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非但没有胆怯,反而谈吐得体,很让人欣赏。
他干脆无视了鱼卓英,走到唐子瑜面前,正要跪下,被唐子瑜阻止,道:“站着说话好了,没那么多讲究。”
叶言点点头,继而将那日明州城中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只是全篇中不提自己的炉鼎体质,只说周自雪误服灵药,引人羡妒。末了,他还着重强调了一下星象教二人的“不安好心”,萧明哲的“果决坚毅”,一言蔽之,不断给星象教抹黑。
又因他说的大抵都是事实,故而鱼卓英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拂袖大怒道:“胡闹,你一个黄口小儿,何凭何证?”
叶言冷笑,道:“我今日所言,都是实话,叶言再次,可以素华派诸位师祖的名义起誓。鱼教主若是不信,大可用你教中那搜魂夺识的法子来看我脑中记忆。只是若我所说属实,鱼教主是不是也该为你今日击缶上山一事,给个说法?”
“你……!”鱼英卓怒极之下,竟显现杀机,二指一并,便要以一道真气,取叶言性命。
叶言呆在那里,完全没想到此人竟连那市井泼皮都比不上,被人拆穿了谎言,便要出手杀人。
“阿叶!”
周自雪在叶言背后大喊了一声,叶言这才有些许回神,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却并不能躲过这道指风。
“叶言!”萧明哲亦是心中焦急,忍不住喊出叶言姓名。只是他虽有心援护,此时却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言,竟要被指风一击毙命。
唐子瑜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叶言身前。左手轻拂,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将那道指风逼散。他眼底已带七分怒意,看向鱼英卓,道:“鱼教主,一言不合,便击杀我门下弟子,这便是你星象教的‘道理’吗?”
鱼卓英也是脸色一白,刚刚那一击他已使出八分工夫,为求一击击毙叶言,但却被唐子瑜谈笑间化去,可见两人修为,早已有云泥之别。
“既然鱼教主想要杀人灭口,便说明我门下这名弟子所言非虚。”唐子瑜又笑了起来,只是此时他眼睛中没有半分笑意,“鱼教主,你还有什么‘证据’,不妨一并拿出来吧。”
鱼卓英脸上红白相间,片刻后才粗着脖子蹩脚地“哼”了一声,说道:“唐掌门授业有方,我们便不再打扰。”
说罢,他一把把孙文乐扯回莲台之上,便要驱动莲台,下山去了。
“鱼教主可是就想这么走了?”
唐子瑜话音刚落,鱼卓英便觉脚下一空,那莲台不知何时被一股极强的吸力扯到一边,星象教师徒三人,一时无了凭依之处,全都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鱼卓英和鱼云溪父女二人还好,各自以法决护身,平安落道地上。只是苦了孙文乐,他一臂已废,修为也被毁的七七八八了,全无半点防身方法,直直地从半空中摔下来,好不狼狈。
“几位击缶上山,便当我素华派,是可随意来去的地方么?”唐子瑜笑道,“这护山阵法,可还入得鱼教主法眼?”
鱼卓英不再发话,他已知此行不善,是以收敛心神,凝聚修为,准备全力一击!
便在此时,一道极强的杀机将他笼罩,鱼卓英五阶大成修为,竟在这道杀机下,起不了一点儿反抗精神。
他大惊之下,看向唐子瑜,心道:这素华掌门不过闭关数载,何时有了这样的修为?
唐子瑜则像正东方向做了一揖,道:“云师兄。”
鱼卓英艰难地转向正东方向,才见到一名白衣人,负手立于青竹之下,神情冷淡,双眼微闭,从未看他一眼,仿佛世人,都是他眼中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这般气度,宛如谪仙。
萧明哲几步跨到白衣人身前,躬身道:“师父。”
白衣人微微点头,不曾开眼,看他一眼。
萧明哲立侍一侧,静待白衣人开口。
唐子瑜冲他行礼后,便转向鱼英卓,道:“鱼教主,你既到了我山头来,总归要留下些拜山礼,才算合乎礼节啊。”
鱼卓英见他眼神转动,心中叹了长叹,说道:“这莲台是我自东海之上,偶然的来的物件。这莲台与掌门气度相符,此行上山,便也是要将其赠与掌门的。”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唐子瑜笑眯眯地点头,以法决将莲台缩小,纳入袖中,随即看向鱼卓英,道,“不过,这是鱼教主本来准备好给我的礼物。但是诸位上山来,总需交一份拜山帖子,才算合了规矩啊。”
“……”
无论是空中的数千内山弟子,还是地面上包括叶言周自雪在内的外山弟子,全部被他们掌门的无耻震惊了!唐子瑜的一番话,简直刷新了叶言对“下限”两个字的认知!他第一天知道,堂堂天下第一宗门的掌门人,也能像个市井走卒一样,敲人竹杠!
是的,这已经不是讨价还价了,这件事漫天要价,没有坐地还钱,完完全全的敲竹杠行为。
叶言再度看向唐子瑜的时候,他都仿佛能看到唐子瑜身后蓬松的狐狸尾巴欢快地摆动了起来。
一瞬间,唐子瑜掌门人气度不凡的形象在叶言心中急速下跌。
星象教教主鱼卓英更是被他气的吐血,半晌工夫才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掌门人?”
“唉,你们想到哪去了。”唐子瑜笑眯眯的说道。
“……”
“我不过是见贵教这名弟子资质尚可,也与我派有缘,不知鱼教主可否高抬贵手,让其转投我素华门下?”唐子瑜走到跌在地上还站不起来的孙文乐跟前,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自己的智商堪忧……写出来的东西越来越拙计了……
☆、夹层
孙文乐瞪大了眼睛看着唐子瑜,说不出话来。
鱼英卓也一时转不过弯来,没想到唐子瑜开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他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孙文乐,说道:“既然唐掌门这么说,我也不好阻拦。能被唐掌门相中,也是他的造化。”
“既然如此,我就多谢鱼教主了。”唐子瑜笑眯眯地点头,看向孙文乐,说道,“你叫孙文乐对吧,可愿入我素华?”
“……!在下,在下自然愿意。”孙文乐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全了,好不容易才挤出这样一句不失礼数的回答,受宠若惊地看向唐子瑜。
“这便好了。”唐子瑜点点头,转向鱼英卓,道,“想必鱼教主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多留了。”
“告辞!”鱼英卓恨恨地说道,拉着自己的女儿,徒步下山去了。
在他们身后,唐子瑜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
“门中弟子,自去修行吧。”许久后,他叹了口气,然后补充道,“叶言,周自雪,你们两个留下来。”
萧明哲见唐子瑜如此发话,便认定他要责罚叶言及周自雪两人,心中焦急,几欲上前,代他二人承受责罚。
但他还未有所动作,便被一股极强的威压定在原地。他身后的白衣男子云烨微微抬眸,轻声道:“萧明哲。”
“……师父。”
“自与我回山领罚吧。”云烨闭上眼,说道。
“……可是……”
“其余人,自有掌门处置。”云烨缓缓开口,“而你,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还请师父指点迷津。”萧明哲皱起眉头,看着师父,躬身道。
“你心中的迷惑,我如何能指点?”云烨蹙眉,字字如刀,道,“习剑经年,尚未明心么?”
“……!”
萧明哲一时愣在原地,心神俱惊。
“既然不明,便回山自行领悟吧。”云烨说罢,一拂袖,在萧明哲之前离开了此地。萧明哲恍然醒悟,御剑跟上了师父的背影。
他心中的一番思考暂且按下不提,却说叶言与周自雪二人,惴惴不安地来到唐子瑜身前。
“弟子叶言,见过掌门。”叶言这一次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下跪,做足了全套工夫。周自雪自然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的来了一遭。这一会唐子瑜没有制止他们,笑眯眯地受完了全套大礼,让叶言不免有些腹诽。
“请掌门责罚。”叶言低着头说道,他心中揣度与萧明哲一般。唐子瑜单独留下他们两人,怕是要有所责罚。
与星象教之间的冲突,到底是因他们而起,只是最后两家闹到这般田地,却不在叶言的意料之中。
在他预料中,怎么都没有星象教上门找茬这一条。素华派积威已久,对一些小门宗又是恩威并施,在他记忆里,上辈子他呆在素华派的十余年间,从未有人敢上门挑衅。
叶言隐约抓住了些东西,只是还未等他梳理自己的思绪,周自雪忽而开口道:“掌门……唔……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的,如果您要罚,便罚我一人好了。和阿叶没有关系。”
“说什么话?!”叶言惊倒,“掌门,此事实为我之疏忽,与周自雪无关。”
“哦——”唐子瑜故意拖长了尾音,甩了甩狐狸尾巴,高兴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将此事,细细道来。”
“……”
叶言想了想,按住了周自雪,他一人将此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自灵潭采药一直说道明州夜袭,竟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此事说了个明白。
唐子瑜一直仔细听他说言,不时还插嘴两句,询问一些细节。
他如此认真,让叶言觉得,他们似乎已被卷入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当中。但万千头绪,都化作一团迷雾,让他无法辨出此事真相。
“我了解了。”唐子瑜最后点头,道,“此事虽错不在你,但你们不够小心谨慎,也是事实。此事终因你们而起,若是完全不罚,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叶言在内心中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好了,罚你们到思过室中去呆一晚吧。”唐子瑜抚掌,玩笑般决定下来,道,“既然你们二人互相扶持,就一起罚吧。罗掌事?”
“掌门。”
罗毅自开始便在山侧等待,此时被唐子瑜唤出名字,便上前来,躬身道。
“你把他们带到思过室里去吧。哦对了,把这个人,也一并带到灵堂中去。”唐子瑜说道,最后还不忘看了一眼孙文乐,“你没意见吧?”
“……自然不敢。”孙文了低下头,说道。
他本是弃子,如今能得素华派收留,已是万幸。
罗毅看了看孙文乐,有些犯难,道:“不知掌门准备安置此人?”
“这倒要问问他本人的意见了。”唐子瑜摸了摸下巴,看向孙文乐,道,“如今你根基已毁,若今后妄想修仙,易入魔道,委实不妥。不知你有无兴趣,在我素华山下灵堂住下,为门中做些实事?”
“自然愿意。”孙文乐松了一口气,他心中估计,自己多半也是这样的结局,此刻听到唐子瑜许诺,心下大定,忙不迭地点头。
今日他经历数番起落,已经心如死灰。虽不知唐子瑜将他留在素华有何用意,但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已是他的万幸,不敢再奢求更多。
“好了,如此,大家都安定下来了。”唐子瑜笑了笑,一副皆大欢喜的表情,说道,“对了叶言,既然你与之有缘,不妨取来。”
叶言心中一跳,不知这位掌门又看穿了他心底的什么事情,硬质头皮低声道:“是。”
见唐子瑜再无交代,罗毅引着三人,说道:“诸位跟我来吧。”
转眼,他们几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苍翠的山林中。山道之上,只剩下唐子瑜一人。
他瞬间收敛了笑脸,从袖中摸出那朵缩小的蓝色莲花,喃喃自语道:“七步生莲……就要发生大事了啊。”
那一头的叶言呢,虽然不知道唐子瑜的担忧,却也察觉出了不对。
这一世的素华山顶,透着层层迷雾。
他摇了摇头,将诸多杂念从脑子里驱逐出去,看向周自雪,带着三分歉意地说道:“周自雪……抱歉,又拖累你了。”
“?”周自雪疑惑地看着他,说道,“拖累?”
“……”叶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今日诸多事端,都是因他一念而起,不仅将周自雪萧明哲卷入其中,还险些将素华派卷入争纷之中,实在非他所愿。到如今,事情似乎已经完美解决,但他心中仍不能安心。仿佛这一切,不过冰山一角,更复杂的事端,还在海面下酝酿。
他所做之事,当由他承担。但周自雪却是实实在在被无辜卷入,让他心生愧疚。
但是周自雪看向他眼光澄澈,显然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中。在他心中,并无叶言这般考量,纯粹是按照心中的想法做出的抉择。他心思澄澈,故而从不为外物所迷。
“算了算了,你就是头大一点,跟你将这些肯定讲不明白。”叶言叹了口气,放弃了跟周自雪好好道歉,掏心挖肺地来一番长谈的想法,泄气地坐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