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指着那酒杯恼道:“你给我站好了!别乱动!”把气都撒在酒杯上了。
在旁边伺候的采茵看不下去了,忙走过去要从盈袖手里接过酒瓶,轻声道:“郡主,您喝醉了,让奴婢来倒吧。”
“不用你管!我一定要自己倒进去!”盈袖直着眼睛瞪了她一眼,垂下头,一只胳膊握住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不让自己乱晃,继续往那小酒杯里倒酒。
结果倒了半天,一瓶酒洒了半瓶,谢东篱的酒杯还是空的。
谢东篱面色淡然,对采茵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你们郡主这里有我就行了。”
采茵迟疑地看了看已经醉态可鞠的盈袖,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谢东篱,终于什么也没敢说,屈膝应了声“是”,忙离开了雅间,去下面的大厅跟那些丫鬟婆子一起吃饭去了。
谢东篱随手关了雅间的门,走过来坐到盈袖身边,对她伸出一根手指头,问道:“这是几?你还认得吗?”
盈袖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了,眉梢眼角多了几抹春色,只是意识里还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外面的酒楼里吃酒,不能太过放松,撑着眼睛道:“当然认得!这是三!”
在她眼里,谢东篱的一根手指头已经变作三根了……
谢东篱唇角微翘,有心想跟她坐近些,但是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还是打消了主意,一边看着她,一边道:“坐好了,别东倒西歪的。”
盈袖本来是趴在桌上的,听他一说,忙坐直了身子,差一点就要背着手跟小学生上学堂一样了。
谢东篱的唇角越翘越高,又细声问道:“……你最近好吗?”
盈袖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真是跟先生和学生一样,一个问,一个答。
谢东篱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情,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你现在最想见谁?”
“师父,我最想见师父。”盈袖不假思索地道,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期盼之意。
谢东篱的脸色顿时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夜,山雨欲来风满楼。
盈袖突然觉得好像有些凉飕飕的,似乎刮起了大风。
她一回头,见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蓝天,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片乌云,将湛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都挡住了。
“刮风了!要下雨了!收衣裳啊!”有人在酒楼下奔走呼号。
谢东篱已经欺到她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颌,目光逡巡在她唇瓣上,声音似威胁,又似哄骗:“……袖袖,你心里最喜欢的人,是谁?”
第291章 及笄
轰隆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正好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炸雷。出的话也很打击人。
盈袖的脸一下子红了,当了真,忙问道:“我真的很胖不行,以后得多练两个时辰。”
谢东篱背着手,从窗边踱回来,坐到盈袖对面,又要给她斟酒,一边问道:“你刚才说你最想见的人是师父,你师父是谁怎么没有听你娘提过”
盈袖全身一下子僵硬了,她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怔了半天,才咯咯笑道:“你听错了,什么师傅厨房里做菜的大师傅谢副相,咱们去把这酒楼里做菜的大师傅请来看看”
谢东篱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再看桌上的菜,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不过盈袖觉得这样的沉默太不舒服了,她开始没话找话:“五哥,后天我及笄,你会不会来我家啊”
“我发现你心里一有鬼,就喜欢叫我五哥。说吧,你这次又是怎么了”谢东篱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盈袖。
他虽然比她大六岁,可也不过才是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但是神情持重,举止端肃,上位者的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每这时,盈袖就有个奇怪的感觉,觉得谢东篱好像不是才刚当上副相不久的年轻人,而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很久了,久到大丞相这个正职已经非他莫属了。
“我哪有”盈袖瞪大眼睛,眼里春水潼潼,像是会说话一样,有种欲语还休的缠绵。
谢东篱微微笑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五哥会不会去参加我的及笄礼。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能让自己的未婚夫去参加自己的及笄礼。”盈袖轻言细语地说道,唇边带着一股狡黠的笑意。
明知她只是在转移话题,谢东篱竟然还是被她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你想我去。我就去。”
“我当然想了。给你们谢家也送过帖子,但是我娘说,你也许不会来。因为你大嫂、二嫂都说要来。再说及笄礼本来是女人家的事”盈袖一直盯着谢东篱细看,发现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生得更好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只要定定地看着你,真是让你的心都能化了盈袖不由自主别开头,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这两片红晕真正取悦了谢东篱。
他刚才的不悦情绪马上一扫而空,声音也温柔下来:“嗯,我会去的。及笄礼。你家里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盈袖得到他的保证,十分高兴,忙点头给他掰着指头数:“正宾请的是我外祖母。托盘的有司是我大伯母,赞者是我表妹遇乐,都是我家的至亲。”
“你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谢东篱笑了笑,转而叮嘱她。“这几天。你不要到处乱跑了。”顿了顿,又道:“齐王府最近晦气得很,你要小心。”
盈袖知道谢东篱说的是齐王府的几桩命案,不由揉了揉太阳穴,道:“真的跟我们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要往我们头上按。”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谢东篱不以为然,“他们为了不用去南郑国做质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听谢东篱这话,他好像也认为这些案子是齐王府贼喊捉贼。
盈袖眼前一亮。心中对谢东篱又亲近了几分,自己就拉了锦凳往谢东篱身边凑近了些。笑道:“五哥,你这话说得真是好听。我就喜欢听你这样说话”
特别是声音,谢东篱的声音真好听
盈袖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有听过比谢东篱更好听的男子声音。
谢东篱斜睨她一眼,起身道:“好了,快回去吧。”顿了顿,又道:“及笄礼之后,就要准备成亲了。你收收心吧。”
盈袖:“”这话好像跟她娘经常说的差不多。
他们的婚期定在九月,也就是她及笄礼之后的半年之内。
她的嫁妆大件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喜帕、衣衫,还有床上铺盖被褥,都要重新做新的。
好在他们家有的是银子,找了五十多个针线上人,日夜不停地给她绣出嫁的东西。
“什么叫收收心”盈袖不满,握了握拳头,“我的心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谢东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大步走了出去。
盈袖很是不满。
就算她喝醉了,一时不察把师父说了出来,那也是她这辈子最敬重的人,跟谢东篱有什么关系他吃哪门子干醋只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及笄了,师父又杳无音讯,盈袖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她没精打采地离开酒楼,上了自己家的大车,往元王府行去。
一路上一直撑着头,看着车外的景色不说话,车里两个丫鬟被她拘住了,也不说话。
回到元王府,她去沈咏洁的烟波阁坐了坐,给小磊送去她给他买的东西,又给沈咏洁看了自己在仙客来买的一套碧玺头面。
沈咏洁点点头:“宝蓝色碧玺实在难得,你有眼光。他们也没有藏私。”
盈袖笑着道:“其实我觉得这套头面首饰,给娘戴是最合适的。”说着,不由分说,给沈咏洁全套首饰都戴上了。
这套宝蓝色碧玺头面首饰果然是偏成熟型的,沈咏洁这样年纪的人戴着正好,盈袖论年岁还是小姑娘,戴着总有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衫的感觉。
沈咏洁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戴着确实比盈袖戴着合适,也不说别的了,笑着道:“那就娘留着等你及笄和成亲的时候戴。”
沈咏洁知道,他们这一趟货物,还有一个最好的金刚石冠冕,其实她就是给盈袖留着的,没想到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居然就是没有拿那个最好的首饰,只给娘亲和弟弟挑了礼物。
等盈袖走了之后,沈咏洁悄悄命沈嬷嬷去仙客来要那个金刚石冠冕。
结果仙客来的掌柜十分不安,满头大汗地亲自过来赔罪。道:“东家,真是不巧。沈嬷嬷去的时候,那金刚石冠冕刚刚被人买走了。”
“啊真的买走了”沈咏洁十分惊讶。“这可是要不少银子啊”
她是识货之人,这金刚石冠冕光成本费就价值不菲,别说是正儿八经卖出去。
“真卖出去了。这是账目。”掌柜的知道这种贵重东西光靠口说是没用的,忙将账目送上,“您看,这是进账,还有银票。”
随着账本递上去的。是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
沈咏洁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果然一沓厚厚的银票。
都是东元国最有名的阜丰钱庄的银票。
阜丰钱庄就是他们司徒家的产业,由沈咏洁陪嫁的一个银楼慢慢发展而来的。
“五十万两”沈咏洁一字一句地道。“东元国有谁有这样大的财力”
那掌柜的摇摇头,“属下确实不知。那人是托了经纪上门买的,本人没有露面。”
沈咏洁想了一会儿,摇头叹息道:“算了。人算不如天算。我早把那金刚石冠冕拿回来就没事了。不怪你们。”说着。端了茶,目送仙客来的掌柜出去了。
沈嬷嬷在旁边劝道:“王妃别难过了。首饰都是身外物。郡主平日里也不很喜欢这些东西。”
“可是那东西,是我专门托人去海外收回来的,就是要囤着给盈袖做嫁妆。”沈咏洁深深叹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盈袖居然能自持到这种地步。
这个首饰明明就是盈袖喜欢的样子,可是她居然能忍得住不要沈咏洁越想越心酸。
看盈袖这个自律的样子,在她不在的那十年里,可想而知她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在张氏手下讨生活。肯定是要拼命委屈自己,家里才能一团和气。
不过沈咏洁的伤心到第二天晚上就烟消云散了。
她见了一个客人。收到一份礼物,心下大定起来。
第三天就是三月初三,是盈袖满十五岁及笄的日子。
她一大早起来,就被沈咏洁派来的几个嬷嬷送到浴房梳洗,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特别是头发,特别用了好几个鸡卵调蜜水敷在头发上,过了半个时辰才洗干净。
丝般润滑的黑发,将一支发梳放到她的头顶,那发梳能顺着头发自动滑下来。
“郡主的这头秀发,老身给人梳了这么多年的头,还没有见过比您的头发更好的头发”那梳头的婆子赞不绝口。
盈袖却知道不用太当真。
这些人是吃这碗饭的,说不定这话跟很多人都一模一样说过。
她笑了笑,闭目养神,想着及笄礼的仪式。
整个过程非常繁复。
有一加、二加、三加,一拜、二拜、三拜六个程序,繁琐无比。
她的及笄服有四套。
第一套是童子服,红底黑边纯色的细棉布,看上去朴实无华,其实贵重无比。因为东元国还没有棉花,这些棉布都是从海外运来的,有“一尺棉,一丈金”之说。
第二套、第三套是一加、二加,一拜、二拜时候穿的衣衫,不是开始时候的童子服,而是逐渐娇俏成熟。
第二套樱花米分软烟罗束腰曳地裙,月白色对襟琵琶扣缂丝短襦。
第三套豆绿地素影暗金绣菊花连衫筒裙,剪裁很是贴身,显出少女的美好曲线。
第四套才是最隆重的,靠色三镶领玫瑰红盘金五色凤穿牡丹窄褃小袖掩衿上衫,大红盘金百蝶度花曳地裙,头上黑黢黢的秀发高高盘起,堆云砌雾一般,一件首饰都没有,看上去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首饰才能配得上那样好的云鬓。
盈袖被沈遇乐牵引着,一次次从里屋走出来,给宾客见礼,在正宾面前跪拜。
特意从江南赶来的司徒家大伯母在旁边托着翡翠玉盘,满脸含笑,眼角还有湿湿的泪光。
她换下童子服,穿上第二套樱花米分软烟罗的曲裾深衣,出来见礼,是为初加。
大伯母捧着罗帕和发笄,外祖母走到她面前含笑说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给她梳头加笄。她行礼之后,退回到后堂。
然后是第二加,大伯母捧着发钗送过来,外祖母接过发钗,给她换上,一边说着赞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她起身行礼之后,退回到后堂,换上这第四套衣裳,再出来见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