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雪现下知道,先前进来的人,多半是因为身处黑暗中,挥剑自保,随后两人相撞,才打了起来。他既有了前车之鉴,便不可妄动,舞剑伤人。但在他之后进来的诸人,却不知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故而他亦要留三分心眼自保才成。
相同此节,周自雪便分了一分心思在自己手中剑上,而将另外的九分心思,用来守住灵台清明,避免自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狂乱起来。
他不知道,他这番举动,引得了暗处观察的一名灰衣中年的赞叹。
“不惊不惧,不贪不疑,遇事不慌,是可造之材。”灰衣人抚掌叹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找到了一个练剑的好材料啊。”
“嘻,爹爹,我就说他资质不差吧。”灰衣人身旁,是一穿着鹅黄衣衫的娇俏少女,她趴在灰衣人肩头嗔道,“不知道楼爷爷怎么判的,却把他判成了中等资质。”
这娇俏少女,正是和周自雪有一面之缘的姬语薇。而被她称作爹爹的灰衣人,自然是她的父亲,素华门中主管剑部的二长老,姬天和。
“楼向晨办事,自然有分寸。”姬天和摇摇头,对女儿说道,“不过这人……确实是练剑的好坯子。莫说呆在外门,便是在我手下,也是屈才了。”
“爹爹怎么这么说!门中难道还有比爹爹更厉害的剑修吗?”姬语薇睁圆了一双杏眼,说道。
姬天和苦笑了一下,将女儿拉到身前,道:“语薇,你要记着,这世间总是这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我们修仙,便要随时保持这样一份敬畏之心,因为你不知何时,你便会遇到更广阔的天地。”
姬语薇撇了撇嘴,看着父亲,说道:“但是,我还是觉得爹爹最厉害了。”
姬天和摇摇头,也没指望她能短短片刻领会自己话中含义,便岔开话题,问道:“那日你说的外门弟子中,还有一人,名叫……?”
“叫叶言。”姬语薇点点头,说道,“他怎么不来选剑部?真是傻,连剑修最厉害了,都不知道?”
若叶言能听到她这番话,只怕要苦笑起来。只是现在,他呆在藏经阁中,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我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现在才找到路么。”在叶言身前,有一人一身玄衣,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周自雪的部分……嗯,不要PIA我!
24符术
唐子瑜端坐于室内;笑盈盈的看着叶言;一双半眯的狐狸眼中透露着意味不明的神采。
“弟子……”叶言正要行大礼;被他托起。唐子瑜笑道:“此处唯你我二人;不必行礼了。”
“……”叶言沉默了,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素华派现任掌门人了。
他步入藏经阁后;选择了“符术”这一门类。原以为门后会有重重机关,却不想他眼前只有一条经卷铺成的道路。叶言小心谨慎地去检查这些经卷;却发现他们并非符咒功法;仅仅是一些山野怪志,让他郁卒不已。
当然,更让他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他一路提心吊胆走到最后;生怕半路冒出什么厉害机关;直到一路平安无事到达这处房门前,他才略略放心。
——谁想到,门后竟然是唐子瑜本人!
叶言无奈地看着这位掌门,门中考核,长老自该在暗处检视观察,像唐子瑜这样直接走到弟子面前的掌门人,恐怕是开天辟地来第一个吧?
唐子瑜眯起眼,上下打量叶言一番,说道:“进境不错。”
“多谢掌门夸奖了。”叶言躬身,答道。
“不过短短半年,你便引燃心火,实在是超乎我意料。”唐子瑜赞许地点头,说道,“师祖本人,也是在修习功法三年后,才引火入体的。”
叶言惊讶地抬头,看向唐子瑜。
“无需惊讶,我派师祖诸般事迹,均在暗中有记载。”唐子瑜点点头,话题一转,道,“不过,如今你也察出这功法的特异之处了吧。”
“是,此法与世间修仙功法,大相庭径,逆而为之,是非常之人,才能行的非常事。”叶言点头,答道。
唐子瑜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竟知道这些?”
叶言心中一跳,暗道不好,他方才一顺口将自己心中的体悟说了出来,却不曾想起自己这一世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哪来的“与实践修仙功法”的对比。
他神情僵硬,连忙低下头,避免唐子瑜看出他脸上的不自然。
好在唐子瑜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继而说道:“既然你已清楚,便省了我的一番口舌。你既已引火,想必引的是心火吧?”
叶言松了口气,赶忙点头,道:“是。”
唐子瑜屈起食指,轻叩桌面,道:“那你想必也发现,心火虽盛,被你引出后却化为无形无质的状态,固然不影响修行,但却无法保身吧。”
叶言点点头,唐子瑜三言两语间,便点出了他现下的境况。
照白绢上的功法来看,引火之后,这一簇火苗便成为修炼者的保命之物,可当做一件极厉害的法宝使用。但叶言无论怎么尝试,他引入体内的心火,都固执的盘踞在丹田之中,只肯帮他炼化天地灵气。
他心中惴惴,道:“……可是我修行不慎?”
“并非如此。”唐子瑜摇摇头,说道,“非你之过。若要算起来,那就是我派师祖,在开创这么功法时,便写错了。”
“啊?!”
“师祖当日并非引燃心火,故而功法上许多细节之处,不过他推敲而成。而时间炉鼎体质之人更是罕见,便无人陪他印证这些细节了。”唐子瑜看着叶言,缓缓道来,“我今日将此事说与你听,便是希望日后你不要拘泥于功法之中,而是自己去体会这套素华录中蕴含的天道奥义。”
叶言一凛,肃容道:“叶言知晓。”
唐子瑜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引火入体,想必已经历过了一重心魔吧。”
叶言听及此言,思绪便又回到了那个迷离的心魔幻境中。回想起幻境中萧师兄对他种种行径,他脸上忽而浮现出一片暧昧的红晕。
他猛地摇了摇头,讲一切绮念都赶出脑海,才想起唐子瑜的问题,答道:“是。侥幸而过。”
唐子瑜收敛起玩笑的申请,正色道:“但叶言,若我没有猜错,修仙路上七重劫难,对你而言,每一重都是心魔劫!”
叶言悚然一惊。
修仙路上,七重劫难,各有不同,大体上只有锻骨劫,心魔劫,雷劫三种。锻骨为淬炼肉身,心魔淬炼心志,待一切大成后,就是最后天道考核,降下雷劫。这三种劫难,在细分起来又有无数不同种类,而各人所遭受的劫难完全因人而异,有人受五重锻骨劫,有人受三重,全在各人缘法。
自然,心魔劫要比锻骨劫来的凶险许多,故而叶言听得唐子瑜一番话,不觉有些头皮发麻。
如此看来,他修炼的这套功法固然独特且威力强大,但修行之路也远比旁人凶险的多。先不提那七重心魔——叶言怀疑如果自己经历了这七重心魔后是不是都得变成无情无欲的仙人了——你见过自开创出来之后只有创始人一个人练过的修仙功法吗!
叶言真想冲上去抓着唐子瑜的衣领冲他咆哮,自己这完全是被拐上了贼船吗!要是他早知道后面藏了这么个陷阱,叶言保证自己不会手贱去把那本有夹层的书拆开来!
然后,唐子瑜接下来的话,更印证了叶言的猜想。他笑眯眯地说道:“我原不过见了一个难得的炉鼎体质,让你试一试这套功法罢了。没想到你真能突破一重心魔,倒出乎我意料。”
叶言抽了抽,在心中一顿吐槽,试试试,万一没有他的萧师兄在关键时刻赶来助阵,他真的栽在心魔上了怎么办?有这么不负责任的搞法吗!
唐子瑜见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干笑了两声,道:“不过既然你已成功,我便要好好嘉奖你一番才好。”
叶言眼前一亮,嘿嘿笑了起来,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掌门,你给我准备了什么东西?法宝?丹药?都拿出来吧!”
唐子瑜嘴角一抽,狠狠地赏了叶言一个爆栗,凝眉道:“法宝丹药?依你现在的修为,你用得上吗?”
叶言摸着被砸的额头,眨巴眨巴眼瞅着唐子瑜,一副“不管我用不用得上你先给我再说嘛”的表情。
“……”唐子瑜无奈了,摊开手道,“法宝你想都别想,我没你这个阶级能用的法宝。至于丹药,你是天生灵体,还需要丹药改造身体?再说,你不是和明华长老勾搭上了吗?去找他要啊!告诉你,他手上多着是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给你当饭吃都够了。”
言下之意,四个大字,我这没有!
叶言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他自己对丹药是没什么需求的,但是屯下来给萧师兄用多好啊!还有法宝,不管什么品阶的都先屯上吗,他用不是,还可以给萧师兄吗!嗯对了,最好多屯一点,还能给周自雪留点。
唐子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道:“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尽想着投机取巧,大敲竹杠?”
叶言在心里吐槽,掌门,这不是你先带头敲人家竹杠的吗!
他一番心思都写在脸上,看的唐子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手一翻,一卷书册落到了叶言跟前。
“这是?”叶言接过书册,茫然地看向唐子瑜。
“这里头是一套玄阶中品的外修功法,你拿去用吧。”唐子瑜将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说道。
“哦,功法啊……等等!!玄阶中品?!!”叶言先是意兴阑珊地接过玉简,随后才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外门弟子大多修炼黄阶功法,而且最好的不过是黄阶中品,玄阶功法自然不要肖想,甚至于一般的内门弟子,入门阶段,也不过能修炼玄阶下品功法罢了。唯有日后崭露头角,被师门看中,才有机会解除玄阶中品以上的功法。地阶功法,大多是各长老的亲传弟子才有机会修炼。至于天阶……反正叶言没见过。他上辈子,最好也不过得了一卷玄阶中品的剑诀罢了。
唐子瑜点头,道:“你修炼的功法特殊,玄阶中品以下的外修功法,于你毫无助益,故而我便寻了这一卷功法于你。”
叶言连忙翻开书卷,匆匆一扫,疑惑地看向唐子瑜,说道:“这是一卷木行的外修功法?”
“没错。”唐子瑜点头,“你本来是想来寻一卷火行术法吧?但是你心所化入体内的是心火,并非五行之火,而你心性于火不合,修行火行术法,恐怕事倍功半。”
“但我见你有几分草木天性,故而寻了此法于你。再者,木能生火,对你修行,也有助益。”唐子瑜侃侃而谈,叶言被他点拨,才恍然明白自己走入了误区,心中便生出了三分感激。
若要他自己挑选,他必定会挑一册火行术法回去修行。到底眼界阅历所限,他所思虑的,还是浅薄了些。
不过下一刻唐子瑜自己立马粉碎了他在叶言心中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点形象,他说道:“门中数年没有能修行木行功法的弟子了,此书于我无用,不如给你。”
“……”
叶言沉默的看着他,在心底吐槽:掌门你不要这样好吗我都看到你的尾巴在衣服底下摇了我去你这算是废物利用吗?!
“好了好了,我等你四年之后在试剑会上的表现了。”唐子瑜大手一挥,对叶言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诶?!等等……”叶言还有话想说,便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站在了藏经阁之外。
藏经阁之外,已是一片夜空,天际群星闪动,明月高悬。不知何时,微风吹来一阵薄雪。细雪如絮,落在叶言发间。
“叶师弟。”
叶言猛地回头,不远处的松柏之下,萧明哲负剑而立,他自己,亦如同一棵青松,沉默地站在这夜空雪景中。
“萧师兄!”叶言心中一颤,朝那人奔去。他跑的仓促,不觉脚下一滑。
“……!”“小心。”
叶言一把跌入萧明哲怀中,贴着那人胸膛,那人平稳的心跳声,便一声声在耳边回响。
“如何这般不小心?”萧明哲将他扶稳,皱眉道。
“啊……哈哈,哈哈……”叶言傻笑着看着萧明哲,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明哲摇了摇头,抬手,替他拂去发现的雪花。
一时叶言只觉一阵电流从头顶百汇贯通于四肢百骸之中,全身都酥软了。他怔怔地看着萧明哲,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脱口而出:“萧师兄!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萧师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