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谭秋婉论辈份,是她的姨外甥女。
不过对于皇室来说,辈份算个鸟。
姑母、姨母和外甥女共侍一夫的情况一点都不少见。
而且谢东篱用的是她的名义送这女子进宫,她要是反驳,那是在天下人面前丢脸……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头一次发现自己被人架到高处,被逼得束手束脚,竟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将反对的话咽了下去,打起笑脸道:“真是太好了!本宫一直劝陛下要广纳内宫女子,陛下总是敷衍。如今可好了,总算是不负本宫的一片苦心。”
其实让谭秋婉进宫也没啥……
只是谢东篱这小子忒也滑头,不仅不肯接受她的好意,反而装傻给她添堵!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她就不是齐雪筠!
皇后的后槽牙都快咬断了。才堪堪保持住脸上的微笑。
元宏帝见皇后咬牙切齿地允了。微微一笑,对沈大丞相道:“那就让谭姑娘进宫吧。”
谭秋婉一进宫就被封为婉嫔,位居四妃之下。
然而东元国的皇宫里除了皇后以外。并无四妃,所以谭秋婉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婉嫔,地位立刻不同一般。
皇后齐雪筠经此一事。彻底明白谢东篱这个人不是她能笼络的。
而谭秋婉封了婉嫔的时候,谢东篱的官船刚刚走到离金陵城一半的行程。
这一天傍晚时分。钦差官船在郴州古北小镇附近的水域停了下来。
一道夕阳斜斜落在官船尚未收起的风帆,将那灰白的风帆染成妍丽的桃红色。
司徒盈袖靠在三楼甲板的船头桅杆上,看着这片干净清澈的水域,很是跃跃欲试。——她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下水游过泳了……
谢东篱坐在自己舱室外间。刚刚看完一封从京城来的信。
信上说,谭秋婉已经入宫,并且当晚承幸。第二天就封了婉嫔,已经是内宫炙手可热的宠妃级人物。
谢东篱含笑从舱室踱了出来。来到三楼的船头甲板上,看见司徒盈袖带着她弟弟司徒晨磊又在钓鱼。
“谢大哥!”司徒晨磊听见有人过来,回头一看,见是谢东篱,马上欢快地叫了一声。
司徒盈袖愕然,伸手轻轻打了司徒晨磊一下,对他轻责道:“应该叫谢大人。”
谢东篱是能随便叫“哥”的人吗?
得罪这种人,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司徒盈袖用目光传递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
司徒晨磊看懂了,不过他马上解释:“是谢大人让我叫他大哥,说我不是他的属下。”
司徒盈袖囧了,用手揉了揉司徒晨磊的脑袋:“行了行了,既然是谢大人许可的,你就叫吧。”一边说,一边偷偷睃了谢东篱一眼。
没想到谢东篱也正看着她。
黑沉沉的双眸倒映着夕阳的霞光,好似千峰翠峦上正盛放着绚丽的烟火。
司徒盈袖心里一动,忙别过头,不去看谢东篱的眼睛,讪讪地道:“谢大人忙完了?”
谢东篱走到她身边站定,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夕阳江景,过了一会儿才道:“谭秋婉进了宫,已经封作婉嫔。以后你见了她,要叫娘娘了。”
司徒盈袖啧啧赞道:“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是陛下的年纪未免太大了……
司徒盈袖当然没敢说出口。
她知道谭秋婉才十六岁,而陛下最少六十一了。
不过谭秋婉心甘情愿,她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司徒盈袖转念想到谢东篱的举动,忍不住笑道:“不过谢大人也忒胆大了。这一次,皇后娘娘未必就能咽下这口气。”
谢东篱面色平静地道:“我帮皇后娘娘树美名,皇后娘娘该感谢我才是,怎会怪我?”
不怪他才怪!
司徒盈袖在心里腹诽,不过没敢说出来,只是含蓄地道:“当然,谢大人艺高人胆大,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为您费心了。”
“怎么你为我费心过吗?”谢东篱偏了头看她,黝黑深邃的双眸里似乎藏着无垠的星空,有股吸引人往下探究的魅力。
看得久了,能让人忘了自个儿。
司徒盈袖吁了一口气,别过头,不去看谢东篱的眸子,含笑道:“不敢僭越。我只是依常理推断。皇后娘娘虽然是一国之母,但也是女子。这么多年来东元国的内宫形同虚设,大家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别人都不敢提。
哪怕是谢东篱,最后也要用皇后自己的坑。埋她自己的人。
无法用别的法子往宫里送人。
“还有,皇后娘娘打什么主意,谢大人您未必不知道吧?”司徒盈袖继续小心翼翼地道。
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还倒打一耙,把女人送进宫,让皇后娘娘作茧自缚。
确实是胆大包天。
谢东篱笑了笑,负手眯着眼睛斜睨她一眼。道:“你是说皇后娘娘赐婚。我却不知好歹,装聋作哑,把人给送走了?”
“……看来谢大人您也是心知肚明啊。”司徒盈袖感慨说道:“有几个人敢抗拒赐婚还能全身而退呢?谢大人。您不用谦虚了。”
当然,这样做也太凶险了。
万一皇后娘娘撕破脸,就要跟他死磕到底,吃亏的还是谢东篱。
谢东篱默然良久。才道:“其实万事都有个解决的法子。有时候看着很难,不过是因为你没有找到症结所在。一旦找到。再难的结也能迎刃而解。”
“真有这么简单?”司徒盈袖讶然。
她看着谢东篱,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自己心中的谜团全数说与他听,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她对谢东篱没有那么了解。不能交浅言深。
谢东篱看出她欲言又止,垂眸移开眼神等了一会儿,后来没再说话。拍拍司徒晨磊的头,转身就走。一步都没有停留。
司徒盈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孤直挺拔,似乎没有什么难题能够难倒他。
以后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能嫁给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夫君……
司徒盈袖半似羡慕,半似烦躁地转过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决定晚上还是下水去游一趟泳。
她真的快憋死了。
到了深夜,司徒盈袖换上那身师父送她的特制的水靠,悄没声息地推开舱室的门,往外看了一眼。
他们舱室旁边就是谢东篱的钦差舱室,门口永远至少有两个禁卫军守着。
司徒盈袖低头,对着脚边的小喵努努嘴。
小喵仰头看了看她,目光像是在问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司徒盈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咸鱼”的手势,小喵才回过头,如箭一般从舱室的门缝里窜了出去,迅速跃上对面的桅杆,往高处爬去。
“谁?!”
“什么人?!”
站岗的两个禁卫军的目光完全被小喵吸引住了,视线顺着它肥胖的小黑身子看向桅杆高处。
司徒盈袖借着这个空当,迅速从舱室里窜了出来,一个箭步从栏杆处轻轻跃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如同一尾美人鱼一样悄然落水,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
终于入水了!
如同乳鸟归林,潜龙入水,司徒盈袖立时在水里欢快地游了起来。
她舒展着手臂,一会儿仰泳,一会儿潜泳,一会儿踩着浪花从水里跃起,和那些半夜出来觅食的大江鱼争比速度,玩得十分开心。
谢东篱站在船尾,定定地看着江水里那个欢快游动的黑影,唇角微微上勾,看得入迷。
他穿着一身玄色箭袖长袍,整个人站在黑暗中,如同黑暗的一份子,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阿顺都看不见谢东篱站在哪里,更不知道他眼睛在看什么……
司徒盈袖游得开心,索性放开了往远处的江心岛游去。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江面下的水流出现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一般泳人可能体会不到,但是司徒盈袖身上穿的水靠太过特别,能让她对江水水流的变动极为敏感。
不好,有人来了……
司徒盈袖悄然将面罩拉上,遮住半边脸,然后沉入水下。
水下并不是漆黑一片。
明亮月光的照射下,水下也有昏黄的光,如同大雨将至时候发黄的天空,厚重又迫人。
她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见五六个人穿着黑色水靠,肩上扛着一捆捆绳子,手上拿着一柄柄闪亮的匕首,从远处游过来,向对面他们坐的官船底部游了过去!
司徒盈袖眯着眼,瞅准落在最后的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支淬了麻药的分水蛾眉刺,悄没声息地游了过去!
第156章 走错门
游在前面的那人浑然不觉这水里还有谁能威胁到他们。
司徒盈袖的水性经过前世今生的历练,又有师父的悉心教诲,还有师父给的特殊“装备”,在整个东元国已经是数一数二了。
她伸臂舒展,在水里如履平地,无声无息地靠了过去。
手中的分水蛾眉刺在水中晃了晃,欺身上前,手中白光一闪,已经将淬了麻药的分水蛾眉刺扎入游在最后面那人的后颈。
那人只觉得脖子上如同被蚊虫叮了一下,有细微的刺痛,正纳闷水里怎么会有虫子,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眼睛就睁不开了,浑身上下很快僵硬得无法动弹,在水里直挺挺如同一截木桩。
司徒盈袖眼疾手快地从那人肩上取下他背着的绳子,负在自己背上,然后将他手中的弯刀取了过来,便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
那人的身子在水中荡了荡,慢慢往水下沉去。
司徒盈袖没有回头。
这种人她上一世的时候见过。
行内人称“水鬼”。
当然不是真的鬼,而是专指那种潜入水下凿船做大买卖的人。
他们比水匪还要凶残。
水匪大部分劫财不劫命,像他们回京城时候遇到的“水上漂”是水匪中最凶残的,也是极少数。
而“水鬼”统统都是手上人命累累的惯犯。
他们打着大红灯笼,上书大大的“奉旨、回避”字样的钦差官船居然能被这样一群人盯上,司徒盈袖很是纳闷。
不过他们遇到她,也算他们倒霉。
司徒盈袖快手快脚追上前面那几个人,悄悄从背上取下刚才夺过来的绳子。在水里轻轻抖开,然后拉着绳子踩着水,绕着前面那几个人游开了。
她游的速度非常快,只绕了两圈,已经把那些人都绕在了她的绳圈范围之内,还打了个大结。
等那些人更进一步靠近官船底部的时候,司徒盈袖拽着绳子。往水上猛地跃起。
刚才打的结一下子缩紧了。将这几个人迅速收拢,要把他们捆在一起的节奏。
“你发什么疯?!”
“狗娘养的,别过来!”
那几个人惊惶之下。开始没有料到都是自己人,只当有敌人来袭,自己被人捆住了。
惊慌失措中,手中的大刀呼呼乱砍。带起一阵水花,将他们的视线带得更加模糊。
大刀一挥舞起来。免不了就碰到身边被越拉越近,捆得紧紧的人。
很快,大片大片的血色从水底浮了上来。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官船上挂着很多风灯。照得官船附近的水域灯火通明。
在船头放哨的船夫和禁卫军听见江水的声音有些奇怪,本就在纳闷,一直盯着面前的江水。
没多久江水底下似乎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漩涡。
而且有的地方比别的地方动荡得更加厉害。
总之看上去很不寻常。完全不像是自然出现的。
他们越发盯紧了那边漩涡最大的地方。
因为大片大片的血色就是从那个地方涌上水面的。
这边司徒盈袖从水里跃起,将手中的绳子松开。如同飞鱼一样往前窜了一步,再奋力游了几下,就来到了官船的船尾处。
她记得那里没有人看着,也没有灯,是官船唯一的阴影暗地。
可是那官船后舷光溜溜的,又高又直,她可怎么上去啊?
司徒盈袖在水里仰头看着如同庞然大物一样的官船,很是懊恼。
怎么办?
难道她还是要从前面爬上去?
那样不是被别人看见了?
情急间,她的眼前闪过一丝光芒,好像有一只萤火虫刚刚飞过。
她看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官船后舷上,垂着一条粗长的缆绳!
哎嘛!
这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太幸运了!
司徒盈袖太激动了,一时没有细想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条粗长的缆绳,她只以为刚才是自己太紧张了,眼神不好,没有看见。
再说这里光线又暗,刚才没有看清楚也是有的。
她看着那条缆绳,轻轻吹了个口哨,然后抿着唇,笑着脚下蹬着水,往那缆绳处游了过去。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