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应蓝垂下眼眸,想起正月初五那天在长春殿出的丑,抿了抿唇。道:“是应该搬家了。这长春殿的风水不太好,太过阴湿,不适合住人。”
“哦?你还懂风水?跟谁学的?”皇后齐雪筠回头瞥了她一眼,带着她一起往新宫殿行去。
因元宏帝的妃嫔不多,东元国的皇宫里空着的宫殿也很多。
元应蓝跟着皇后往前走,发现来到了元后陈仪以前住过的坤和殿,笑着停下脚步,眯着眼抬头打量了一番这重檐飞顶的巍峨宫殿,“皇祖母,您要住在这里?”
“当然。不行吗?”皇后齐雪筠得意洋洋地扬起下颌,往殿内行去。
元应蓝悄没声息跟着走了进来。
她在门口就皱了皱眉。
这坤和殿实在太高太大,一般人的八字太轻,是压不住的。
元后陈仪都没有福气在这个殿里寿终正寝……
不过皇祖母应该是无碍的。
元应蓝笑着走过去。攀着皇后齐雪筠的胳膊笑道:“这坤和殿是皇城里极阴之处。八字轻的人是压不住的。元后陈仪就是明证。不过但凡事到了极处,都是否极泰来的征兆。皇帝是极阳,皇后极阴,再加上皇祖母是北齐国的公主,大将刘家的唯一血脉,住在这宫里。是相得益彰的。”
皇后齐雪筠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她觑着眼睛横了元应蓝一眼,“你真的懂风水?这可奇了?好好地,谁教你的?”
元应蓝笑了笑,“我不懂风水,但是喜欢看杂书。这些书上都有的。”
“杂书?什么书?”
“前朝的《龙域实录》,偶尔在书坊里淘到了,经常看看。不懂的地方很多,就是连猜带蒙。”元应蓝浅浅笑道,说着,扶了皇后齐雪筠坐下。
皇后齐雪筠往这殿内看了看,也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确实应该请个厉害的风水先生指点一下。搬家也是大事,不该如此随便。”说着,已经决定先不住进来,等找到风水先生做了万全的布置以后再说。
两人起身,往坤和殿后面的小花园行去。
走在繁花初绽的坤和殿小花园内,皇后齐雪筠才问元应蓝:“你母妃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疯成这样了?还有,那谣言是怎么回事?查出来是谁放出去的吗?”
元应蓝心里一跳,忙道:“不知道呢,母妃就是一直害怕元王妃,说元王妃在我们齐王府……”
“住嘴!”皇后齐雪筠倏地转身,厉声呵止元应蓝,“这种话,本宫以后一个字都不要听到!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行不行?!这种话,你是要蒙谁呢?!元王妃要偷人,什么时候不好偷,非要跑到你们齐王府去偷?这种话的好赖你都听不出来,还跟人争什么争?!”
元应蓝默然了半晌,不服气地道:“……不能这么说吧?元王府那群人本来就来路可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皇祖父的亲骨肉……”
“混账!这种话,别人可以说,你们齐王府就是不能说!不但不能说,还要人前人后维护他们才对!——你……你……平时乖巧伶俐,怎么就在这事上转不过弯?!说他们不是亲生,你们就能讨到好了?!”皇后齐雪筠当时一听这个谣言,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若不是因为最近她一直病着,早就把这事儿给压下来了。
元应蓝被皇后齐雪筠训得低了头,怯生生地道:“知道了,皇祖母,以后遇到这种事,我一定追查到底。”
“嗯。”皇后齐雪筠拍了拍胸口,好不容易气顺了,又问起齐王妃鲁玥儿的情形,阴测测地道:“……你母妃最近怎么样了?这突然怎么就疯了?是真疯了吗?”
“应该是真疯吧?”元应蓝疑惑地抬头,“还有假疯吗?”
“呵呵,装疯卖傻的人多得是。”皇后齐雪筠不屑地嗤笑一声,“不过你母妃,真是能给本宫找事儿。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跑出去了……”
元应蓝忙点头,“上一次是不小心,还不知道她疯了,结果她一出去就乱跑。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看着元应蓝急切孺慕的样子,皇后齐雪筠抿了抿唇,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是道:“行了,你回去吧。这些天你也累了,好好歇着,本宫派两个嬷嬷去齐王府,专门照顾你母妃吧。你哥哥要跟唐安侯府定亲了,事情多,你们王府里没有个主事的人不行。”
皇后的意思,就是让那两个嬷嬷帮着操持元应佳定亲的事。
“多谢皇祖母!”元应蓝忙福身行礼,很是感激的样子。
她是未嫁女,确实不好出面操持哥哥的定亲礼。
等元应蓝走远了,皇后齐雪筠才咕地一声笑,自言自语地道:“鲁玥儿虽不怎么样,生了两个孩儿倒是极孝顺。唉,若是本宫的齐儿还活着,也会这样孝顺,何至于此呢?”
……
这个时候,以前的唐安侯夫人,现任的唐安侯夫人的婆母张韶华正在娘家张家哭诉。
“娘,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家的事,都拜四弟所赐!娘啊!您可给我评评理,我怎么对不起四弟了?他要把我家老爷往死里整?我女儿还是他嫡亲外甥女,他还能逼她出家?!”张韶华听齐漱玉说,唐安侯府的事,跟张绍天有关,便想求他帮个忙,放唐安侯府一马,结果张绍天不肯,她只好来找张老夫人说情了。
张老夫人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你胡说什么?谁说这件事跟老四有关?”
“我听人说的!”张韶华抹了抹眼泪,“我家老爷不是唐安侯了,我也不是唐安侯夫人了,我们张家还有什么光?”
张绍天沉着脸走了进来,道:“大姐,姐夫我已经托人从兵部黑牢里接出来了,你回家就能看见他。至于说别的,我真没这么大本事,也没这么大能耐。”
“啊?已经出来了?”张韶华一听,立刻把要说的话都忘了,忙忙地回头对张老夫人道:“娘,那我先回去了。我家老爷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怎样了。”一边说,一边一阵风一样跑了。
张绍天这才对着张老夫人道:“娘,齐家姑娘还是送回北齐吧。一直住在咱们家,远不远,近不近的,像什么样子?”
第283章 分家
齐漱玉一直躲在张老夫人的东次间里做针线。
听见张绍天的声音,她本是一喜,但是听到他后面说的话,心里又是一沉,那针不小心扎到她的手指上,滴出殷红的血珠,将她正在绣的一方帕子给染红了。
她将那扎破的手指放到嘴里吮吸着,止住了血,心里却更加难受了。
张老夫人在外间嗐了一声,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四啊,我也不瞒你,我和你大哥已经商量好了,要给你聘齐家表妹为妻。你准备准备,先定亲,下半年就做新郎官吧!”
本来还想征求他的同意,但是现在看张绍天的主意越来越大,很多时候,不跟她和张绍洪商量商量就自行其是,张老夫人很是受不了。
她是做惯了主的人。
以前张家在朝中有两个副相,但都听她的。
两个人下了朝,都要来张老夫人的屋里坐一坐,跟她说说朝中的情况,再听她的指示,回朝中办事。
时日一长,张老夫人也有了几分“副相”之气。
再说她本来见识也高,这些年来,在她的绸缪下,张家从五相世家里最末一名,一跃成为前两名。
如果谢家没有谢东篱,沈大丞相退下来之后,妥妥的就是张家上位,成为五相世家的第一人了。
张绍天,又是张家几兄弟中最聪明果决有本事的。
张老夫人曾经对他寄以厚望,没想到这个大家眼中最有出息的儿子,却将自己放逐了整整十年……
直到两三年前,他才从西域回到东元国京城,开始进入朝堂,从七品官做起,如今已经升到五品。
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副相,再登上大丞相之位。
因为他的才干虽然不如谢东篱,但是谢东篱年纪太轻。论资排辈的话,沈大丞相退下来之后,应该是张家的人继任大丞相。
张绍洪是不指望了,如果张绍天愿意好好做官。他这个做大哥的,宁愿从副相之位上退下来,让他顶上。
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必须娶妻,不然张老夫人不放心让他坐这样高的位置。
张绍天听了一怔。眉头拧了起来,“娶妻?娘,您没睡醒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她为妻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娶谁?”张老夫人很是生气,拍着桌子威严地道:“娶亲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大哥可以做主,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
张绍天嗤笑一声,摇头道:“娘,我不是十六岁,而是三十六岁了。您找个比我一半年纪都不到的小姑娘给我做媳妇,您这是坑我呢。还是坑她?”
“闭嘴!”张老夫人真被这儿子气着了,从小最疼他,事事依从他,结果把他养成个执拗的性子,“年岁小怎么了?年岁小才好生养。你年纪大了,还不赶紧生儿子,以后怎么生得出来!”
“娘,您别操心了。我不会娶她。如果您硬要做主,我没法子,只好要求分家了。”张绍天站了起来。“我不是长子,又已经成年做官,按东元国的律例,我可以另立门户。我不分家里任何家产。只要走人就行了。”
只要分家,他的户籍就从张家移走了,张老夫人就无法自作主张,给他定亲娶妻。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真的是要忤逆吗?!”张老夫人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齐漱玉在东次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怔住了。
“娘。只要您别提给我娶妻的事,我们还能做母慈子孝的母子。”张绍天硬了心肠说道。
他这一生,最后悔就是当初没有趁早向沈咏洁提亲。
如果他这辈子真的要娶妻,也只会娶一个人,就是沈咏洁。
别的女子,再好他都不要。
“怎么?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跟我做母子了?!”张老夫人厉声说道,往前走了两步,颤颤巍巍地指着张绍天。
“娘,您总得讲点儿道理。”张绍天揉了揉额角,“我在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事事自己做主。而且我说了,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不是十六岁,也不是二十六岁。您年纪大了,应该在家里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不用再理会外面的事了。”
张绍天回来这几年,知道自己家大哥和堂哥都是性子绵软的人,事事跟张老夫人商议,已经把张老夫人的权力欲望给惯出来了。
他不是小看女子的本事,而是他觉得娘的用心有些不正……
娘亲是北齐人,但是既然嫁给了东元国的五相世家,她就是东元国的人。
可是张老夫人似乎不把自己当东元国人,还是一心想着北齐,张绍天很是接受不了。
大哥张绍洪是个软耳朵,堂哥张绍齐已经从朝堂退了下来,自己起初走上朝堂,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沈咏洁,希望以后自己能有本事护住她。
可是后来发现张老夫人的心思,他决意做官,就是想给张家留一条后路了……
“……你……你……你给我滚!”张老夫人终于受不了了,气急败坏之下,将张绍天赶了出去。
张绍天为人果决,他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岁如果还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从张老夫人的院子里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他马上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然后给大哥张绍洪留了一封信,对他说自己已经在东城坊区置了一所宅院,过两天就回来跟他商议分家之事。
他在信里言明不分任何家产,所有张家的产业,都留给大哥张绍洪。
张绍洪回到家里,看见这封信,大惊失色,马上拿着信来问张老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啊?这个不孝子!他来真的啊!”张老夫人看着张绍天的信,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
她含辛茹苦将几个孩子拉扯大,给他请师傅,教学问,自己最疼是他,最看重也是他,结果这孩子大了,就不由娘了!
张老夫人哭得几乎晕了过去,一下子病得起不来床了。
张绍洪急得跑前跑后请太医给张老夫人诊治。
齐漱玉眼看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张绍天愤而离家,又要分家,张老夫人还被气病,心里很是难过,而且更加恐惧。
她不想回北齐,一点都不想。
她在北齐是望门寡,本来就嫁不到好人家。
而且她们家在北齐已经衰落了,虽然顶着世家的名头,可是实际上就是破落户。
她从记事开始,就在家和当铺的路上穿行,不是在去当铺的路上,就是在从当铺回来的路上。
在东元国的五相世家住了这一年多,她完全不想回到北齐那个每天靠典当过日子的家里……
“姑母……”齐漱玉在张老夫人病床前悉心伺候,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