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张氏在轿子里听见了,忙命停轿,对轿旁的马婆子和徐婆子道:“你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太太。”徐婆子和马婆子忙走到轿子前面。
“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爹吧!——是你们?!”那在磕头的女子抬头,讶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婆子和徐婆子,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
马婆子和徐婆子也吃了一惊,道:“这不是赵姑娘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有找到亲戚吗?”
这赵姑娘,正是他们在悦来客栈那个黑店救的父女俩中的女儿赵瑾琦。
赵姑娘擦了一把眼泪,脸上立刻白一块黑一块,脏得紧,她哽咽着道:“我们家的亲戚,原来就是住在你们现在这所宅子里。”
“哦?”马婆子点点头,回头走回轿子旁边,对轿子里凝神静听的张氏道:“太太,这位姑娘,就是奴婢对您说的那父女俩。”
那天晚上,马婆子和徐婆子的大车被赶入歧途,后来不知怎地,那追来的两个劫匪糊里糊涂送了命,她们俩才逃出一劫,又不敢回去,只好赶着大车回了京城。
张氏虽然震怒,当场就命人将她们二人打了一顿,但是到底不知道司徒盈袖姐弟俩的消息,还是一边派人去给司徒健仁送信问询,一边留着这两个婆子,等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再行处置。
没想到在大街上居然遇到了她们俩说的“证人”。
“……以前就住在这里的人?难不成是谢家人?”司徒暗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忙悄声提醒她娘亲。
第88章 婆娑劫
谢家人?
张氏缓缓点头,对外面的马婆子和徐婆子道:“你们带他们回府,先安置在外院,顺便让管事去请郎中,给赵姑娘的爹看病。”
马婆子和徐婆子应了,带着走过去对赵瑾琦道:“赵姑娘你真是命好,出门遇贵人。我们太太说要帮你爹请郎中,等治好病之后,再去找你们的亲戚吧。”
赵瑾琦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冲着张氏坐的轿子磕了两个头,才起身带着马婆子和徐婆子去找她爹。
马婆子见赵瑾琦的爹病得人事不省,歪倒在墙角根上,吓了一跳,生怕他已经死了,这样带回去,岂不是晦气?
可是抬头再看,太太和二小姐的轿子已经去远了,追也追不回来,只好一步步挪过去,想要探一探那人的鼻息。
还好,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那人已经轻轻喘了一声。
没死就好。
马婆子便去叫了一顶小阳轿过来,和徐婆子一起把赵老爹抬上去,跟着回司徒府。
这边张氏带着司徒暗香很快来到大慈悲寺山门前下了轿。
司徒暗香还有些迷迷糊糊地,掀开轿帘和张氏一起走出轿子,站在大慈悲寺的山门前东张西望。
“哈!没想到今天来跑马,还能看到这样美貌无双的一对母女花!”一个长相俊俏,但是眼神轻佻的男子站在离大慈悲寺不远的地方朝张氏和司徒暗香指指点点。
他身穿青绿色竹叶暗花蜀锦长袍,头上戴着的方顶帽中央镶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腰间松松挽着一根绿丝绦,垂着两块碧玉佩。
看打扮,家里肯定是非富即贵。但是看眼神举止,却说不出的猥琐不堪。
司徒暗香嫌恶地低下头,道:“娘,咱们进去吧。外面的阿猫阿狗太多……”
“臭娘们儿!你骂谁?!”那人听见了司徒暗香的话,顿时大怒,怒气冲冲走过来,就要朝张氏母女发难。
司徒家的轿夫和跟出门的管事婆子立即上前将张氏和司徒暗香挡在身后。对那锦衣男子赔笑道:“这位大爷。我家太太和小姐出来上香,还请您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将一块银子塞了过去。
那男子接过银子看了看。气得笑了,反手一扔,将那银子抛得远远地,道:“一两银子就想打发我陆乘风?!——打发叫花子是吧!”
姓陆?
张氏一怔。忙溜了那人一眼。
“陆三哥,你又发什么酒疯?”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司徒暗香忍不住抬眸瞥了一眼。
只见一个身穿湖水蓝织锦长袍的男子从陆乘风背后转了过来。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对他使了个眼色。
虽然后面这男子把前面的陆乘风叫哥,他的身高可一点都不比陆乘风矮。
陆乘风本想发作,但是扭头见是这人。只好笑了,道:“既然是小四说话,我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说着。瞪了司徒暗香一眼,哼了一声。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后面的男子对着张氏笑了笑,颔首道:“我是陆乘元,他是我三哥,虽然嘴巴臭,但是人不坏,还请两位不要计较。”
张氏确信了这两个人真的是五相里面陆家的人,而且人家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还能怎样呢?只好笑道:“我们也有错,是小女一时糊涂,多嘴多舌,还望公子原宥。”
陆乘元看了司徒暗香一眼。
司徒暗香刚好又瞥了他一眼,眼波自然荡漾,天生的风情,旁人学都学不来。
陆乘元只觉面前莹光一闪,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只有漆黑的天幕,还有两颗繁星在天幕上闪烁,震撼得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司徒暗香见陆乘元这幅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推了推她娘亲道:“娘,您看那位陆公子,傻呆呆地,真好笑。”
张氏见了,暗暗责备地横了司徒暗香一眼,对陆乘元屈膝行礼,“陆公子,那我们先走了。”说着,带着司徒暗香忙往大慈悲寺行去。
司徒暗香走进山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陆乘元一眼。
她的目光如同带着钩子,像是能把人心都钩出来。
陆乘元身边的小厮都看得傻了。
司徒暗香觉得这两个人呆呆的样子有趣极了,再次咯咯一笑,掩袖回头,追上了张氏的步伐。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调皮。以后不能这样了。”
司徒暗香撒娇道:“娘,我什么都没做,就是看了那两只呆头鹅一眼而已。”
“好了,知道你乖。但是你也大了,过年就九岁了。多向你姐姐学学,谨言慎行,规行矩步,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以后不想和你姐姐一样嫁入高门吗?”张氏细细劝说司徒暗香,“高门大户挑儿媳妇,要看德容言功,德可是放在最前面的。”
司徒暗香嘟着嘴,道:“我真的没做什么。难道要和姐姐一样,一天到晚不笑不哭,不嗔不怒才叫大家闺秀?”
张氏听了,寻思了一会儿,道:“……暗香,你觉不觉得,你姐姐自从那天从江里把你弟弟救起来之后,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娘也发现了?我觉得姐姐现在这个样子更好,会跟我和小磊一起玩,一起笑,一起疯,一起闹。不像以前,只会坐在那里看书习字绣花。”司徒暗香笑着说道,顺手扯下山门内道旁树上的一朵小花,拿在手里碾碎了,一路撒过去。
陆乘元回过神,看着这幅情形,摇头晃脑地道:“为谁开,碎花满路,公子王孙,怎生消得,婆娑劫数……”
“……四弟。你又作诗了。”陆乘风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在陆乘元肩上拍了一巴掌,一边惦着脚往山门里面看,“看什么呢?那对母女已经进去了?——哼!居然不识抬举!”
敢说他是阿猫阿狗!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陆乘风在东元国京城的青楼柳巷是什么名头!
陆乘元知道他这个三哥最是好色,忙道:“走吧!好看的女子到处都是,她们不识相。自有人识相。”
陆乘风不肯走。道:“也不能这么说。我陆乘风游戏花丛数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和她们比,以前那些女子就是不入流的庸脂俗米分!我跟你说。以我这对阅人无数的招子来看,刚才那对母女,确实姿容绝世。母亲的年纪大了,眉间的风情却是挡都挡不住。那女儿更不得了了。只要看人一眼,都能让人色授魂与。”
“文绉绉的扯什么鬼犊子!”陆乘元不耐烦地推他走。“大伯母就要给你定亲了,听说是三侯五相家的嫡女,以后一定能帮衬你。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走吧走吧……”
“哎!你别说我啊!二婶不也要给你说亲了?听说也是三侯五相家的嫡女,呵呵……但是不妨碍我们纳妾。是吧?”陆乘风和陆乘元一起往回走,一边道:“四弟你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在外面虽然嫖的女人多。你看我把哪一个娶回家了?——要做正室,也只有三侯五相家的嫡女能配我们!”
“是啊是啊。你陆三风流的名声可是满东元国都有名的。”陆乘元抿嘴笑,和陆乘风一起上马,“今天要去大姑家吃酒,你的礼物送去了吗?”
陆乘风今年十八岁,陆乘元只有十五,是“沈、王、谢、陆、张”这五相世家里面陆家的人。
他们的大姑,就是谢家的大夫人陆瑞兰。
……
张氏和司徒暗香一路顺畅,在大慈悲寺顺利烧了头香,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司徒健仁送信回来的小厮,知道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都没事,已经平安到了雷州,才松了一口气。
见张氏回来了,马婆子连忙前来回报,说:“太太,那赵家父女俩住到外院的客院去了。奴婢让管事给请了郎中,刚才郎中已经来了,给赵老爹诊过脉,说染了风寒,但是不严重,吃几天药,然后吃饱穿暖就好了。”
看来是冻饿所致。
张氏心生怜悯,道:“给他们父女俩做几套冬天的衣衫吧,好生照应他们。”
过了几天,赵老爹的病好转许多,赵瑾琦才来到司徒府的后院,向张氏道谢。
“司徒太太,多谢您援手,不然我和我爹,恐怕都熬不过去了。”赵瑾琦给张氏磕了几个响头。
张氏笑道:“举手之劳,赵姑娘不必多礼。”又让她坐下,问道:“你们来投亲,到底是要找谁啊?我不是要刨根问底,只是我们老爷在京城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帮你们找一找。”
赵瑾琦欣喜地道:“那就先谢谢司徒老爷!”然后道:“应该挺好找,只是我们之前实在走不动了,不然找路人打听过去应该是无碍的。”
“嗯,那是谁呢?”张氏笑吟吟地的问道。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我娘是三侯五相里面谢家的大姑太太,当年她嫁到北面的兴州赵家。我们赵家在兴州也是大族,可惜这一次兴州大水,我们赵家几乎死光了,只有我和我爹带着一点细软逃出来……”赵瑾琦抹了抹眼泪,“我从来没有来过京城。只是听我爹说,这里是谢家的宅子。没想到来了一瞧,已经改了主儿了。”
“哦,原来是那个谢家。”张氏笑道,“我们是从他们手上买的宅子。”
“真的?!”赵瑾琦惊喜莫名,“那……你们应该听说过,我五表哥,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吧!”
“当然听说过。”张氏莞尔,“我们还认识他呢。你就先放心在这里住下,等我去找人给谢家传个信。”
第89章 得知
赵瑾琦谢了又谢,才被婆子领了出去。
张氏端着青玉瓷的茶盏在手里,坐在堂上,看着院门外的天光,沉吟了半晌,吩咐道:“备车,我亲自去谢家走一趟。”
“太太,您要自个儿去?不用这么麻烦吧?派个管事送信过去就行了啊。”张氏的丫鬟不解地问道。
张氏笑着起身,把手里的茶盏放下,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既然揽了这桩事,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好。”
其实她也是不放心。
那父女俩说自己是谢家的亲戚,但是张氏对谢家的人根本就不熟,总不好不证实一下就把人贸贸然送过去。
还是提前跟谢家打点一下比较好。
张氏先让人送了帖子去谢家,说有要事要跟谢家大夫人陆瑞兰商谈。
陆瑞兰接了帖子,很是惊讶,但是看在司徒盈袖份上,对张氏这个继母还是很礼遇的,忙回了帖子,约了让她第二天上门。
张氏第二天坐了司徒家的大车去谢府。
陆瑞兰在谢家内院的正院上房见她。
两人寒暄之后,分了宾主坐下。
张氏开门见山地道:“大夫人,我今日贸然来访,是为了两个人。”
“哦?”陆瑞兰偏了头,“请说。”
“是这样的。早些日子,我们家大小姐去雷州,在路上救了一对姓赵的父女俩。他们来到京城生病了,恰好遇到我和我女儿去上香。因听说是我们家大小姐曾经救过他们,我女儿很是心软,就央我收他们进府,请人给那位老爹治病。最近那位赵姑娘跟我说。他们是从北面的兴州来京城投亲,结果发现亲戚搬走了,还没有来得及再去找人问,她爹就病得不省人事了。”
陆瑞兰听得满脸笑容,淡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