前的火精魄渗进了她的体温,暖暖地贴在心口。
…………有时候,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我确实在你身边。不要怕,我会一直看着你,陪着你。
那时候,在南天门。他是这么说的吧。
相公。你一定在看着我,对不对?
不看我。你还能看什么呢?
袁益说,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死去地人。
袁益说,我现在,是代死去的袁曦仰望这片天空的。
他不知道,这片天空是因为有着云上地你而让我深深迷恋。
我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不只是为了死去的袁曦,更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为了肚子里我们的孩子!
故事里说,爱,让勇士有了弱点。故事里也说,爱,让凡人变成勇士。
经历了失去时的痛彻心扉,寻找到疼痛后的浴火重生,站在这里的我,已经不再是昨天的我了!因为我找到了坚强的理由,找到了生活地方向,找到了坚持的信念!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等待,在天的那边,有你的思念,望穿云际,就能看到彼此的笑颜。
我知道没有你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或许会遇到刁难、非议、挫折,我痛哭一场,发泄一下,站起来继续战斗!
如果我做了什么傻事,你知道,你娘子没你聪明的……可是你千万不要偷笑啊,一定要大声地笑!笑到让我听到,然后等你回来,我们秋后算账!
我知道自怜自艾没有用,悲伤的情绪也不利胎儿成长,所以我一定会让自己快乐一点,再快乐一点,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生下一个快乐地宝宝!
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
因为我知道,这场等待一定会有终点。
分别,也只是为了另一次美好的重逢。
第十章 楚玥
袁曦深深呼吸了一口二十一世纪的城市里没有的新鲜空气,心情如天空般一碧如洗。
芸娘不解地看着袁曦,难道世子的离开让她这么高兴?
她当然猜不到,就在刚才,袁曦已解开了心里一个千缠百绕的结。
她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没有那么多凄凄哀哀,想通了一点便海阔天空了。
“芸娘,我们走一走吧!”袁曦笑着挽住芸娘。
看得出来,袁曦的心情很好,芸娘也跟着开心起来。
在她心里,早把袁曦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
“可是你现在大着肚子,要出意外怎么办?”芸娘还是有些不放心,街上人多,撞到怎么办?
“放心吧,多走动走动,有益身心健康!生命在于运动!”
袁曦的话让芸娘怔了怔,不过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
“好好好,那芸娘陪你走走,要小心啊!”
“是!”
一个穿着富丽地美貌贵妇走在街上总是会引起太多不必要地关注。
袁曦今日绾了一个简单地妇人发髻。寡妇应从素。因此她只戴了一只白色珠花在鬓角。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圆润地脸庞散发着出珍珠般柔和地光泽。黑色地裘衣领口遮住了小巧地下巴。衬得她地脸愈发嫩白。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极美地女人。可惜却是别人地女人。
别人地女人也不要紧。反正她是个寡妇了。
寡妇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是个孕妇!
那些男人的目光从上到下扫射着袁曦,心里的念头千折百转,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就算人家是未婚少女,那一件价格不菲的黑色裘衣就无情地昭示了富家女与平民的距离了。
豆蔻年华的少女是美丽的,经过爱情滋润地女人却更有魅力,经过爱情滋润。身怀六甲,浑身上下散发母性光辉的女人最美丽。
袁曦哪里猜得到那些男人肝肠寸断的心思,她只觉得别人在自己身上流连的眼神很烦人很讨厌,回头率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袁曦在公众场所露面的次数太少了,城里认识她的人极少,因此只有猜测这是哪家地漂亮寡妇。却不知道是首富宋家宋子玉的新寡娘子。
一个寡妇不该有太阳光灿烂的表情,这点分寸袁曦还是知道,因此脸上一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在旁人看来便成了神圣不可侵犯、高洁不可亵渎的感觉了。
“芸娘你看,这街上几乎都是我们宋家的店呢。”袁曦不无自豪地说道。
芸娘笑着点点头,“这丹佛也几乎都是宋家的了。”袁曦微微一笑。“前方有家书斋,我们过去看看吧。”
袁曦是想到胎教了,之前看的书似乎太难了点,也太枯燥了点。今日刚好逛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买的。
还没走到书斋,二人便看到一墨蓝色衣衫地年青男子被客气地请了出来。
带头一人看上去似乎是书斋的伙计。看上去挺无奈地对那年青公子说道:“楚公子,实在不是我们不做你的生意,只是你也知道,我们文心堂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你这样几番折腾。”
那年青公子背对着袁曦二人,整了整衣冠,轻笑道:“这位大哥太谦虚了,你们文心堂作为丹佛第一大书斋,怎么会连几本古籍都收不起?”
伙计无奈地摇头。“楚公子你是聪明人,你这些古籍过于珍贵,保存不易,我们不敢承担这样地风险。”
姓楚的年青公子叹气道:“连你们文心堂都收不起,那方圆千里再无书斋能收了。”
袁曦听两人对话,不禁对那“古籍”有了些好奇,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书斋内又走出一华服公子,那人看起来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华服公子看到楚公子也是面上一怔,随即露出一脸和气笑容。“楚公子,别来无恙啊?”
楚公子对他抱了抱拳,笑道:“文公子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袁曦突然想起来,这华服公子似乎是子玉的朋友,那时还和司马颂贤一起来闹过洞房。
似乎是叫……文什么华?是了,叫文璋华
文璋华眼神游移,这才看到招牌后的袁曦二人,讶异道:“宋夫人。”
袁曦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文公子。”
那墨蓝衣衫的楚公子这才回过头来。与袁曦打了个照面。
那也是个可以入画的俊朗青年,眉眼里都是盈盈笑意。有春色三分,二分风流,一分清狂。
楚公子看到袁曦时,微微失神,随即赞赏道:“这位夫人真是风华无双,世上应殊。”
袁曦心里觉得愕然,却仍回以一笑:“彼此彼此,这位书生也是一派风流,气宇不凡。”
袁曦话一出口便觉不妙,果然芸娘在背后扯自己的袖子了。
这样的一来一答着实不该发生在漂亮寡妇和年轻书生之间。
文璋华大概也是觉得不妥,插话道:“宋夫人可是要买什么书?写了书名让下人过来取就可以了,哪里要麻烦你走这一趟。”
袁曦笑道:“不亲自过来看看,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书。方才听这位公子说起什么古籍,我倒是有点兴趣了。”
伙计察言观色,早已猜到袁曦就是宋家少夫人了,这时听袁曦问起古籍,立刻殷勤上前解释。
“宋夫人,楚公子是想在我们书斋典当几本古籍,那些古籍年代久远,且都是些孤本,讲的又是些晦涩难懂地东西,夫人可能不会喜欢。”
“晦涩难懂?”袁曦奇道,“讲的是什么?”
楚公子代那伙计答道:“是河图洛书。”
袁曦一怔。那还确实无趣。
“宋夫人,不如进书斋看看,我们最近新进了一批新书……”伙计看袁曦的表情,便知道袁曦对河图洛书不感兴趣,立刻招呼袁曦往书斋内去。
文璋华捅了捅楚公子的腰,低声道:“楚。小心你的眼睛,别多看了,你来晚了!”
楚斜眼看他,似笑非笑:“收起你的龌龊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不过又有了动笔的冲动。”
文璋华松了口气,“你要是常常有动笔的冲动,我就用不着这么烦恼了!你那几本古籍我是万万不敢收地,要是缺钱用。兄弟我还可以借你几十两。”
楚夸张地叹了口气道:“你们怎么都怕了我家那老头子了?这些书既然传给我了,要垫桌脚要送人都是我地自由,现在不过在你这里抵押着。这你都不肯?”
文璋华无辜道:“不是我不肯,是我家那老头子不肯。你也知道,他和楚灵大师一向交好,楚灵大师放话不能收,他怎么可能阳奉阴违?你也真是的,那几本书可是你的家传宝贝,当什么不好当那些书,真困难了,回去跟楚灵大师认个错。他还能真跟你生气?”
“你来当说客的?”楚瞥了他一眼,“你该知道我最忌讳什么了,既然你站到了老头子那边,那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说罢甩袖离开。
文璋华知道真是说错话了,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赔不是。
袁曦抬眼便看到这一幕。
楚对那伙计大声说道:“你们少东说我在你们这里抵押了多少书,到期未赎地都算清楚。”
文璋华苦着脸道:“没必要这么绝吧。”
伙计倒是一脸愉悦地搬出一本大帐本,翻开第一面念道:“三年来的未赎回书籍共有三百六十部。分十二批。第一批七十两,第二批二百三十两,第三批六十七两,第四批四百二十一凉……第十二批六百八十七两,共计……”
“两千一百二十四两!”那伙计算盘还没打完,楚就一脸不耐地报出了结果。
啪啪几声,算盘上的结果出来,伙计轻咳一声,道:“是两千一百二十四两。”
袁曦讶然看向楚。暗赞道好强的心算能力。另一方面又被这数字震住了。这里地书也未免太贵了吧,三百六十部竟然要两千多两。平均一部就要六两!
“楚!”文璋华无奈地对那伙计使眼色,让他把账本收起来,“我刚刚一时失言,你别见怪啊!那些书你赎不赎回去无所谓,放在文心堂很合适,非常合适!”
袁曦好奇地打量二人。
这应该是债主与欠债人地关系吧,怎么看上去欠债的更爷们?
楚地脸上闪过一丝绝对能算得上是狡诈的微笑,可惜文璋华没看到。
“既然文公子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意思难为你,只不过这些账目都写得清清楚楚,我想当不知道都不行啊……”
“划掉,全都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