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掌柜用袖子捂住脸,低头吃了一口茶,闷声道:“那就请大小姐去说服老爷。——只要老爷同意,属下自然照办。”
司徒盈袖知道吕大掌柜对她爹忠心耿耿。帮她爹赚了不少银子,凡事只要是吕大掌柜提议。她爹没有不听的,便又劝道:“我是晚辈,哪里能够劝长辈去做这种事呢?——当然只有忠肝义胆、一心为主的吕大掌柜能出这个头了。您说的话,我爹一定听。我爹听说滚个钉板就能摆平这件泼天大案。肯定会夸吕大掌柜足智多谋的!”
吕大掌柜呵呵一笑,摇着胖胖的脑袋,叹息道:“大小姐。您这么会忽悠,若是男的。接手了咱们司徒家的生意,咱们司徒家早就不局限在这东元国了……”
北齐、南郑的生意肯定都得被他们抢了!
“哈哈,吕伯也会给人戴高帽子。瞧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司徒盈袖一点都不以为忤,还朝吕大掌柜眨了眨眼。
吕大掌柜啼笑皆非地拿手指虚空点了点司徒盈袖的额头,“你啊……好吧,我就去试试。成与不成,就看老爷了。”
司徒盈袖使劲儿点头,“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大小姐还是跟我一起去吧。我没大小姐这样的好口才,万一老爷死活不愿呢?要知道滚钉板可不是说说玩的,那可是真刀真枪地滚啊……”吕大掌柜不许司徒盈袖躲在背后看热闹。
司徒盈袖嘻嘻一笑,“那我就跟着吕大掌柜走一趟。——您先请,我随后就来。”
……
张氏和司徒健仁的正房堂屋里,吕大掌柜吞吞吐吐说了司徒盈袖的提议,当然,他没有说是司徒盈袖说的,只是含含糊糊地道:“老爷,那鲁家死了人,如今已经告到宫里的太子妃那里去了……”
司徒健仁吓得脸都白了,两腿发抖,哆嗦着手问道:“那……那……那可怎么办啊?那可怎么办?!”急得头顶快冒烟了。
张氏皱了眉头,疑惑地看看吕大掌柜,又看看司徒健仁,似乎不敢相信吕大掌柜的话,但是她又不敢在吕大掌柜这种人精子面前多嘴多舌。
对这种人,是说多错多,所以她还不如一言不发的好。
“办法不是没有,就怕老爷不愿意……”吕大掌柜等司徒健仁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子,才咳嗽一声,慢慢地以退为进。
“什么法子?你说!你说啊!我一定照办!一定愿意!”司徒健仁这会子只要能脱罪,就让他跪着给鲁大贵披麻戴孝都肯,“鲁家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爹,银子是要给,但是不能给鲁家。”司徒盈袖在门口听了半天,见吕大掌柜比她预先设想的还要老道,抿唇笑了笑,从门背后转了进来。
“不给鲁家?!”司徒健仁发急,“不给鲁家怎么行?他们怎么会放过我们?!”
“爹,您别急。您先想想,鲁家虽然是北城的贱民出身,但是如今他们还缺银子吗?”司徒盈袖走到吕大掌柜身边站定,瘦高的个子,比白白胖胖的吕大掌柜要高一个头。
“当然不缺。鲁家自从十几年前出了鲁玥儿,就一步登天了。这些年,皇后娘娘对鲁家非常慷慨,逢年过节的赏赐就不说了,同时提拔鲁玥儿的兄弟做了内务府的采买。那银子是哗哗地往鲁家内库流过去了。”吕大掌柜笑嘻嘻地道,“所以大小姐说得确实有道理。”
鲁玥儿的大哥,也就是鲁伯爵,也是鲁大贵的亲爹,如今是内务府采买上的头儿。
这十几年来,鲁家不说和司徒家一样富可敌国,但是比东元国一般的世家大族有钱多了。
司徒健仁也想了起来。
当年他们家还企图插手内库生意。但是几次投标。都被人以多一两银子的价格唰了下来,让司徒健仁气闷不已。
后来吕大掌柜劝司徒健仁不要盯着皇宫内库那芝麻大点儿的地方,他的眼光不放放长远一些。放宽广一些,以整个东元国为称,称量他们司徒家的产业。
一番话说得司徒健仁跟着激动起来,立即让刚刚投奔而来的吕有钱做他们家的大掌柜。总管他所有生意。
司徒健仁的经商眼光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大富大贵是不够的,只能小有进益。
后来吕有钱做了司徒健仁的大掌柜,沈咏洁又变卖了一部分嫁妆凑够本钱,吕有钱才能给司徒三房以钱生钱。一直做到现在这样规模的大生意。
而鲁家,说不定比他们司徒家还有钱,怎么会见到司徒家赔银子就息事宁人呢?
司徒健仁将心比心。若是他和张氏的儿子被人打死,他是拼着全部身家全不要。也要将对方打死打残!
这样一想,他更害怕了,忙拉着吕大掌柜道:“吕大掌柜,我们还是跑路吧!这京城我们待不下去了!”
吕大掌柜一边暗骂司徒健仁没骨气,也没胆识,连司徒盈袖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家都不如,一边道:“跑路是没法跑的。太子妃一旦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在皇太孙和皇孙女身上,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要是皇后齐雪筠出面,那就真是洒下天罗地网了。
“那怎么办?你刚才不是说有法子吗?”司徒健仁已经快绝望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紧张地问吕大掌柜。
吕大掌柜捻着下颌的山羊胡须,耷拉着眼皮,不敢看司徒健仁的眼睛,嘟哝道:“法子确实是有。就看老爷您能不能做得出来了……”
“你说!我一定做得出来!”司徒健仁只差拍胸脯了。
“那好。”吕大掌柜见火候差不多了,笑眯眯地看了司徒盈袖一眼,转头对司徒健仁道:“老爷,咱们可以先下手为强,抢先去大理寺高那鲁大贵一状!说他淫人妻室,败坏民风,十恶不赦!顺带还告鲁伯爵纵子行凶,给皇太孙、皇孙女和太子妃、皇后娘娘抹黑……”
司徒盈袖听到这里,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在袖子里对着吕大掌柜的方向比了比。——要说忽悠人的火候,她是远远不如吕大掌柜……
司徒健仁果然惊喜万分,连声道:“那就告!告死他丫的!”
“老爷!”张氏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叫了司徒健仁一声。
司徒盈袖却不容张氏打岔,马上道:“老爷,鲁家背后的靠山太过强大,咱们家如今您又把我外祖给得罪了,一个帮手都找不到。吕大掌柜这样提议,也是为您好。”
“好什么!哪里好了!”张氏见司徒健仁眼看就要被说服了,着急说道:“老爷,您去告鲁伯爵,是民告官,是要滚钉板才能告的!您上了年岁,受得住那钉板吗?不如这样……”张氏瞥了司徒盈袖一眼,“不如让小磊代劳。小磊虽然年纪小,但是是男孩子,理应为父分忧。”
她知道司徒盈袖不会同意小磊去滚钉板,所以最后肯定得是司徒盈袖自个儿去滚……
没想到司徒盈袖笑着摇头,“太太,是您被鲁大贵羞辱,我爹才错手打死鲁大贵。只有我爹才能做原告,去大理寺告状。若是小磊去滚钉板,凭什么啊?他既不是原告,也不是您生的,凭什么为您滚钉板呢?您说是吧?再说,就算我们同意了,大理寺也不会同意的。不然王法就成了摆设了……”
张氏被司徒盈袖堵得说不出话来,回头又劝司徒健仁:“老爷,您不必为我出头。那鲁大贵也没有占我多少便宜,如今他死了,也就算了。人死如灯灭,何必斤斤计较呢?”
司徒盈袖不等司徒健仁动摇,马上反驳:“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如今不是我们不放过鲁家,而是鲁家不放过我们。听说鲁伯爵已经进宫寻太子妃撑腰去了。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马上去大理寺告状,等鲁家找好宫里的靠山,我爹很可能就会被斩立决!为鲁大贵偿命!”说着,还做了一个手刀迎风而斩的手势。
司徒健仁立马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地。
和斩立决相比,滚钉板又算不得什么了。
司徒健仁面露喜色,一叠声地道:“滚钉板!滚钉板!我去滚钉板!”
第138章 插手
张氏听得心中一抖,飞快地睃了司徒盈袖一眼,垂下眼睫,盖住满腹心事。
司徒盈袖目的达到了,屈膝福了一福,“吕大掌柜,事不宜迟,咱们去大理寺递状纸吧。”
吕有钱点点头,“我马上就让人准备状纸递上去。——老爷,您跟属下去商院,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司徒健仁忙跟了出去。
司徒盈袖站在回廊上,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张氏站在门槛内,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里,笑了笑,“盈袖,凡事做到尽,未必是好事。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你不懂吗?我一个再嫁的寡妇,不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为我讨公道。———这件事要到大理寺打官司,最后结果如何,你可别后悔……”说着,唇边带着意味深长地笑容,转身进了里屋的月洞门。
她为什么会后悔?
张氏的话成功挑起了司徒盈袖心中的不安,但是她没有退缩。
张氏在这件事上难辞其咎,还有当初她和小磊在青江上落水,跟她也有莫大的关系。
如果她再忍让,真的是已经退到悬崖边上,再退就是米分身碎骨了。
不管结果如何,司徒盈袖只知道就目前来说,告到大理寺,对她和小磊是最好。
再往后看,她看不到,也暂时不想管。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告了状,让她爹滚一次钉板再说。
司徒盈袖唯一疑虑的是,张氏背后,是不是真的有旁人?而这个旁人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司徒府商院的账房里,司徒健仁跟着吕大掌柜走了进去。
一路走来。司徒健仁慢慢清醒过来。
他坐到窗下的榻上,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清茶,皱着眉头问吕大掌柜,“……真的要滚钉板啊?不能使点儿银子,打点一下大理寺,就做做样子?”
他虽然出身商户之家,但是是爹娘的老来子。从小就备受宠爱。养尊处优,从来没有遭过滚钉板这样的大罪。
吕大掌柜呵呵一笑,坐到长榻前面的圆墩上。笑呵呵地道:“老爷多虑了。哪里能真的让老爷滚钉板呢?属下自会去为老爷打点……”
“那就好。”司徒健仁松了一口气,低头抿一口茶,又道:“太太出堂,不会有事吧?”
他可不想如同上一次一样。张氏被人看了肩膀不说,还要被人看了屁股!
“不会!不会!”吕大掌柜满脸是笑地保证。
他当然清楚司徒盈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能厚此薄彼。
最好是两不得罪,哄得两方都开心最好。
“老爷,那我就出去打点了。”吕大掌柜喝了一回茶。起身告辞离去。
……
“……司徒健仁要去大理寺告状?”沈大丞相的书房里,沈大丞相和谢东篱对坐品茗,一边在听下人回话。
“是的。司徒家的大掌柜已经去大理寺递状纸了。”那下人一边说,一边抬头飞快地睃了谢东篱一眼。
谢东篱极有眼色地起身。“沈相既然有事,东篱就先告退了。”
沈大丞相点点头,也没有留他,跟着站起来道:“秋闱的事,好好准备。这是陛下给你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出了漏子我可不依的。”
“大丞相放心,都准备好了。”谢东篱躬了躬身,面上神情越发淡然悠远,如同山高水清,万事不挂心,不在意。
谢东篱走了之后,沈大丞相仔细问了问司徒府的情形。
那下人才又道:“吕大掌柜也去大理寺打点去了,使了银子,药在滚钉板上做手脚。”
那就是说,不会真滚了……
沈大丞相面上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了,颔首道:“这就好,不能真的让他去滚……”刚说完,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袭柳黄色春衫裙裾的一角在门前闪过,“谁在外面?”沈大丞相沉声问道。
沈遇乐闪身走了进来,屈膝给沈大丞相福礼,“祖父,祖母让我过来问,可不可以把表姐和表弟接到家里住几天。听说表弟被打了。祖母很是担心。”
沈大丞相点点头,“应该接来住几天。你去外院吩咐管事给你套车,你亲自走一趟司徒府吧。”
沈遇乐笑着应了,忙去吩咐。
……
至贵堂的卧房里,小喵恹恹地卧在司徒晨磊床前的脚踏板上,两只前爪抱着头,一副很是内疚的样子。
司徒盈袖刚哄着司徒晨磊喝了药睡下,就听采桑在门口低声回报:“大小姐,沈二小姐来了。”
“是遇乐?快请进来。”司徒盈袖放下药碗,从司徒晨磊床前的圆墩上站了起来。
沈遇乐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表姐,小磊没事吧?”沈遇乐走到司徒晨磊床边低声问道。
司徒盈袖在沈遇乐面前才苦笑着朝床上努努嘴,“刚吃了药,才睡下。”
司徒晨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