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慕容长青后来一直觉得他们还会再回头,因为确实除了长兴侯府的慕容世子,别的人家不能跟他比。
不过她在京城里看了个遍,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谢东篱。
因为谢东篱的爹。跟沈咏洁的爹是一辈的人。
谢东篱的大嫂二嫂,跟沈咏洁从小相识,也是一辈的人,所以下意识里。沈咏洁把谢东篱也当成跟自己一辈的人。——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考虑去定给自己的女儿?
若是司徒盈袖真的跟谢东篱成亲,那她就成了陆瑞兰、宁舒眉这两人的长辈了……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沈咏洁现在想想也就放下了。
这些事情和她女儿的终身幸福相比。都不重要。
所以唯一重要的,就是谢东篱刚才说的“负责”二字。
沈咏洁因跟谢东篱的大嫂陆瑞兰和二嫂宁舒眉相熟,自然知道谢东篱在谢家的地位。
说句公道话,谢东篱这个人,无论从家世还是个人的能力本事来说,都比长兴侯府的世子慕容长青要高一等。
在别人看来,司徒盈袖配慕容长青都是高攀,更别说现在要跟谢东篱定亲了。——如果真的成了,肯定要吓掉京城不少人的下巴……
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难听话会说出来。
还有谢东篱的两个嫂子,据说也是卯足了劲儿。要给他找一家最出色的闺秀相配,就连皇太孙唯一的双生妹妹应蓝郡主据说都有意谢东篱。
在这种情况下,谢东篱说这样的话,到底是礼仪上的敷衍,还是真心实意要求娶?
她沉吟良久,对谢东篱缓缓地道:“谢副相,你救了小女一命,我们感激不尽。负责这种事,就不用说了,不必勉强。古人有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谢大人既然是为了救命。事急从权,就无所谓‘负责’这一说了。你的终身大事矜贵得紧,小女不敢高攀。”
谢东篱抿了抿唇,听出来沈咏洁话里有话,就道:“沈夫人,您是觉得我说‘负责’二字。没有诚意?”
沈咏洁拢拢身上的披帛,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但是她面上的神情,表示她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沈夫人,那您觉得,怎样的求娶,才是有诚意的?”谢东篱没有正面回答沈咏洁的疑问,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说我没有诚意,那你说,什么才叫有诚意?
这样一问,沈咏洁倒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总不能大咧咧地说,她就想找一个真心对袖袖好,将她什么都放在第一位,又有本事的男人……
因为好不好,不是放在嘴里说的,而是要看对方怎么做。
如今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功夫,去看对方怎么做?!
谢东篱见沈咏洁再次迟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笑容款款地道:“沈夫人,这么说吧。我想求娶司徒大小姐,真的是出于真心,而且想要负责。您不必对这个词耿耿于怀。在我看来,有担待,肯负责的男人,才是最最可靠的。我跟司徒大小姐并不熟,如果这会子我说是心悦司徒大小姐,心悦到非她不娶的地步,您会信吗?”
“当然不信。”沈咏洁断然摇头。
“那就是了。”谢东篱赞赏地点点头,“您要是信了,那就是在质疑您女儿的人品和闺誉。再说我跟司徒大小姐并不熟悉,对她哪里来的刻骨铭心的深情呢?这不是胡扯吗?我再不济,也不会用这种话来糊弄您。”
“所以你的求娶,就是为了负责任。”沈咏洁感慨说道,眼珠一转,又道:“我可不可以这样想,若是以后,你又碰到同样迫不得已的情形,你也会想着要负责任吗?”
“当然不会。”谢东篱马上否认。
“……嗯?为什么?”沈咏洁的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暗道这谢东篱刚才说的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
谢东篱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脑子转得快,马上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求娶司徒大小姐的原因。”
“哦?愿闻其详。”沈咏洁眸光一闪,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从茶杯沿上抬眸,饶有兴味地看着谢东篱,心中已经对他越来越期许。
谢东篱清了清嗓子,眼睛往东稍间门口扫了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从门帘下露出一双青绿色绣花鞋的鞋尖,和那鞋尖上绣着鹅黄色的小花。
他收回目光,斩钉截铁说道:“我仔细想过,我好像只对司徒大小姐有这种想负责的心思。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别的姑娘身上,对我来说,看了也是白看,是绝对不会以身相许的。”
噗!
沈咏洁刚含的一口茶一下子喷了出来!
他个大男人要以身相许?!
说反了吧这是?!
第215章 暴露
先前还口口声声对袖袖不熟,只是想负责……
自己差一点都被他蒙过去了。
都说得这样了,还敢说跟袖袖不熟,只是想负责?!
啧啧啧啧,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爹沈大丞相最赞许的年轻副相,瞧这口是心非的劲儿,果然东元国后继有人,她不用为东元国的朝堂担心了……
沈咏洁忙用帕子擦了擦嘴,飞快地睃了谢东篱一眼。
谢东篱正襟危坐,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像是没有看见沈咏洁的失态。
司徒盈袖在帘子外听见谢东篱的话,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头发都劈得根根焦直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向很鄙夷她的谢大人,居然会来亲自求娶她?!
这一瞬间,她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师父变脸的梦,忍不住打个寒战。
她一定是在做梦,又在做梦……
司徒盈袖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她慢慢转身,离开了东稍间的门帘,如游魂般飘回自己的卧房躺下了,却再也睡不着了,两眼醒得目光炯炯,愣愣地盯着帐顶出神。
谢东篱虽然端直地坐在椅子上,但是眼角的余光却半分也没有离开东稍间的门帘。
看着那双青绿鹅黄的绣花鞋渐渐远离,他的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沈咏洁仔细想了一想,谢东篱的条件确实不错,但是……能扛得过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
为了找到北齐大皇子的下落,夏凡一定会盯着司徒盈袖。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线索。
“谢大人,您的诚意和好意我都心领。”沈咏洁打定了主意,“不过,你想过没有,如今袖袖已经是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你跟袖袖定亲,你能扛得住夏凡吗?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也知道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的威名。”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声?”谢东篱淡笑摇头,“这人三十年前。就号称是北齐第一高手,也是天下第一高手,但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没错。我也早就知道他的大名。”沈咏洁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这人的确是名不虚传,居然这样早,就探悉了他们东元国最大的秘密。并且早早派了人来到他们身边。
“沈夫人您不要害怕。”谢东篱像是一点都不把夏凡放在眼里,“这人以前一直躲在幕后,确实很难对付。但是这一次,他跟着北齐两位皇子来到东元露脸,就是他的不智之处。”
“他是北齐锦衣卫督主,也是北齐的朝廷命官,露脸怎么了?你还能把他怎样不成?”沈咏洁淡淡摇头,眉头蹙了起来。
谢东篱眼睛移向窗外,看着北面的天空,胸有成竹地微笑:“我不能把他怎样。但是有人把他怎样。”
从他决定来求娶司徒盈袖之时,谢东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知道,司徒盈袖目前面对的最大敌人,就是北齐督主夏凡。
因为司徒盈袖是最后一个见过北齐大皇子的人,夏凡肯定想方设法,要抓她去拷问北齐大皇子的去向。
他不能把这件事明着抖出来,只能暗着动手。
“谁?”沈咏洁很是好奇,“我不知道谁有本事,能对付得了天下第一高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谢东篱淡然颔首。“不过,有时候,要对付夏凡这种人,不需要高手。只需要地位比他高的人。”
“地位比他高的人?”沈咏洁略一思忖,恍然大悟,“你说,是北齐皇帝?!”
“当然。”谢东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这是我代北齐大皇子的亲信给北齐皇帝写的一封密函,请沈夫人指教。”
沈咏洁好奇地接了过来。低头细看。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督主派杀手掳走大皇子,不知意欲何为。”
只有一句话,却简洁有力,将一个贼喊捉贼的帽子牢牢扣在夏凡头上。
凡是做皇帝的人,都是疑心病最重的人。
北齐皇帝又是缠绵病榻多年的人,那疑心病,更是比一般的皇帝还要多上几分。
谢东篱这封“代写”的密函一送到北齐,夏凡的督主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沈咏洁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赞叹道:“高!真是高!”但是夸完又觉得遗憾,摇头道:“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的信送到北齐,再从北齐传圣旨回来,那不得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咱们能撑这么久吗?”
谢东篱默然半晌,道:“……这我也考虑过。”
“你有什么想法?”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夏凡自诩为天下第一高手,就让他跟我谢家的暗卫斗一斗!看看是他的功夫高,还是我谢家的底蕴强!”谢东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漠然说道。
沈咏洁凝视着谢东篱,一边将信函递还给他,一边深思道:“……你们谢家的暗卫,很厉害吗?”
“我们谢家的祖籍,本来不在东元,而是在北齐西面的圣地,我们家有几个暗卫,是从那里来的。”谢东篱若无其事地道,接过信函,放回自己的袖袋里。
沈咏洁眼前一亮,“北齐的圣地?!”
她知道,北齐西面的圣地,就是前朝大夏时期的堕民之地,后来堕民之主做了大周的开国皇帝,堕民之地就被称为“圣地”了。
虽然数百年过去了,大周的皇室和堕民都不复存在,但是他们的各种神奇事迹还在这中州大陆上口口相传。
如果谢家有暗卫是从那里来的,是不是真的能跟夏凡一战呢?!
谢东篱将沈咏洁激动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这样吧,沈夫人,若是我能成功阻止夏凡,您就把司徒大小姐许配于我。如果我做不到,您也不用给司徒大小姐找婆家了。”因为她肯定活不下去了。
沈咏洁:“……”
这谢东篱好大的口气!
但是她知道,他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来自北齐西面圣地的人都无法阻止夏凡,这天上地下,确实很难有人再阻止他。——除非。她去找自己的爹,逼他将袖袖和小磊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可惜,在袖袖、小磊和司徒健仁这三人中,她知道。目前来说,在那些人心中,袖袖和小磊,还不能跟司徒健仁比。
也罢。
沈咏洁的眼睛不善地眯了起来。
如果谢家的暗卫无法阻止夏凡,那司徒健仁也就不必活命了。
一切的罪孽。就让她一个人承受!
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方,那就只有弄死司徒健仁,才能逼自己的爹爹和他背后的人别无选择地保护袖袖和小磊……
沈咏洁无奈地闭了闭眼。
她为了自己,都没有起过杀心。
但是事关自己儿女的安危,她发现自己无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怎样?沈夫人?您敢不敢说句话?”谢东篱见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有些着急说道。
“好。”沈咏洁的声音温柔而决断,“如果你能成功阻止夏凡打袖袖的主意,我可以考虑把袖袖许配于你。如果不能……”
“我一定能阻止。”谢东篱打断沈咏洁的话,站了起来,抱拳说道:“我晚上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沈咏洁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既然跟谢东篱有了别的约定,沈咏洁倒是不急着跟司徒盈袖说了。
她走到司徒盈袖的卧房,撂开帐帘看了看她,见她双目紧闭,还在熟睡当中,便给她掖了掖被角,阖上帐帘,才回自己的烟波阁去了。
等她一走,司徒盈袖又睁开眼睛。心里焦躁不安,就像二十五只猫在抓——百爪挠心。
“师父……师父……师父什么时候会来啊……”
像是听见了她心底的呼唤,那熟悉的笛声再次响起。
司徒盈袖大喜,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一手撂开帐帘,披上外袍,将枕头底下的银光软剑掏出来,围在自己腰间,当做腰带。
她身上早就穿好了那身特制水靠,只等师父的笛声响起来。
她一路飞奔。往后堂跑去。
暖阁和外屋里值夜的丫鬟婆子如同每一次师父到来一样,睡得死沉死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