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帝靠在大迎枕上,疲惫地点点头,“去吧,玉儿呢?小公主呢?”
婉皇贵妃屈膝福了一福:“玉儿和小公主都在臣妾宫里。”顿了顿,又道:“小公主还没名字呢,陛下要不要帮小公主想个名字?”
元宏帝笑了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朕没精力了,想不出好名字。”说着,他把目光投向盈袖,温言道:“不如,就让谢爱卿给朕的小公主起个名字吧,盈袖。你说如何?”
盈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直接拒绝了:“皇祖父,这不太好吧?小公主可是我们的小姑姑。晚辈给长辈起名字,有这个理吗?”
如果是小辈。谢东篱起就起了,如今算怎么回事?
盈袖可是知道,谢东篱是无论如何也会跟婉皇贵妃这一支扯上任何关系的。
元宏帝的眼神黯了黯,默默地闭了嘴。
盈袖说得不无道理,这样说出去确实与礼不合。让人听见是要非议的。
“算了,那朕好好想想吧。——你们都下去,叫大总管进来。”元宏帝顺口说道。
刚走到门口的婉皇贵妃吃了一惊,脚步顿了一下,便飞快地掀开门帘出去了。
盈袖回头看了一眼,才笑着对元宏帝道:“皇祖父,如今宫里暂时没有大总管,都是婉皇贵妃一手打理呢。”
“朕以前的大总管呢?”元宏帝叹了口气,“你夫君也太大胆了。趁着朕身子不适,居然把大总管都赶走了。”
盈袖摇摇头。“皇祖父,大总管可不是我夫君赶走的,而是被婉皇贵妃赶走的。这事发生在大朝会上,文武百官都在场,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盈袖不知道婉皇贵妃在元宏帝面前上了什么眼药,但这种谎言非常好破除。
但是婉皇贵妃急着要接掌后宫,在大朝会上当着朝臣的面就将总管大太监赶走了,这事有目共睹,不是她能都收买的,颠倒黑白不是那么好做。
“什么?是她赶走的?”元宏帝心里一沉。觑着眼睛看盈袖,“真的是在大朝会上?朕明天就能召开大朝会,若是你说谎,朕可以废了你的公主。还有你夫君的大丞相位置。”
盈袖撇了撇嘴,“皇祖父,您尽管去问。如有半句虚言,盈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对了,您也应该让皇贵妃发给誓。看看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大总管走的时候,是签字画押的,而且大总管是回乡养老,我夫君特意派了禁军送他回乡,一路上有三拨人想刺杀他,都被禁军剿灭了。等我回去告诉夫君,再召总管大太监上京对质就行了。”
见盈袖连对质都提出来了,元宏帝心里已经有了底。
八成,是皇贵妃搞的鬼。
“你先下去吧。”元宏帝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疲惫,但是事到如今,他并没有别的人可以信赖,而且,儿子到底是自己的好。
盈袖屈膝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她走了之后,元宏帝疲累交加,又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不过他睡了一觉,精神头好多了,便叫了宫女和太监过来伺候他梳洗,又命备辇,想出去走走。
他在寝宫躺了几个月,双腿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了。
那些宫女和太监却互相对视一眼,不肯出去备辇。
元宏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说什么?!为什么不去备辇?!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陛下息怒!”宫女太监们一起跪了下来,连声求饶:“陛下息怒!”
“那还不去?!”
“陛下,可是这么晚了,皇贵妃娘娘已经睡下了。没有皇贵妃娘娘许可,奴婢们晚上不能在宫里走动。”宫女太监们连连求情。
“呵呵,你们现在居然只听皇贵妃的话,就不听朕的话了?”元宏帝的心情更加复杂。
这些人对皇贵妃言听计从,他有一丝安慰,毕竟如果自己死了,皇贵妃必须要弄掌控整个后宫,才能保证玉儿顺利登基做皇帝。
但他还没死呢,皇贵妃已经威重令行,连自己这个皇帝的命令都不如她的话,让元宏帝又很是不自在。
忍了又忍,元宏帝便叫了副总管过来吩咐道:“你去皇贵妃那里把大总管的令牌拿过来,就说这不是她能管的。”
凤印也就算了,连总管大太监的令牌皇贵妃都握在手里,这可不好。
副总管怔了怔,低头应是,赶去皇贵妃的关雎宫传话去了。
等副总管走了之后,元宏帝又命人去传皇宫外城的禁军首领进来问话。
那人出去了半天,带回来的不是禁军首领,而是唐安侯府的军士首领。
元宏帝很是惊讶,问道:“怎么是你们在这里?禁军呢?”
那军士首领笑着道:“陛下,如今外宫的门禁由我们唐安侯府的弟兄们掌管,禁军不听侯爷号令,已经被撤了。”
元宏帝听得额头青筋直冒。
禁军当然不会听唐安侯的号令!
唐安侯是什么都东西?!
居然已经把握外宫的门禁!
元宏帝忍住胸口的怒气,又问道:“看守外宫门禁,明明是禁军的职责,谢东篱这个大丞相是怎么当的?怎么连这都搞不清楚?!”
唐安侯府的军士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陛下,大丞相也不敢跟我们侯爷仗腰子!那天在保和殿大朝会上,我们侯爷和皇贵妃一起质问谢大丞相,谢大丞相才把整个皇宫的管辖权交出来!如果没有我们侯爷和皇贵妃,陛下您现在还在谢大丞相手里呢!”
说得跟元宏帝现在有自主能力一样!
还不如在谢东篱手里呢……
元宏帝在心里一晒,对那军士首领道:“好了,既然朕已经醒了,你们就退出宫城,换禁军吧。哪里有侯府军士守宫城的?不像话。”
元宏帝的话已经说得有些重了,但那军士首领只听唐安侯的话,丝毫没有把元宏帝的话放在心上,闻言笑着道:“陛下您先睡吧,离天亮还早呢。等天亮了,我们侯爷再来给您请安。”一边说,一边自顾自退了出去!
元宏帝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下子倒在床上,差一点又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他几乎是晕迷过去,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来的时候,见是太医院的医正正在给他施针,忙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偏头看看天,已经大亮了。
“已经是午时了,陛下,您别劳心动气,恐伤着。”医正摇摇头,继续给元宏帝施针。
元宏帝急着要快些好起来,因此很是配合,一声不吭地让医正给他施针。
医正走了之后,元宏帝又歇了几天,每天记挂着喝药,又传人进来问话。
但是无论他怎么传,除了送饭和送药的宫女,没有别人进来。
前几天他派去皇贵妃宫里传话的副总管再也没有露过面了。
他堂堂一国皇帝,说话竟然连个太监都不如!
元宏帝再深的城府,此时也被激怒了。
这种阳奉阴违的困境,就算当年齐雪筠势力正盛的时候,元宏帝也没有尝到过!
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在自己最爱的一个女子身上翻了船!
而皇宫外城的大门前,盈袖每天都来叫门,要求进去看望元宏帝,皇贵妃心里有鬼,唯恐盈袖说服了元宏帝改遗诏,当然不让她进去。
谢东篱跟她配合,在朝堂上一再要求更换外宫门禁的守卫,坚持说陛下已经醒过来,应该让禁军接手皇宫的守卫。
唐安侯好不容易才扬眉吐气一次,唯恐大权旁落,死也不肯松手。
每次谢东篱要求,他都咿咿呀呀不置可否,拖一天是一天。
就在盈袖和谢东篱一步紧似一步的前后夹击之下,婉皇贵妃和元应佳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了。
两人决定提前动手。
第734章 动手
“元郎,这孩子不能留了……”婉皇贵妃抓着元应佳的胳膊愁眉苦脸说道。
眼看就快四个月了,已经遮不住了……
元宏帝才醒过来不到一个月,她却有接近四个月的身孕。
万一被外面的大臣知道,她就是一个死字!
元应佳当然不愿意婉皇贵妃堕掉这个孩子。
他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道:“你着什么急啊?这孩子是我们的心肝宝贝,你真舍得不要他?”
婉皇贵妃窒了窒,垂眸捻弄着衣角,不安地道:“……可现在真不是生他的好机会。”
“怎么不是好机会了?”元应佳嗤笑着摇摇头,觉得婉皇贵妃还是没有自己的皇祖母齐雪筠有决断。
她可是怀着孩子嫁给元宏帝的!
这顶绿帽子元宏帝戴了三十多年,他不介意让他再戴一顶……
“陛下这个样子,我们难道能一直软禁他?”婉皇贵妃忧心忡忡,“盈袖和谢东篱两人已经觉察到不妥了,天天要进宫探望陛下。若不是有唐安侯在外面拦着,我们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元应佳面色一沉,不悦地道:“所以你就步步退缩?不想着主动出击吗?”
“主动出击?如何主动出击?”婉皇贵妃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往窗子边走过去探头看了看,见没人在窗户外头,才走回来对元应佳道:“陛下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你说能怎么办?只要让陛下上朝,他第一件事必定是要将我拿下!到时候岂不是让盈袖拣个大便宜?!”
一想到正月初一的时候,盈袖穿着杏黄色公主大礼服坐在保和殿的丹墀宝座上接受百官朝贺,婉皇贵妃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是绝对不会将这个便宜给盈袖占去的。
元应佳噗嗤一笑。坐在她床上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道:“唉,你啊,心比天高,胆儿比指甲盖还小。”
“胡说!”婉皇贵妃不觉得自己胆小,“我如果胆小,会跟你有了身孕?!”
“你那是抗拒不了我的美色……”元应佳得意洋洋说道,丝毫不以为耻。
婉皇贵妃被他气得笑了。拿枕头往他身上扔了过去。
两人在内殿嬉闹一番。直到听见外殿小公主的哭声,才停了下来说正事。
“你说吧,到底要怎么做?我连人都给你了。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婉皇贵妃推着元应佳说道,“我们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元应佳脸色沉了下来,“我给你的那颗药呢?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呢?”
“啊?现在就给陛下吃吗?我们准备好了吗?”婉皇贵妃浑身打了个寒战。
她知道那药吃了,就是元宏帝的寿命到了。
“还需要准备?正好那老头子醒了。给他吃了药,我去嘱咐他一番。让他明天去大朝会露个脸,之后他有什么事,就与我们无关了。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元应佳信心满满地道,“到时候。你就是太后,玉儿是皇帝,我是摄政王。等你肚子里孩子生了。你再给他封个亲王,我们一家子快快活活不好吗?”
元应佳描绘得这番美景让婉皇贵妃神往得不得了。
“……那这孩子就是陛下的遗腹子?”
“当然。反正到时候生的时候说早产就行了。”元应佳对这一点完全不担心。
婉皇贵妃点点头。“就这样做。”
不这样做,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再拖下去,真的就是死路一条。
谢东篱不会放过她,盈袖不会放过,元宏帝更是不会放过她!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失去了。
索性放手做一把大的,才能峰回路转。
……
到了傍晚时分,婉皇贵妃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宽松的樱草黄缂丝牡丹锦长袍,戴着富丽堂皇的九凤朝阳挂珠钗,搭着宫女的手,摇摇摆摆来到元宏帝的寝宫。
“陛下,您今儿觉得可好?”婉皇贵妃笑着站在元宏帝床前。
寝宫内殿的人都被她遣出去了,只有她和元宏帝在屋里。
这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先前被谢东篱清洗了一遍,后来又被婉皇贵妃和元应佳清洗了一遍,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人了。
现在这些宫女太监,个个只听婉皇贵妃,或者元应佳的话。
元宏帝悲哀地发现,他连一个太监都指使不动。
平时吃饭吃药还算准时,但是想出去,是万万不行。
把持宫禁的唐安侯现在不许任何人进来。
谢东篱和盈袖都有一个多月没有进宫了。
元宏帝从来没有这样希望他们能进宫。
但是他那时候做的事太绝了,这两人估计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真可惜他们没有如同沈友行一样忠心耿耿。
元宏帝叹了口气,很是希望沈友行和总管大太监都能回到他身边。
只有这两个人才是真正一心为他着想的。
不像谢东篱,只为盈袖着想。
婉皇贵妃,只为她儿子着想。
没有人记挂元宏帝。
元宏帝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婉皇贵妃,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