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才两岁,也听不懂什么话外之音,只知道那个小弟弟被自己吓哭了,眨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将自己手边的一碟水晶桂花糕给沈咏洁那边推过去,脆生生地道:“给你吃。”
沈咏洁的小儿子从沈咏洁怀里露出一个脑袋,看了看面前的水晶桂花糕,又看了看对他笑眯眯的阿颜,瞪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埋在沈咏洁怀里,又放声大哭起来。
沈咏洁怎么哄也哄不好,才叫了丫鬟婆子过来将他抱出去玩耍。
这孩子一出了屋子,立刻就不哭了。
采芸给他一个黄澄澄的佛手,他抱着玩了起来。
盈袖松了一口气,看着阿颜将桌上的点心都吃完了,才吩咐采芸也带阿颜出去玩,想着在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小孩子自己能玩得好一些。
结果阿颜出去没多久,屋子外面就传来沈咏洁小儿子的嚎哭声。
“这是怎么了?”沈咏洁顾不得跟盈袖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暖阁,结果看见自己的儿子被乳娘抱在怀里,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阿颜采芸拉着手,好奇地看着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弟弟。
“四夫人,小少爷今天好像有些不舒服。”乳娘只好这样说,总不能说自家的小少爷看谢家的小小姐不顺眼,一见她就哭……
沈咏洁将小儿子抱过来哄了一阵子,见还不好。就抱着出了院门,到看不到阿颜的地方。
这孩子果然就停止了哭泣,张着脑袋看那高高的树枝桠,还对她指指点点。
沈咏洁心里暗暗觉得奇怪。不知道这阿颜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一看见她就哭……
盈袖从暖阁里出来,站在门口的回廊上,也看见了这一幕。
她朝台阶下的阿颜招了招手,“阿颜。过来。”
阿颜甩开采芸的手,朝台阶上站着的盈袖跑过去。
拉着她的手,阿颜指着院门口道:“弟弟哭了。”
“他不是你小弟弟,他是娘亲的小弟弟,是你的小舅舅。”盈袖拿出一块帕子,给阿颜擦了擦脸上的糕点末子。
“小舅舅。”阿颜点点头,重复了一句。
“阿颜真乖,真聪明。”盈袖笑着夸她。
“夫人,先进去吧。这里穿堂风凉的很。”采芸见她们两人都没有披大氅,就这样站在门口。
盈袖也觉得有些凉飕飕地。拉了阿颜的手,“咱们进去吧,准备摆午饭。”又问阿颜想吃什么。
阿颜掰着指头数:“鲜肉包子,要大个儿的。虾肉馄饨,也要大。还有,肉肉,不要草……”
她只知道包子和馄饨,是她爱吃的,别的菜,就只懂绿的蔬菜是草。除开草以外,就是肉……
盈袖教了她几次,都改不过来,也就不强求了。
一会儿的功夫。沈咏洁那边就使了个婆子进来,说他们要走了,小少爷有些不舒服。
盈袖便对阿颜道:“阿颜在这里跟采芸等着吃午饭,姨姨出去送送你小舅舅他们,好不好?”
阿颜忙点头应了,一幅很乖巧的样子。
盈袖摸摸她的脸。披上黑狐大氅,抱着手炉,往外面去了。
站在院门口,沈咏洁见盈袖出来,忙道:“我这就走了,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
盈袖笑道:“总得送送娘的,怎么能让娘一个人出去呢?”说着,和沈咏洁一起往二门上走。
沈咏洁这时才有空问她:“那阿颜怎么回事?不是盛琉璃的女儿吗?怎么就留在你家了?你别告诉我她真的是谢东篱的女儿!”
沈咏洁脸色铁青,本来她对陆瑞兰说的话,怀疑居多,相信的成份较少。
但是看见阿颜居然在谢家住下了,沈咏洁又不确定了。
如果这小女孩真的是谢东篱的私生女,那谢东篱极有可能对盛琉璃“金屋藏娇”……
只要瞒着盈袖就行了。
盈袖不知道怎么跟沈咏洁解释这件事,只好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小弟弟今儿是怎么了?惊着了吗?一直哭总不好。回去给他煎点安神汤,喝了睡一觉。小孩子魂魄轻,容易受惊。”
沈咏洁点点头,“我省得,回去就给他吃安神丸,再哄他睡觉。——你别打岔,孩子的事你还没说呢!”一副不问清楚不甘心的样子。
盈袖左右看了看,拉拉沈咏洁的衣袖,凑到她耳边道:“这孩子不是东篱的……”
沈咏洁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娘了,还以为谢东篱真的在外面惹了孽债。”
盈袖抿嘴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去逗哧沈咏洁的小儿子,道:“他不会的,我绝对相信他。”
“嗯,每一个女人在男人纳妾之前都是这么说的。”沈咏洁一本正经地道,“你相信可以,但是不能盲从,要多个心眼儿。”
第704章 拒绝
“我知道。”盈袖心里有底,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她的郁闷和不爽都是从忍着陆瑞兰开始的。
她的身子健康,怀的孩子也没什么问题,唯一一个就是受了气不能发泄出来,才让她上一次差一点动了胎气。
因此谢东篱让她不要再忍,有不爽直接发泄出来。
她跟陆瑞兰明刀明枪吵了一顿之后,心里的郁闷就神奇地不药而愈了。
现在知道陆瑞兰果然着了谢东篱的道儿,真的认为谢东篱将“盛琉璃”接到外宅养起来,她心里偷笑还来不及呢,谁有更多的力气去跟她较劲儿?
沈咏洁见盈袖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安,拉着她的手嗫嚅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是别的,而是看着盈袖大着肚子,又知道她对谢东篱绝对信任,一下子如果这信任落空的话,那种打击,就不仅仅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沈咏洁怀疑盈袖估计都活不下去了……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是如果关系到盈袖的性命,沈咏洁不敢冒这个险。
她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在谢家坐了一会儿,就带着小儿子回自己家了。
临走的时候,她想了又想,还是叮嘱盈袖道:“你已经六个多月了,没事就不要出来,好好在家里养胎。天大的事。也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听见了吗?”
只要盈袖不出家门,沈咏洁相信以谢东篱的能力和手段,那些闲话是传不到盈袖耳朵里的。
盈袖忙点点头:“我省得,家里还有阿颜呢,这孩子很乖巧,陪着我舒舒服服的。”
沈咏洁勉强笑了笑。告辞而去。
第二天。沈咏洁径直去了谢东篱的丞相阁。
谢东篱如今是大丞相了,他的谢相阁,就成丞相阁里最繁忙的地方。
沈咏洁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等到谢东篱有空见她。
坐在谢东篱丞相阁的里屋书房里,沈咏洁见周围没有别人,就开门见山地道:“东篱,我就不说闲话了。那盛琉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瞒我。”
谢东篱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微笑着道:“岳母大人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你知道我兴师问罪?那你是心里有底了?”沈咏洁心里一沉。难不成陆瑞兰的话是真的?!
“什么底?我不懂岳母大人的话。”谢东篱笑着说道,脸上神情温润自然,眼神专注宁静,一点都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沈咏洁当真看不明白了。她脸色很不好看:“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要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东城坊区的那所宅子,我已经知道了……”
谢东篱敲着桌面的手指顿了顿。他抬眸看着沈咏洁,眯着眼睛笑了笑。“……是大表嫂告诉您的?”
“她怎么敢来跟我说这种话?”沈咏洁嗤笑,“她是先找了袖袖的大舅母,然后袖袖的大舅母才跟我说的。”
盈袖的大舅母,就是沈家的大夫人了。
也差不多。
谢东篱的眸光轻闪。
他已经给了陆瑞兰最后的机会。
她始终不放弃,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次他故意让陆瑞兰看见他将盛琉璃接入那所宅子,就是想最后试一次,看看陆瑞兰到底是如她所说,完全是为了谢家,为谢东篱着想,还是其实她心里另有目的,不管盈袖还是谢东篱,都不是她关心的对象。
如果她真的是为了谢家,为了谢东篱着想,那么就算她亲眼看见这件事,都不会说与别人一听,而是死死地捂住盖子,生怕被人知道。
若是真的被别人知道了,她也应该帮着遮掩,而不是变着法儿地将这件事公诸于众,而且都是挑了对盈袖影响力最大的几个人来传播这个消息。
是女人都知道,夫君有外宅,对妻子的打击有多大。
而这个妻子还是在身怀六甲的时候,打击就更大了。
胎儿就不说了,十有八九保不住。
夫妻感情好的话,妻子的性命都保不住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会越大。
谢东篱垂下眼眸,对沈咏洁交底:“岳母大人,这件事,您是信我,还是信陆瑞兰?”
已经不再称呼陆瑞兰“大表嫂”,直接叫她的名字,已经表明了谢东篱要划清界限的态度。
沈咏洁微微一怔,“我要证据。没有证据,你们谁说的我都不信。”
“那就好。”谢东篱脸上一丝笑意一闪而过,“这件事既然是陆瑞兰说的,岳母大人就应该向她去要证据,而不是让我提供我没有这样做的证据。”
“好,那我现在就去。”沈咏洁明白过来,“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东篱一定洗耳恭听。”谢东篱起身,向沈咏洁微微躬身行礼。
沈咏洁离开之后,谢东篱就命人将刘东义叫了进来。
刘东义投的帖子在谢东篱的案头压了好几天了,他一直没有答复,就是在等陆瑞兰,看她的态度。
如今陆瑞兰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他也有话跟刘东义说了。
刘东义这几天都在等着谢东篱的消息。
听说谢东篱请他去丞相阁,他欢喜得疯了,忙忙地换了衣裳,骑着马就来到丞相阁求见谢东篱。
书童将刘东义领到谢东篱在丞相阁的书房,出门的时候,还关上了书房的大门。
刘东义见状,有些紧张,忙道:“表弟。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给你的帖子你看了没有?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做副将就可以了,你大表嫂说……”
谢东篱抬起手臂,制止刘东义说话,指了指书桌前面的锦墩,“刘大爷,坐。”
刘东义一愣。“表弟。你这么外道做什么?咱们是嫡亲的亲戚……”
居然不叫他大表哥!
谢东篱神色清冷,淡淡地道:“刘大爷,这门亲戚。我实在高攀不起。有些话,我想了很久,本来不想说。大家这么多年的亲戚,实在是不容易。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非我所愿。”
刘东义很是尴尬,支支吾吾地道:“表弟。你是说分家的事?我……我们又不怪你,都是弟媳妇年轻不懂事。”
这个时候,还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盈袖身上?
谢东篱用手撑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刘东义跟陆瑞兰多年夫妻。两人的感情很好。
而且陆瑞兰平时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刘东义大事小事都听她的,明显被陆瑞兰影响了。
“刘大爷。请您慎言。分家的事,是我的主意。跟内子无关。”谢东篱终于将实情说了出来,“那个分家令,是我起草,呈给陛下的。”
“啊?”刘东义惊得跳了起来,“表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嫂和二嫂将你一手带大,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你怎么能……”
“刘大爷,我娘对你和二表哥,也是比亲生儿子还要好,你不记得吗?”谢东篱反问道,一支胳膊横在胸前的桌面上,面色渐渐肃然,“刘大爷,尊夫人这一年来做的事,让我无法容忍。虽然她对我有恩,可这不意味着,我一辈子就要听她摆布。”
“呵呵,东篱,你这话太过了。”刘东义现在也听出了谢东篱的意思,这是要摊牌啊,“你大表嫂什么时候摆布过你?再说,你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摆布的人吗?”
“嗯,我确实不是,所以让尊夫人为难了。就是不肯听话,就是不肯顺从她,更不肯委屈自己的媳妇儿,尊夫人没少在你面前抱怨过我和内子吧?”谢东篱的目光似有形质,看得刘东义不由自主别过头,不敢跟他对视。
“……东篱,其实不是……”刘东义想为陆瑞兰辩解,但是话到嘴边,却自己都有些心虚。
“怎么不是?我跟袖袖虽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这是有很多原因造成的,我就不信你们都没有想过,但是却把责任都推在袖袖身上,张罗要给我纳妾生子。后来袖袖怀孕了,你们却没有收手,而是千方百计给袖袖添堵,就是见不得她能平平安安生下我的孩儿。——刘大爷,我今儿在这里求刘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