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就算不给沈咏洁国夫人的封号,她也会觉得这是自己身为东元国臣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但是经过了这些年的事,知道了自己孩儿险些送命的险境,沈咏洁已经没有那样义无反顾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过陛下恩典。”
盈袖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实在忍不住,在御书房外大声道:“盈袖、晨磊求见皇祖父!”
元宏帝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来了,脸上露出笑意,道:“进来吧。”
门口的太监忙打开御书房的门,让盈袖和小磊进去了。
盈袖拉着小磊的手,一进去就跪了下来,对元宏帝道:“皇祖父,我们要跟娘在一起!”
元宏帝虽然对元健仁失望到极点,但是对盈袖和小磊这两个孩子还是非常疼爱。
他们都随了沈咏洁,聪慧伶俐,又守礼大方,就算是自己亲自教养,也不会比沈咏洁做得更好。
“朕刚才已经准了,你们可以继续跟忠贞国夫人住在一起。”元宏帝笑容满面说道,“好生孝顺你们的娘亲。”
只说了娘,没有再提爹,盈袖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
小磊听说不用再跟爹住在一起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抬头看看姐姐,再看看娘亲,又看看外祖父和皇祖父,笑道:“皇祖父、外祖父,小磊一定会好好念书,不给娘亲丢人。”又道:“小磊想跟着大姐夫念书。请皇祖父恩准。”
“小磊!”盈袖嗔了他一眼,“什么大姐夫?你姐姐还没有出嫁呢!”
“婚期都定了,还不能叫大姐夫?”小磊对着盈袖做了个鬼脸。
盈袖伸出手,作势要揍他。
小磊却从地上爬起来。灵活地跑到元宏帝身边,躲在他身后对盈袖挤眉弄眼,笑道:“姐姐,你打不到我!”
元宏帝这辈子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一时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沈咏洁看见没了元健仁箍在他们头顶。就连小磊都活泼起来,更加坚信自己这件事做对了。
不想忍了,那就不忍了吧。
……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元健仁终于回到了东城坊区以前的宅子,却看见门口的门楼上已经换了牌匾,写着“忠贞国夫人府”六个黑底烫金的大字,看上去还是御笔亲书,一下子傻眼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元健仁结结巴巴拉着自己的随从问道。
那随从也摸不着头脑,忙道:“老爷您别急,小的去看看。”说着。跑到角门处使劲儿拍门。
角门开了,里面的门子见是跟着元健仁的下人,便笑着道:“小哥儿,你们的东西都送到西城坊区的新元王府了,快去那边乐呵吧。这里已经不是元王府了。”说着就要关门。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这里不是元王府是哪里?我们早上出去的明明还是!”
“早上是,下午就不是了,很奇怪吗?”那门子翻了个白眼,指指门上的牌匾,“看见没有?陛下御笔亲书赐给我们的。我们这里忠贞国夫人府,不再是元王府了。”
“忠贞国夫人?谁是忠贞国夫人?”元健仁听着不对劲。忙窜了过来问道。
“当然是沈夫人。”那门子见是元健仁亲自来问,倒是不敢当面翻白眼了,只敢在心里翻。
“沈……沈咏洁?!”元健仁瞪大眼睛,“父皇……父皇……赐的?”他的心里打起了鼓。
不会他刚刚休了沈咏洁。父皇就打他脸,给沈咏洁封了国夫人吧?!
“正是。王爷,您还是去您的新王府吧。国夫人有令,不许王爷进门。”那门子又说了一遍,便咣得一声,当着元健仁的面关上了角门。
元健仁听说是元宏帝插手了。一时不知道轻举妄动,只好命令大车再去西城坊区的新元王府。
因那元王府是新建的,在西城坊区的最西面,几乎靠近西城门了,其实位置并不好。
不过是亲王府的制式,府邸高大宏伟,里面林木森森,很有一派威严景象。
元健仁看见自己的新王府,心里的气才稍稍消了点儿。
“王爷回来了。”兰儿亲自迎了出来,虽然依然是冷若冰霜,但是辞色比以前缓和不少。
元健仁看见兰儿,心花怒放,忙携着她进了自己的新王府。
虽然兰儿依然不敢从他,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正妻,等他明日进宫,要求娶兰儿为正妃之后,他就能如愿了。
元健仁打的好算盘,一夜睡得香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宫门前,要求进宫见元宏帝。
一般人是见不到皇帝的。
有资格见皇帝的人,也不是想见就见。
如果不是朝中大臣,那是要先递帖子,等宫里排了日期,再才能按通知的时间进宫。
当然,皇亲国戚是不在这其中的。
因此元健仁以前都想见元宏帝就让人送他进宫,元宏帝也从来没有驳过他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他来到宫门前,守门的宫人却拒绝给他传话,并且拿出元宏帝的手谕,要求他一定有宣召才能进宫。
元健仁大怒,不敢相信元宏帝会这样对他,立时就翻了脸,对那守门的宫人阴森森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敢拦着我?你知道我是谁?”
那宫人拿了元宏帝的手谕,自然不怕元健仁。
不过他也知道元健仁是元宏帝唯一活着的儿子,倒是不敢太过怠慢,只是一直陪笑,但是死活不许他进去。
这宫人不松口,守门的御林军就更加不买账了。
元健仁在宫门口折腾了大半天,都没法进去,只好悻悻地想上车回王府。
这是一辆齐王府的大车驶了过来。
从车上跳下来元应蓝和元应佳。
他们昨日将齐王妃出殡之后,在城外住了一夜,今天才刚刚回城。
一回来。就来见皇后齐雪筠,要跟她商议以后的事。
在宫门口见到元健仁,他们才知道元健仁如今都不能想进宫就进宫了。
元应蓝看了元应佳一眼,两人笑了笑。对元健仁行了礼,叫了声“大伯父”。
元健仁对他们点点头,正要往自己的大车走去。
走过元应蓝身边的时候,元应蓝却悄声提醒他:“大伯父,您要小心。听说陛下打算派您去南郑国做质子……”
“什么?!”元健仁打了个趔趄。差一点站不稳脚步。
元应蓝四下看了看,见元健仁的下人都在另一边的大车处候着,跟前只有他们兄妹俩,便又悄声迅速说道:“……大伯父,如今我们府里出了这么多事,一时走不开,我哥哥不能去做质子了,本来应该是小磊去。但是沈夫人跟您和离了,把小磊也带走了。您就成了唯一可以去南郑的皇子了……”
元健仁一下子傻了。
他真没想到,休了沈咏洁。还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城,没想到又让自己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不行,他一定不能去南郑做质子!
他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也知道,一旦去了南郑国,这东元国就没他什么份了……
这样一想,元健仁更是心急火燎,非要进宫见元宏帝不可。
回去之后,他一连写了七八封信,命人给宫里的元宏帝送进去。
虽然他不能进皇宫。他写的信还是能进的。
元宏帝看了他写的信,不由更加恼怒。
元健仁在信上把小磊夸成一朵花,话里话外,都是要送小磊去南郑国做质子的意思。
元宏帝看了他的这些信。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理他。
晾了元健仁几天,元健仁茶不思饭不想,眼看瘦了好几斤。
他这些天一心想进宫见元宏帝,也就没有再去骚扰沈咏洁了。
等到了三月十五大朝会的前一天,元宏帝终于允许元健仁进宫。
“父皇。儿臣总算是见到您了!”元健仁一见到元宏帝,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元宏帝坐在龙案后头,胳膊搁在面前的龙案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元健仁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父皇,儿臣一时气愤,休了沈氏,想想还是不妥,恳求父皇下旨,让沈氏回到儿臣身边。”
“休书已经写了,你以为是儿戏吗?”元宏帝淡淡说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下去吧,朕很忙。”
元健仁明显感觉到元宏帝比以前冷淡多了,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忐忑不安。
他试探着问道:“父皇,您最近在忙什么?不知儿臣能不能为您分忧?”
在他心里,这个东元国肯定是要传给他的,既然要当皇帝,还是要学着处理政事。
“忙什么?”元宏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眼里看出了他的野心和渴望,不由在心里一晒,摇了摇头,最后一次试探他,道:“朕最近确实很忙,忙着挑选要去南郑国的质子,实在是很难选啊……”
“很难?不难啊!”元健仁欣喜地眼睛都亮了,“儿臣这些日子也在想为父皇分忧,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哦?依你看,应该派谁去呢?”元宏帝放下手中的奏章,定定地看着他。
“当然是小磊!”元健仁生怕说慢了,元宏帝就改主意了,很是热心地说道。
“小磊?”元宏帝的眼神更加晦涩,“你确定要派小磊去?他还不满十一岁……”
“当然!齐王府的应佳刚刚丧母,挺可怜的,让他去,人家会说我们元王府咄咄逼人,对儿臣的名声不好听。所以儿臣想来想去,只有让小磊去了。虽然他是儿臣的嫡长子,但是东元国有需要,他义不容辞!他是父皇的嫡孙,南郑国一定会满意的!”元健仁说得振振有词,跟自己做了多大牺牲一样。
“呵呵……”元宏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建议让你唯一的嫡子去南郑国做质子?”
“是啊!父皇,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儿臣虽然心疼小磊,但是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元健仁理直气壮说道。
元宏帝叹了口气,道:“但是,朕觉得,有比小磊更好的人选。”
“啊?谁?”元健仁脸色变了,怔忡不安地问道。
“你啊。当然是派你去。”元宏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元健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我是你亲生儿子!你怎能这样对我?!”
元宏帝仰头大笑,笑得元健仁心惊肉跳,笑得自己眼泪都出来了,最后指着元健仁道:“小磊也是你亲生儿子,你能这样对他,我又如何不能这样对你?!——小磊有一个好爹,你爹怎能比他爹差?!”说着,元宏帝将刚刚拟好的圣旨扔到元健仁面前,道:“明日大朝会,朕会传南郑国使者上殿,给他国书,同时还有遣派你南郑做质子的圣旨!”
第296章 艳羡
元健仁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他哆嗦着嘴唇,愣愣地看着元宏帝,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算再蠢,再鄙陋,也听得出来元宏帝这话里的意思……
“父皇!父皇!您不看在儿臣多年流落在外的份上,也看看儿臣死去的母后份上……母后生养了三个儿子,只有儿臣一个人平安长大了……”元健仁见自己无法打动元宏帝,便把死去的元后陈仪搬了出来,希望元宏帝看在原配妻子的份上,不要送他去南郑国做质子。
可是他不说元后陈仪还好,一说陈仪,元宏帝就想到陈仪生的两个大儿子,是如何的聪明伶俐,孝顺懂礼,可是却在北齐国的算计下,一个个都没能活下来。
自己最后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将这个逆子一生下来就送到宫外养起来,才逃得一命。
但是如今看来,这个儿子,唯一的用处也就是能给东元国皇室传宗接代了。
元宏帝闭了闭眼,眼角流出一滴混浊的泪。
这些年他心疼元健仁以嫡皇子之尊,却只能养在宫外,成为商家之子,才不免硬不起心肠派人管教他,一味溺爱包容,只养成了他“盗跖”的脾气,终于还是毁了这个儿子。
养不教,父之过。
元宏帝知道自己这个父亲是不称职的。
但是他不仅是父亲,也是皇帝。
东元国从女帝元宁馨开始,传到他手上,可不能断了传承。
“你要真的知道你母后不容易,就当为国分忧。好好去南郑国做质子。行了,你下去吧。总之这一次,除非你死了,否则你不去也得去。”元宏帝威严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完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根本就没有再把元健仁当儿子看了。
元健仁知道是劝不回来了,又深恨沈咏洁又给他挖坑。忍不住耍赖道:“儿子可以去南郑国。但是儿子这些年跟沈氏夫妻情深,实在舍不得抛下她。况且她聪颖伶俐,计谋无双。只有她伴着儿臣去南郑国,才能为东元国谋取最大利益。父皇,您想不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元宏帝的眼皮重重地一跳。
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