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盈袖眉头微微蹙了蹙。
又来了,为什么总是要把小磊说成是傻子呢?
就算不傻,被他们每天这样耳提面命,正常人也都会觉得自己是傻子……
想了想。司徒盈袖正色道:“暗香,以前我没有说,是我的不对。今儿跟你说。小磊他不是傻子,以后也别在他面前说这话。我已经对家里下人说了。再有听见别人说小磊是傻子,立刻拖到外院打十大板。”
“哦?啊,我明白了。小磊不是傻子,小磊最聪明,最乖了!”司徒暗香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忙像哄小孩儿一样说道,“姐姐,我懂你的意思。”
就跟醉汉都说自己没醉一样,傻子当然也不喜欢别人当面说他是傻子。
司徒盈袖也听出了司徒暗香的意思,不由气结。——还是当小磊是傻子啊!
但是小磊真的不傻!
不过算了,司徒盈袖摆摆手,“……只要别让我听见有人当面这样说就行了。”
至于背后大家会怎么说,她管不了,也管不着了。
司徒暗香离开至贵堂,回到她娘亲的正院,笑着跟她娘亲道:“娘,今儿姐姐真有意思,见我说小磊是傻子,还跟我说小磊不是傻子,让我以后不要在小磊面前说呢。”
“傻子才不愿意别人当面说傻。”张氏微笑,“看来真是傻子……”
不然那么急着撇清做什么?
不过想起来大人前些天的叮嘱,张氏眼神微凝。
也是,不能大意了,还是要好好查看一番。
……
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噌!噌!噌!
几声极细微的声音透过窗缝传了进来。
司徒盈袖猛地惊醒过来。
那声音好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一般人是听不到这样细微的声响。
但是司徒盈袖自从开始服用师父给的洗髓丹,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耳聪目明,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也能听见一般人听不到的细微声响。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兵器碰撞的声音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悠悠的笛声。
是师父来了?!
司徒盈袖忙掀开被子下床,发现值夜的采芹在她床前的脚踏板上睡得死死地,踹都踹不醒。
真是奇怪……
好像每一次师父来的时候,自己房里房外的丫鬟婆子都会睡得死死的。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走到屏风后换上衣衫,来到至贵堂后院的港湾旁边。
戴着银白面具的师父果然当风临月站在那里,如同松柏一样挺拔傲然。
司徒盈袖走了过去,屈膝行礼:“师父。”又问:“我刚才好像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师父,您听见了吗?”
师父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港湾的方向微微颔首道:“刚才打发了几个宵小。”
“宵小?居然闯到我们内院来了?我们家那些威武堂的护卫这么不可靠?”司徒盈袖捂着胸口,往四周看了看,心有余悸地说道。
师父回过头,打量她一眼,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匪。你自己小心点。”又问她:“洗髓丹最近都吃了吗?”
“吃呢。师父什么时候教我运气的法门呢?”司徒盈袖跃跃欲试地问,“既然有家贼,那我真的要好好学功夫了。”不然凡事都要等着别人来救,她怕自己和弟弟都等不到那一刻……
师父虽然几次救他们,但是司徒盈袖始终觉得,师父有一天会和上一世一样,无声无息地突然消失,再也不出现了……
所以还是自己好好学本事吧!
求人不如求己。
“我现在就教你。既然有人等不及了,那我们就不等了。”师父点点头,“过来,坐到这边的草地上。盘膝坐下,五心向天,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自己的内息……”
师父走到司徒盈袖身后盘膝坐下,将手掌抵在她的后心,帮她调理内息。
……
一个月后,三月初三,是司徒盈袖的生日。
司徒家摆了几桌酒席,为司徒盈袖庆生。
一大早,司徒盈袖来到司徒健仁和张氏房里,给他们请安。
司徒健仁、张氏,还有司徒暗香正在一起吃早饭。
“爹、母亲。”司徒盈袖敛衽行礼。
“嗯,早饭吃过了吗?”司徒健仁点点头,“没吃就过来吃点儿。”
司徒盈袖摇摇头,“吃过了。”又道:“爹,今儿是我的生辰。每到这时候,我就想起娘亲生我的时候受的苦。”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在鬼门关里,不止你娘亲,人人如此,你又何必在意?”司徒健仁不以为然地道,给张氏舀了一碗汤。
司徒盈袖当没听见她爹的话,笑道:“还有,娘的小佛堂前几天就建好了,女儿今天要把娘的牌位安进去。”说着,看了看张氏,“母亲进门的时候,没有向娘亲的牌位行过礼。现在想来,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爹,您这样可不好。女人最重要是名份。母亲本来是您明媒正娶的继室,但是没有给娘的灵位上过香,这名份始终正不了,对母亲甚是不公平。”
东元国的礼法规矩,继室进门,要向原配的牌位执妾礼敬茶上香,就如同妾室进门要向主母敬茶,才能坐实了妾室的名份一样。
第120章 白眼狼
给沈咏洁的牌位敬茶?
张氏瞟了司徒健仁一眼。
当初她答应改嫁给他的时候,司徒健仁就赌咒发誓,说一定不让她在原配面前矮一头,当然就不用在原配灵前执妾礼……
可是现在从司徒盈袖嘴里说出来,似乎她不去上这柱香,她的继室位置就没人承认一样。
张氏尚在沉吟,司徒暗香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在原配面前执妾礼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她娘永远矮原配一头……
司徒暗香慢慢走到司徒盈袖身边,仰头看着她,抽抽噎噎地道:“……姐姐,难道你也看不起我和娘了吗?当初要不是有姐姐护着我,我早就被江南司徒家的那些人给欺侮得骨头都不剩了。可是姐姐时时处处护着我,帮衬我,我以为,姐姐是真心为我和娘亲着想的。”
司徒盈袖忙拿出帕子给她拭泪,态度非常和蔼地道:“妹妹,姐姐就是真心为你和母亲着想,才想帮母亲正名的。”
“可是……可是……”司徒暗香咬了咬下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无法反驳司徒盈袖的话,情急之间,她转头看向司徒健仁,求肯道:“爹,我娘真的要向姐姐的娘亲的牌位敬香吗?”
姐姐的娘亲……
司徒盈袖听了心里很是不舒服。
她倒是一直把张氏叫母亲,叫了四五年。
司徒暗香却只把自己的娘亲叫“姐姐的娘亲”……
这是在她心中,她娘和自己娘在这个家的位置是一样的?和平妻一样两头大?
可是自己的娘亲才是原配,张氏再得爹的欢心,她也是继室。在礼法上,她的位置永远不可能高过原配。
司徒盈袖只想给娘应有的礼法位置,并没有想过要给娘在爹心里争一席之地。
她下意识觉得,这样的爹,谁要谁拿去,娘那样性子的人,未必愿意跟别的女人争……
司徒健仁皱着眉头看了司徒盈袖一眼。不满地道:“你又折腾什么?给你娘建小佛堂也就罢了。为何又要你母亲去执妾礼上香?你别忘了,你是晚辈,你母亲是长辈。有你这样尊卑不分的女儿吗?”
“爹。正是因为我分尊卑,敬长辈,才要帮母亲一个忙。不然以后人家当面不说,背后也少不得笑话我们家没有规矩。”司徒盈袖含笑说道。语声放得十分和缓。
张氏冷眼看了司徒盈袖一会儿,终于确信这个以前温和仁厚、万事不争的女儿。已经变了……
她轻轻叹一口气,拉着司徒健仁道:“老爷,您别生气,我去上香就是。”说着看了司徒盈袖一眼。“盈袖说得对,我是应该去向姐姐的牌位执妾礼上香,老爷不用为难。我马上就去。”
这姑娘,也长歪了。开始跟自己做对了……
张氏在心里感慨,果然不是自己的女儿,对她再好也没用。
这样想着,再看看哭成泪人的司徒暗香,张氏心中怜惜大增,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拿出帕子给她拭泪,一边劝道:“傻孩子,哭什么?你该为娘高兴才对。娘去给你姐姐娘亲的牌位上了香,从此就没有人能够挑剔娘亲和暗香在司徒家的地位了。”
司徒盈袖微笑着点头,“母亲说得对。”并不多说什么了。
反正她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张氏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管不着。
她要的,也只是名义上树立自己娘亲在司徒家的地位,别让人忘了她就行。
司徒盈袖走后,司徒健仁看着张氏就觉得讪讪地,知道自己食言了,支吾两声,就托辞要去见吕大掌柜,匆匆忙忙往商院去了。
司徒暗香依偎在张氏怀里,抽抽噎噎地道:“娘,为什么爹这次不帮娘了呢?娘,您真的要去姐姐的娘亲灵前上香吗?”
张氏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暗香,你要记得,有时候吃亏就是占便宜。虽然这一次娘是受了委屈,但是在你爹心里,不免对娘更加歉疚,以后肯定对娘更好。这样算来,其实娘是赚到了。你不用伤心。”
“真的?”司徒暗香在张氏怀里抬起头来,“爹真的会对娘更好吗?”
“当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张氏含笑说道,用手捋捋暗香额前垂下来的刘海,“快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就不好看了。”
司徒暗香忙点点头,止住泪水,拿帕子在脸颊上印了印,一边道:“娘,姐姐为何变成这样了?她以前不是咄咄逼人的。今儿非逼着娘要去她娘灵前上香。”
“你姐姐啊,唉,算了,她总是原配嫡长女,背后的靠山又硬,我们暂时争不过她,就不用跟她争了。暗香,你要记住,只要你爹把你放在心上,你姐姐再折腾,也只能徒让你爹对她更增嫌恶而已。”张氏眼里闪过一抹冷笑。
她并不想对付司徒盈袖,事实上,她以前很怜惜这个自幼丧母的小姑娘。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自己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却丝毫都不放在心上,只一心记得她那个死去的娘。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容情了。
张氏拍拍司徒暗香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好了,你回你屋里歇着去吧。这件事你别管。这一次,咱们索性就弱到底,让你姐姐占一回强也好。”
说完,张氏唤来一个婆子,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安排下整个议程。
那婆子越听脸色越过诧异,但主母吩咐,她不得不从,只得神情复杂地低下头,应了一声,先去安排了。
张氏随后去换了素服。头插白色银器,来到她和司徒健仁住的正院旁边的小佛堂里,给司徒健仁的原配沈咏洁的灵位上香敬茶。
司徒盈袖带着内院的婆子丫鬟在小佛堂门口伺候。
司徒健仁也被张氏请到供桌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张氏跪了下来,给他也敬了一杯茶。
整个议程,就跟纳妾一般无二。
司徒健仁瞪得一只独眼大如牛眼,惊得一下子跳起来。朝站在门口的司徒盈袖吼道:“盈袖!你搞什么鬼!不过是上香而已。怎么弄得跟纳妾似的?!我跟你说,你母亲也是我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娶来的正头娘子,不是可以让人随意糟践的!”
司徒盈袖往屋里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暗道一声不好,如果这事传出去,就是她的错了……下意识又神情复杂地看了张氏一眼……
果然。这女子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自己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试探,看看她是不是安于她现在的位置。但是张氏不动声色间已经将计就计,给了自己最有力的反击。
因为让张氏去原配灵位前执妾礼上香是一回事,而让张氏真的走一遍纳妾的议程,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继室虽然在原配灵前执妾礼。但是继室的的确确是正室妻子,并不是妾。
原配的女儿让爹爹的继室妻子在原配灵前行纳妾礼,就是妥妥地不敬加不孝了。
如果这事传出去。司徒盈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司徒盈袖也许对自己的名声并不是特别在意,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这一世,她还有弟弟要养。
如果她就这样被张氏暗暗阴了一把,毁了名声,别的暂且不说,她以后势必就不能将弟弟带在身边教养了。
情急之间,司徒盈袖大步走了进来,打断了仪式,对跪在地上作势要给司徒健仁敬茶的张氏笑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您是不懂在原配灵前执妾礼的规矩吗?没关系,我这就使人去沈相府,找我外祖母借几个懂礼的教养嬷嬷过来,给母亲再教一教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