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元应蓝提起皇后齐雪筠和他爹长兴侯慕容辰,慕容长青的脊背瞬间僵直,牙关咬地紧紧的,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直露。
只是他背对着牢门,才没有被元应佳和元应蓝看出破绽。
等这两人走了之后,慕容长青才狠狠一拳捶到地上,将地面砸了个小坑。
……
从兵部的黑牢出来,元应佳和元应蓝回到他们的西城坊区的齐王府。
“……我若还招得个风流女婿,怎肯教费工夫学画远山眉?宁可教银缸高照。锦帐低垂;菡萏花深鸳并宿,梧桐枝隐凤双栖。这千金良夜,一刻春宵,谁管我衾单枕独数更长,则这半床锦褥枉呼做鸳鸯被……”
刚一进内院,就听见咿咿呀呀缠绵紧致的南曲声传了出来。
元应佳和元应蓝都是好戏之人,两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京城里声名最盛的庆喜班在唱他们新排不久的折子戏《墙头马上》。
两人一齐皱了皱眉。快步往后院的大戏台行去。
齐王府的大戏台设在后花园靠南的池水旁边,看戏的人坐在水池对面的高台上,听着悠扬的唱腔穿过清越的池水迎面而来。三分的嗓子都能渲染成七分,更别说庆喜班的台柱子们一个个都有一把好嗓子,听起来更如人间仙乐。
虽然已经是隆冬时分,那池水都结了冰。却并不妨碍听曲的效果。
齐王妃鲁玥儿半躺半坐,倚在八角高台的贵妃榻上。周围挂着厚厚的垂帘,四角放着炭盆。
高台外白雪皑皑,冰天雪地,高台内却是温暖如春。
元应佳和元应蓝走到高台之上。对齐王妃躬身行礼:“母妃。”
齐王妃睁开眼睛,见是自己的一对双生子来了,分外欢喜。起身道:“来了?快过来,这里有冰葡萄。来,尝尝?”
齐王妃鲁玥儿虽然不再是太子妃,但是她的吃穿用度还是跟太子妃的时候没有两样,甚至因为元应佳和元应蓝跟她住在一起,齐王府的供应比以前东宫的供应还要好一些。
元应蓝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给她揉着肩膀,笑说:“母妃,这戏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听《刘海戏金蟾》?又热闹,又喜庆……”
齐王妃作为一个年轻寡妇,听《墙头马上》这种思春戏,真的不太好。
“也好,我听得快要睡着了。”齐王妃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顺水推舟,吩咐下去,让庆喜班换成《刘海戏金蟾》。
很快,对面的大戏台上,开始锣鼓铿锵,旌旗出没,各种妖魔鬼怪轮番来去,一派热闹景象,吸引了齐王妃的目光。
元应佳和元应蓝这才悄悄离去。
“哥,我想进宫一趟,找母妃帮慕容世子说说情。”元应蓝悄声对元应佳道,“长兴侯不在这里,长兴侯夫人也三心二意,根本就没有去过兵部……”
元应佳点点头,笑道:“妹妹你还说你不是对慕容长青上心,不然怎么连人家娘亲有没有去过兵部都晓得?”
“哥!人家是为了你!”元应蓝不依地娇嗔,跺了跺脚,“不理你了!”说着,旋身跑了出去。
来到皇宫,元应蓝径直去了皇后齐雪筠的长春殿。
“皇祖母,我和大哥刚才去了兵部黑牢,给慕容世子送了点吃的。唉,真是可怜啊。长兴侯不在这里,他就任凭别人磋磨。”元应蓝给皇后齐雪筠捧了香茗送过去。
皇后齐雪筠接过香茗,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怎么了?慕容世子还被关着?”
“嗯,陛下有别的事忙,就把他给忘了。”元应蓝小心翼翼地道,“孙女想着,长兴侯一向对我和大哥照应有加,现在他不在这里,我们也当帮他照应照应他儿子,您说呢?”
皇后齐雪筠放下茶盏,笑着道:“长兴侯确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说得有理。这阵子本宫也忙,忘了他那边了。这样吧,本宫等下派人去兵部,让他赶紧处置慕容长青。该打该罚,有个了结,也快过年了,总不能把他一直关着。”说得轻描淡写,根本不提慕容长青作为戍边大将,擅离职守,又殴打朝廷命官的严重罪行。
元应蓝知道他们倚仗长兴侯慕容辰的地方多了,这次正好卖个小小的人情。
再说,凭什么好处都让司徒家那一家子人都占了,也得找个有份量的人出来让元王府热闹热闹,免得他们一直针对鲁家人……
“皇祖母说得是。其实慕容世子也挺可怜的,从小儿就定亲的媳妇儿,就这样飞了,要是我。我也不服。”元应蓝感慨说道,“长兴侯夫人真是胆小怕事。以前司徒家只是商人,她都不敢惹。如今人家已经贵为亲王,她肯定恨不得去跪舔……”
皇后齐雪筠忍不住看了元应蓝两眼,敲打她道:“……应蓝,皇祖母不跟你客气,你看上谁都行。唯独慕容长青不行。”
元应蓝没有看上慕容长青。但是皇后齐雪筠的话,让她很不舒服:“为什么?难道在皇祖母心里,我连那盈郡主都不如?”
“皇祖母不是这个意思。”皇后齐雪筠一窒。忙拉了元应蓝的手轻拍,“你这样好的姑娘,慕容长青配不上你。”
“皇祖母把我想得太好了。”元应蓝羞涩一笑,“其实我倒是觉得慕容世子很不错。家世样貌不用说了,而且。他对盈袖堂妹一直念念不忘,心里既认定了她,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光这一点,就比天底下那些见一个爱一个的男子不知好多少倍。”
“你知道他心里眼里只有盈袖。你还惦记他?”皇后齐雪筠心里一紧,忙笑着反问道,“对了。你年岁也不小了,皇祖母也该给你找个婆家了。免得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听着皇后齐雪筠的打趣,元应蓝只是淡淡笑了笑,转了话题,道:“我母妃如今出了宫,反而过得更好了。今儿我跟哥哥回府,她老人家叫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庆喜班,一个人在那里听戏呢。”
“听戏……?”皇后齐雪筠的眼睛眨了眨,眉头皱了起来:“还是小心点儿,戏班子的人都是贱籍,你好好的姑娘家,别跟他们接触,免得坏了名声。”
“我怎么会跟他们接触呢?”元应蓝拿帕子掩着嘴笑,“我只是……”
“启禀娘娘,去六部打听消息的庆儿回来了。”
皇后齐雪筠忙止住元应蓝的话头,道:“这几天,本宫听说六部在清理不够格的官员,也不知道怎样了,就派庆儿去打听打听。”
元应蓝知道,庆儿是皇后这宫里的副总管,仅次于大总管,嘴皮子利索,有权势,但是人缘还好,是皇后齐雪筠的耳目之一。
“那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元应蓝马上站起来,要退到后堂去了。
皇后齐雪筠看了看她,笑道:“不用了,这些事情,你也该学着点儿了。”说着,拉着她坐在身边,回头道:“宣庆儿进殿。”
庆儿弓着腰走了进来,对皇后和元应蓝都行了礼,才低着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刚才去了六部,打听到谢副相领头,这两天清理了六部四十三名不合格官员。”
“这么多?!”皇后齐雪筠倒抽一口凉气,“他这是要干嘛?”
“今年秋闱录取了一批新人,等明春春闱之后,这些人就能补充到六部去了。”庆儿低声答道,悄悄抬头,觑了坐在上面的皇后一眼,又道:“其中有二十二名官员,都是姓鲁,或者,跟鲁家沾亲带故之人。”
“什么?!”皇后齐雪筠大怒站了起来,“这是清理?——是清洗才对吧!本宫还在这里,他们就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皇祖母!皇祖母!”元应蓝急得忙拉皇后齐雪筠的衣袖,“您消消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一边说,一边使眼色,让庆儿赶快下去。
庆儿会意,感激地对元应蓝行了礼,躬身退下。
皇后齐雪筠恼得脸都涨红了,“蓝儿,这件事你别管,本宫一定为鲁家讨回公道!”
“皇祖母!”元应蓝急了,拼命拉住皇后齐雪筠,“您听我说,听我说!——这样其实挺好,您别去皇祖父那里闹……”
“好?好在哪里?都被人欺到头上来了!”皇后齐雪筠一辈子心高气傲,又因少年的经历,对面子这两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这一生,自从进宫做了北齐太子的义妹之后,就顺风顺水,哪怕在这东元国的皇宫里,她也独宠了三十年。
这种唯我独尊的心态一旦上去了,要下来是不容易了。
元宏帝这一年内又封妃嫔,又认儿子,无数个耳光啪啪啪啪打在皇后齐雪筠脸上,她忍得真是很辛苦。
“……皇祖母,您先喝杯茶。”元应蓝忙给皇后斟了一杯茶碰上去,慢慢地劝:“其实,我和哥哥早就想让鲁家的人退出朝堂和内务府。这一次不是正好?他们都退了,以后也没人再拿他们做筏子了。”
“他们退了出去,你们怎么办?”皇后齐雪筠很是不解,“你的眼光不能这么短浅。”
“皇祖母,这些话,说出来蛮伤人,但是我在皇祖母面前,从来不打诳语。我就实说了。——鲁家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不在朝堂上添乱,只是做个富家田舍翁,对我和哥哥倒还好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元应蓝慢条斯理地劝慰皇后齐雪筠,说得头头是道。
第258章 催眠
皇后齐雪筠本来也看不上鲁家人,但是她一向认为有她和皇太孙的名义罩着,纵然鲁家人不成器,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没想到现在情况变了,元应佳不再是皇太孙,底下那些官儿的心思也活泛了,不再给鲁家人面子。
鲁家人的底子实在太薄,从鲁玥儿这一代才算是发迹的第一代,后面的第二代、第三代还没有人是正儿八经科举上来做官的,都是恩荫,不能做主官,做的都是副职。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皇后齐雪筠还是有些不悦,“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你哥哥应佳再能干,也只有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若是鲁家人退出朝堂,谁来帮他呢?”
“皇祖母,鲁家人烂泥扶不上墙,您为何一定要他们帮哥哥?”元应蓝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恼道:“元王伯父他们那边可是有沈大丞相,还有谢副相那样的大才子!我们为何就只能用鲁家那些不学无术的废物?!”
皇后齐雪筠:“……”
她挑着细长的桃花眼斜睨元应蓝一眼,半晌方笑道:“本宫一直觉得你太过老成,不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姑娘。如今这一怒,倒是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了。”
元应蓝垂下眼眸,深吸几口气,极力保持着平静地语气,道:“皇祖母说笑了,我说的是心里话。哥哥需要人帮,但是不需要鲁家那些人。说句不孝顺的话,有他们那些人做帮手,谁还需要敌人?光他们作天作地,就能把我哥哥作死……”
皇后齐雪筠感慨地轻抚元应蓝的面颊。道:“蓝蓝,皇祖母今儿才发现,我家的蓝蓝,真是个聪慧的好姑娘。”说完又笑着对她眨眨眼:“别那么丧气。咱们有鲁家人,他们那边有司徒健仁,也算是半斤八两。”
元应蓝愕然半晌,捂嘴失笑。道:“皇祖母。您把元王伯父看得那样不堪……?”
“哼!其实鲁家人比他还强点儿,至少鲁家人不会对帮了他们的人落井下石。司徒健仁这个人啊,骨子里不知道像谁。薄情、寡义、自私、凉薄、好色、贪婪,听起来不像你皇祖父的亲生儿子,倒像是某个人……”皇后齐雪筠咕地一声笑了。
若不是年龄差得太多,她真要疑惑了。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哪能保证孩子一定和父母相似呢?有相像的。也有不像的。”元应蓝倒是想得开。
再说伯父元健仁的样貌跟陛下的样子其实生得很像,只是陛下显得苍老臃肿,元健仁清瘦颀长罢了。
“这倒也是。”皇后齐雪筠意味深长地看了元应蓝一眼,又想到慕容长青。他跟当年的太子长得一点都不一样,根本就不像她,只像他爹慕容辰。
想到慕容长青。皇后齐雪筠终于回过神,吩咐道:“来人。去兵部,让他们赶快审结慕容世子的案子。该打打,该罚罚,可别老把人关着。——对了,这话也跟陛下说。还有,派人去长兴侯府,对长兴侯夫人说,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狠心的娘,儿子在黑牢关了十来天,她居然不闻不问!——哼,本宫看是她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也该敲打敲打她了……”
“遵命,娘娘。”那人领命而去。
元宏帝听了皇后齐雪筠派人来说的话,拍着脑袋道:“哎哟!是朕大意了!”
他这阵子忙着司徒健仁一家子认祖归宗的事儿,居然把慕容长青的事给忘了,忙下旨:“来人,传朕的旨意,着慕容长青罚俸一年,打军棍十棍。给谢副相赔偿一千两银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