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差不多……快要忘记了。”
云烨挑了挑眉,没有回话。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们叙旧,也没有时间,再让叶言等人提出心中的疑问了。
半空之中雷云滚动,黑云压顶,隐天蔽日。
云烨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云层,对萧明哲说道:“速速离去。此雷落下,此山不保。”
萧明哲看了他一眼,默默的低下头,攥紧了拳,答道:“是。”
他说完,拉起还在呆滞状态的叶言,朝雷云覆盖的区域之外冲去。
巫笑和周自雪跟在他们身后,只待找一个地方,便由巫笑发动术法,将一行人送走。
从雷云聚集,到天雷落下,应有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他们这些没什么力量的小辈们撤离了。
但是今天的天雷从开始到结束都很不正常,雷云刚刚聚拢,密密麻麻的雷网,就忽然落下!
叶言看着天空闪烁的电光,心里只有一句话:这会真的完蛋了。
88血色
雷芒织成了雷网;雷网从天落下;将这所有人,都纳入掌握之中。
这边是九重天之上的愤怒;非凡人以肉身之躯可以抗衡。
虽然主雷仍奔着槐树而去;但随其附带的一些雷芒,可就没有那么精准的追踪系统了。这些雷芒;一股脑地砸向地面;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周遭的普通人。
按照雷网覆盖的范围;云烨所说的“此山不存”,实在是很有道理。
雷网几乎将整个轻槐峰都笼罩在其中了;也就是说;叶言等人,无路可逃。
除非他们能在雷光落下前一瞬间瞬移道轻槐峰之外,才有可能逃脱一劫。
巫笑摊开手,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你们别想了,我也做不到。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拼一拼,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了。
众人之中,率先出手的萧明哲。这一剑拼尽全力,不为击退雷光,只求使冲向他们的雷光稍稍偏转,让众人有躲避的空间。
剑光雷光交错,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但是因为萧明哲这一剑,原本扑向他们的天雷,稍稍向旁边偏转。“砰”的一声,在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
此一剑过去,萧明哲几乎力竭,跪倒在地上。
“师兄!”
叶言跑过去,关切的看向萧明哲。
而此时当空,第二道雷光也朝他们劈了过来。
眼见着周自雪也跃跃欲试,巫笑叹了口气,捏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别费力气了,没用的。”
“末三雷不比前面的天雷,每一雷持续的时间都有小半个时辰。就算你们能劈散一道雷芒,那有如何呢?总不成半个时辰里,你们能一剑接一剑接下这天劫。”巫笑缓缓说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带着等死。”叶言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巫笑摸了摸鼻子,说道:“别这么看着我啊,要说起来,我可是死的最早的那一个。”
他修习巫术,一身阴煞之气,碰上雷劫,确实是几人中死的最快的那一个。而且是魂飞魄散,不可超生的那种死法。
但是巫笑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隐隐,还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周自雪在旁边看着他,忽而认真地说道:“阿笑,你不会是最早的那一个。”
“……”巫笑诧异地看着他,接近于深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呆子。”
雷光将至。
天威之下,再无慈悲。
众生不过蝼蚁,唯有在上天庇佑之下方能生存。而此时上天发怒,蝼蚁却不愿屈服,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对抗。
叶言第一次,感受到浓重的绝望。
他们所作的种种,似乎不过蚍蜉撼树,白费力气。
此前光阴如流水,种种往事自叶言眼前滑过。而在叶言耳边,持续不断的雷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高空,只见从远处闪现一点金光,紧接着,不过一息之间,一道金色的身影入迅雷般出现在他们眼前。
龙!
这是真正的,成年的,有着金色躯体的,龙!
只见这条龙用身体裹着雷云,拖着整片雷光,奔向远方极北之地。
“这是……!”
“哦?!”
“这是龙?!”叶言满脑子的惊讶,盯着那条突然出现的龙,一不留神听到自自己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龙。”
“!!!!!”
“不过,是差不多的东西。”说话的是凰,他冷静的接到,“是帝王之气。”
“啊?”
“这是帝王身上的龙气,虽然和真正的龙还有距离,但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凰继续说道,“但是很奇怪,龙气一般只会守护帝王和王城,没听说过能跑出来阻拦天劫的。”
不管如何,盘踞在轻槐峰上的雷云,确确实实被突然出现了金色的龙拖走了。聚集的云层渐渐散去,一道和煦的日光缓缓落了下来。
而笼罩在山峰上的虚像,也逐渐消失了。
一场浩劫,似乎已经消失。
唐子瑜自密林中缓缓走出来,脸色惨白,就连嘴唇也是一片惨白的颜色,一副力竭的模样。
用膝盖想也能猜出来了,刚刚将众人拯救出来的那条金龙,就是他弄出来的。
他缓缓朝叶言走来,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没事吗?”
叶言怔了怔,摇了摇头。
“是吗。”唐子瑜点了点头,一眼扫去,略略放下心来。
叶言,萧明哲,周自雪。三个小辈虽然狼狈,却没有受到重创,看起来出来有些力竭,并无大碍。
唐子瑜的视线最后落在巫笑身上,巫笑抬起头,面对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
两人之间无声的眼神交流相互沟通了什么没人知道,叶言也只能看见唐子瑜转过身,去看雷劫中心,那两人的情况了。
雷云已过,可那棵槐树的情况实在称不上好。
树冠几乎全部枯萎,枝叶垂落,叶子枯黄地落了一地。就连重要的树木躯干,也被天雷劈出了几道焦黑痕迹,摇摇欲坠。
不幸中的万幸,当然是槐树的根系没有受损。考虑到木系生灵强大的再生能力,只要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修养上百年,受损的部分都能再修补回来。
槐树上依稀凝聚出一个虚影,这一次没有雷光干扰,在叶言站的距离,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虚影的面容和衣饰。
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一身青衣,仍然是半年之前,在这座山峰上,持书卷字字教导他的明华长老。
叶言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明华是从槐木中化形而成,那眼下既然他还能凝成人形,便说明情况尚且良好,起码没受到致命伤害,保守估计百十年间的修养就能恢复过来,重新化成人形行走。
虚影,明华,对叶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叶言回望过去,只觉心中一片暖意,慢慢涌出。
而另外一人,那白衣剑修,独自一人,置身于血海之中。一身白衣,自袖口到足尖,竟无沾染一点血红痕迹。自云烨周身十尺,仿佛有一道无声屏障,将所有人拦在他身外。
便连唐子瑜,也站在十尺之外,再无法往前一步。
只见唐子瑜对着云烨,郑重的,俯身做了一揖。
“云烨师叔。”他俯□,低声说道。
这恐怕是唐子瑜第一次,在叶言这样的后辈弟子之前,如此郑重的称呼云烨了。
背对着众人的云烨没有动作,生生受了唐子瑜这一道大礼。这素华山之上,叶言还不知道,有人敢生生地承受了唐子瑜的大礼。
此时,地面上,虚像之中的各色血气翻涌,如同层层巨浪,猛地席卷到云烨身上!
“……!”
这一下异变来的太快,不要说叶言等人,便连唐子瑜也没来得及反应。猝不及防之下,连他本人都险些被这片血色浪花掀飞出去。
更令人疑惑的是,这些血色分明是附着在轻槐峰上的虚像,却又如何会像有实体一般,附着在云烨身上呢?
云烨猛地转身,双目赤红,若血海地狱中的修罗。
“……!”
这情形叶言也猜到了八分,不是走火入魔,便是术法反噬。但至于是哪一种,此刻他已经无力分辨了。
89血屠
这忽然生出的变化;打的人措手不及。那漫山遍野的血气缓缓凝聚;如同一跳血红的小蛇,从四面八方;缓缓爬向云烨。顺着他的一身白衣;渐渐往上,在那一袭白衣上留下诡异的痕迹。
原先那种淡淡的血色;因为血气凝聚;泛出一种诡异的赤红色;妖冶地泛着红芒。这道红光,最后;缓缓爬上了云烨手中之剑。
他那柄剑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非金非木,泛着一种深沉的黑色光芒。血气漫上去后,反而在剑身上勾勒出许多繁复的花纹,仿佛这才是此剑的真面目一般。
“这是业念。”寄居在叶言脑子里的凰仿佛察觉到了叶言的疑惑,突然开口解释,“你知道业念是什么东西吗?”
叶言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业念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无缘杀戮,便会形成业念。业念汇聚在一人身上,便可入魔。
仙道修福缘,而魔道就是修业念了。当然,业念产生的具体方法还是很复杂的,其中也有很多细微不同。对于这些叶言也知之不详,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
千百年来,从未有修仙之人,会汇聚这么多业念在自身身上。
修仙路上也不是不会产生业念,但是总有种种方法将其化去。否则业念缠身,定然是对自身修为的一次阻碍。所以修道之人,对业念都是避之不及。
——更不要提现在这样,被业念侵入体内了。
叶言心中升起了重重疑惑,他素日虽与云烨不相熟,但他也是知道,白衣剑修,声明在外。这样的情况下,若要他相信云烨堕入魔道,便是将他的脑袋拧下来,他也是不相信的。
但现下,他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业念缠身,早就是入魔的迹象了。
便是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刻,在云烨身后,那巨大的槐树中,缓缓凝成了一道虚影。
明华的虚影一步一步,离开了槐树本体,站在了云烨身后。便在叶言等人的注视中,他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云烨,
“师父……?!”
原本纠缠在那一袭白衣上的血红业念,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般,全都汇集到了明华的虚影身上。那人的虚影仿佛一个口袋,毫不犹豫的将这无数业念,通
通收入其中。
叶言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槐木为鬼木,主阴,可受业念。
那些血红色的痕迹被明华缓缓吸纳,有一瞬间那人的面目表情登时清晰起来,平静温和的笑容仍然挂在他嘴角。
下一瞬间,那个虚影陡然散开。
“……!”
云烨再度睁开眼时,他眼眸中血红的颜色已经全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黑眸深处的一片深沉的哀恸。
在他身后,那棵槐树,好像突然得了什么养分一般,,枝叶伸展,不过一呼一吸间便好似从隆冬到暖春,原本光秃秃的枝干上,全都长出了新绿的叶片。
“唉?!”叶言吃了一惊,他却是想不到,为何槐树忽然恢复了生机。
然后,槐树之上,开满了一树的槐花。
粉白的槐花缓缓吐出花蕊,然后悄悄绽放,一阵轻风拂过,花香扑鼻,花瓣簇簇的落下,好似一阵花雨。
“……!!!!!”
槐花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全都落下了。槐花落下,结出槐实。槐实像充了气一样,最初不过一个小小的黑点,随后急速膨胀起来,一眨眼间,便结成了一树拳头大侠的果实。
“啪——!”
一瞬间,所有的果实全都炸裂开来,一声接一声的爆裂声重重叠叠,连绵不绝。
槐实炸裂,藏在果肉中的种子,便借着这次炸裂,四处飞散了出去。
叶言已经明白过来,槐树并非重得了生机,反而,是因为生机已经到了尽头,即将枯萎,才凝聚了最后一点儿力量,要将自己的种子,送到远处。
这些飞散的种子里蕴含了槐树最后的一点儿力量,而此后,它们能不能生根发芽,然后沐浴雨露,再度成长成参天的槐树,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叶言怔怔的看着槐树,想起了再轻槐峰上的那一段短短的光阴。
那时候,有个温和平静的青年一直在他身侧,陪伴他,教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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