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乐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我猜多半是姑父假托别人所做,就是哄你妹妹开心。当然,也是哄你继母开心。”
司徒盈袖半信半疑地阖上眼,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第二天,司徒暗香和司徒盈袖一起送昨夜来她生辰礼做客的姑娘小姐们离去。
沈遇乐最后一个登上沈家的大车,她撂开车帘,正要跟司徒盈袖叮嘱几句,就见一个梳着圆髻,慈眉善目地中年妇女挎着一个小包袱走过来,对司徒暗香道:“您是司徒二小姐吧?”
司徒暗香点点头,“您是……?”
“奴婢姓耿,名多寿。有人买了我,专门送与二小姐做灌汤包。奴婢本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灌汤包。二小姐要是不信,可以让奴婢给您做做试吃一下。”说着,那女子将一张卖身契送到司徒暗香面前。
司徒暗香一听“灌汤包”,就知道是谁了,但是不动声色,笑着道:“哎哟,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你回去跟你主子说,好意我心领了。不必如此,倒叫我难做。”
“二小姐,买下我的人说了,要是您不要,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那女子忙给司徒暗香跪下,朝她磕头。
送礼的人,似乎很明白司徒暗香的性子呢……
司徒暗香果然露出不忍的神情,看向司徒盈袖,道:“姐姐,这可怎么办啊?我不想收,可是如果不收,她就没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
昨天有人送状元楼的酒席,晚上又有大手笔指名道姓的烟火。今儿更好,还有一个专门会做灌汤包的仆妇上门投靠……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嗅出点儿不正常的味道。
“……是谁买你的?”司徒盈袖踱过去,站在那妇人面前问道,又问司徒暗香:“你爱吃灌汤包?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姐姐,我喜欢吃的东西多了……”司徒暗香含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像是在说司徒盈袖对她这个妹妹根本就不了解一样。
那仆妇跪在地上,果然也在腹诽,暗道京城里都说司徒大小姐对不同父又不同母的二小姐亲如亲姐妹,但是如今一看,真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外人都知道二小姐喜欢吃灌汤包,她这个大小姐倒是一无所知……
司徒盈袖当然也听出了这一层意思,心里更是不虞,便不去理她,只看着那仆妇道:“回去跟你的主子说,送酒席,放烟火也就罢了。再送个仆妇来,呵呵,当我们司徒家是菜园子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吗?”
那仆妇低着头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道:“大小姐,大小姐,求求您让二小姐收了奴婢吧。不然奴婢真要死了!”
“姐姐,姐姐,就让她住在我的院子,在灶上做事吧。”司徒暗香也苦劝不止,“我不想她丢掉性命啊!”
“暗香,做灌汤包是灶上的人,也是天天在厨房转悠。这样重要的地方。怎么能随便进人?暗香,心善是好事,但是毫无原则地心善,不是善良,而是愚蠢。”司徒盈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轻责司徒暗香。
司徒暗香被她说得又一次眼泪汪汪,捂着嘴,难以置信地道:“姐姐。你说我蠢?!”
“但凡大家子买人。别说是灶上的仆妇,哪怕是外院做粗活的婆子,都是要经过重重手续。身家背景都要查验清楚才能进人。不然谁都能送个人进来,我司徒府真成了南城集散之地了,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又有什么安全可言?”司徒盈袖知道她为了弟弟,不能退缩。
“这话说得是正理。”沈遇乐听了。忙从车上下来,给司徒盈袖打气。因没有外人在场,沈遇乐也不客气了,对司徒暗香道:“你别遇事就知道哭。好好听你姐姐的话,别滥好心。让你姐姐在人前做恶人。你一向说你最敬爱你姐姐,如今我却看不出来。只看出来你处处抬高自己,贬低她。这样做。有意思吗?”
司徒盈袖忙拉拉沈遇乐,斜睨她一眼。悄声道:“别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你心地宽广,我心胸狭窄,却看不得这样踩着别人夸自己的人。”沈遇乐直言不讳地道。
司徒暗香脸嫩,受不了沈遇乐这样夹枪带棒的话,哇地一声掩面哭了,转身往角门跑去。
司徒盈袖就对那妇人道:“我带你去销籍,不做奴婢了,没人敢杀你。”
东元国的律法,奴婢的人身权在主子手里,主子打杀奴婢,只要赔一头牛,一头猪和一口羊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是自由身的良民被杀,对方可是要抵命的。
那妇人一怔,没想到司徒大小姐居然愿意给她削去奴籍,这可比刚才司徒暗香的提议强多了。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司徒盈袖,低声道:“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只要你告诉我是谁买你的。”
那妇人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道:“……奴婢家本开着一个小饭馆卖灌汤包,因我家儿子病重,没有足够的钱请郎中,有人正好来我家铺子问我愿不愿意签卖身契,说只要我签了,不仅给我足够的银子给我儿子请郎中,如果一般郎中治不了,还要帮我请太医……”
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一个母亲放弃终身自由,只为给儿子治病消灾。
司徒盈袖听了半晌,发现那妇人也没有见过买主是谁,只见到了中人和那人的管事。
“不过能请得到御医,肯定不是一般的富人。”沈遇乐跟司徒盈袖商议,“不如咱们去状元楼看看?”
司徒盈袖应了,先带那妇人去官府削去奴籍,然后请了司徒家相熟的太医,往妇人家去给她儿子治病。
那妇人千恩万谢,给司徒盈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才放她们走。
司徒盈袖和沈遇乐随后就去了状元楼。
而状元楼上到掌柜下到跑堂,一个个的嘴比河蚌还紧,就是不肯透露昨夜送酒席的人是谁。
司徒盈袖和沈遇乐坐在车里,让丫鬟采芹下去跟这些人交涉了半天,也问不出端倪。
无奈间,司徒盈袖撂开车帘,正想下车亲自去问,抬头却猛地看见前面乱哄哄的,一群人踮着脚往对面看。
只见南郑国的二皇子,国民郎君郑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状元楼大门前不远的地方,正低头跟他的随从说话。
那随从点头,疾步往状元楼里面走,和从里面出来的采芹擦身而过,瞪了她一眼,“你长没长眼睛?!”
采芹翻了一下眼皮,没好气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狗不挡道,你速速让开!”
“切!”那随从用手指指她,然后大声冲酒楼的掌柜道:“掌柜的!昨夜陆家的陆乘元在你这里要了十桌酒席送到司徒府,如今我们二皇子来给他会账来了!说吧,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吃了一惊,忙道:“啊?可是昨夜已经付了银子了啊?!”
采芹一怔,飞快地转身回头,看着那随从跟那掌柜说话。
她刚才问了半天问不出来,没想到居然从南郑国二皇子的随从嘴里听见了那人是谁!
“真的?已经付过银子了?奇了怪了,他哪里来那么多银子?状元楼十桌上等席面,啧啧,真是出手大方呢……”那随从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走,经过采芹身边的时候,故意道:“唉!真麻烦!还要去找卖烟火的烟火刘……如果已经有人会账就好了,不用我们二皇子出钱了……”
第126章 推手
还有烟火刘家?!
采芹听得心里一热,忙飞快地走回到司徒家的大车边上,对正要撂开车帘下车的司徒盈袖道:“大小姐,查到了,是陆家的陆乘元公子……”
“胡说!怎么会是陆四公子?”司徒盈袖忙用眼神阻止采芹说下去,还朝车里努努嘴。
采芹明白过来,有些急促地红了脸。
车里坐着沈家二小姐沈遇乐,而陆乘元正是沈遇乐的未婚夫!
自己的未婚夫这样大张旗鼓给另外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恭贺芳辰,哪一个女子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但是采芹想收回自己的话,也已经晚了一步。
沈遇乐从车里扑了出来,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什么?是陆乘元那厮?!”
“不是,一定是她听错了。”司徒盈袖忙帮着遮掩。
“没有,我刚才明明听见那边的男人声音在大声嚷嚷会账什么的……”沈遇乐一边说,一边探头往车外看去。
郑昊骑着马,从她们车旁走过,笑着拱了拱手,“……两位也来订酒席?”
订你个头啊订!
沈遇乐白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拎着裙子从车上跳下来,要往状元楼里面走。
司徒盈袖跟着下车拉住她,着急地问:“……你要去做什么?”
“我听见刚才有人在里面说话,我要去问个清楚明白。”沈遇乐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一片,眼底的神情很是凛然。
郑昊摇摇头,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手里摇晃着马鞭。吊儿郎当地从她们的车旁经过。
他的随从追了上来,大声道:“二皇子殿下,状元楼掌柜的说,陆乘元已经付过银子了!”
“真的付过了?嚓,我被陆乘风那厮骗了!”郑昊做出极度懊恼的样子,“不行,咱们去找陆乘风算账去!敢挖坑给本皇子跳。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沈遇乐的脸色越发苍白。她直直地走到郑昊所骑的大马跟前,拽住他的缰绳,怒目而视:“……郑昊!你不要胡说八道。败坏别人的名声!你道人人跟你一样不知检点吗?!”
郑昊没想到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忍不住翻个白眼,道:“本皇子是那么闲到无聊的人吗?胡说八道?败坏别人的名声?呵呵,我看。你真是头猪!”说着,把缰绳从沈遇乐手里拽出来。恼道:“让开!”然后往自己马背上抽了一鞭,往前飞奔而去。
他的随从忙翻身上马跟上。
司徒盈袖飞快地将沈遇乐往后拖了一步,才没有被马撞上。
“遇乐,回去吧。这件事。也许背后有原因呢?”司徒盈袖硬着头皮劝道。
一个是她妹妹,一个是她表妹,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手心的肉到底厚些,因此司徒盈袖的心。还是往沈遇乐这边略微偏了一偏,她许诺:“这件事我一定帮你查清楚。若是跟我家有关,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沈遇乐在街头站着,看着面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听着喧哗声不绝于耳,却觉得那些人那些事都离她好远,远到天边,她够也够不着的地方……
过了良久,沈遇乐才茫然回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司徒盈袖道:“交代?什么交代?牛不喝水强按头?不用的,没必要……”顿了顿,她转身走向司徒府的大车,“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沈家的大车还停在司徒府的驷马院里。
司徒盈袖只好搜索枯肠来劝,“其实郑二皇子的话未必可信。你想,他刚才说,是从陆三公子陆乘风那里知晓的。而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三公子最爱眠花宿柳,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郑二皇子给他相好,肯定人品……”
“人品怎样?!”郑昊的声音突然阴测测从车窗外传来,及时止住了司徒盈袖的话头。
背后说人被人抓个正着,司徒盈袖忍不住羞红了脸。
她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车窗外露出的郑昊那张绝美的面容,喃喃地道:“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郑昊横了她一眼,马鞭一指,“我兜了个圈儿,兜回来不行啊?这路你家开的?还不让人走了?”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二皇子您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草民不敢置喙。”司徒盈袖皮笑肉不笑地做赔礼状。
“哼!下次说人的时候,至少要看清楚周围有没有人!”郑昊拿着马鞭往司徒家大车上敲了一记,顺势往车窗里扫了一眼,瞥见沈遇乐端坐在司徒盈袖身边,直直地看着前方,脸颊毫无血色。
“……其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郑昊见了沈遇乐这幅伤心的样子,有些不忍,“男人逢场作戏是经常的事,过去就没事了。”
逢场作戏?!
被人逢场作戏作到家里来了,必须不能忍!
司徒盈袖瞪了郑昊一眼,“郑二皇子,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若是您真的认为不是大不了的事,为何要当着我们的面吵嚷出来?”
郑昊被司徒盈袖说得一窒,也瞪了她一眼,“就你嘴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哈哈,二皇子恼羞成怒了!”司徒盈袖拊掌笑道,眼风飞快地往身边的沈遇乐脸上溜了一圈。
沈遇乐垂下长长的眼睫,盖住她的眼睛,不让别人窥探。
郑昊看得仔细,却无计可施,只好拱手道:“我还要去烟火刘家看看要不要我去会账,先失陪了。”
“哎!”司徒盈袖叫住他,“郑二皇子,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