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兵不厌诈。”永熙开头便这么说道,“我天元朝南征军是堂堂之师,因此我军主力必然对天炎部势力正面击之。”说着永熙又习惯性地微微笑了笑,“然本王与元帅、几位将军都商议过,如若再有一支奇兵,从西路挺进,直逼天炎首府丹城,”他边说边指向地图,在西面的位置上虚划一道,指向南面的一座大城。“这样一来,定能收取出其不意之效,并且能够牵制天炎部的兵力,减少主力的伤亡。”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只不过,西面的行军之路没有那么好走,一路崇山峻岭不说,只武陵江、兵狼城、野人渡这几处奇险,都是只可智取,不能力敌的关隘。而且,这西路军孤军深入,并非长久之计。因此只能速战速决。”他看了看苏观海,道:“我已与元帅商议一致,南征军将分为两路,东路大军将接应卢昭将军,直取广陵城,并以广陵城为根据,向南过桃花岭,过五苗连营,正面攻击丹城。”众将都随着永熙口中报出的地名,认真地察看着地图上各处。永熙指点完主力路径,又道:“而西路则从西面彬州城出发,渡过沅水,再向南进袭西南大城恒州,接着顺武陵江而下,克兵狼城,过野人渡,接着直抵丹城。”说毕,他又加了一句,道:“这条路险是险了些,但是万不会有人料到我南征军竟然可以由此兵临丹城之下。待到发觉,已是晚矣。”
永熙介绍完这两路南征的路线以后,看到众将脸上都是等待宣布人事安排的神情,有些人跃跃欲试,另一些则不动声色。他接着说:“我与元帅商议许久,决定由元帅统领东路主力,而本王则在攻克广陵城之后驻守广陵城,负责居中策应。具体的兵力安排是,东路大军与前锋营合并后共十二万人,西路三万人,山字营调入的一万人将分兵,五千人驻守乌延城,五千人驻守广陵城。东路各军将领,我与元帅心中已有人选,只是西路领军之将未定。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帐中静默了片刻,大家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说……”,正是苏简的招牌开篇。
苏简咽了口口水,见众人全部看想自己,心想,完了,嘴快,又不好了,但是仍然只能硬着头皮,向永熙道:“七,七王殿下,末将有几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永熙笑笑,露出一幅“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柔声道:“但问无妨。”
苏简集中精神,登时换了一幅极其认真的神情,问道:“七王殿下,末将想问,这西路三万人,从彬州出发,带几日的粮草辎重,攻城器械与兵器共分得几成?”
永熙敛了笑容,严肃地答道:“从彬州出发,到恒州城,一共十日路程。因此从发之时,西路三万人,一共带十五日粮草,不配大型器械,但是会尽最大可能配给弓弩手。”
苏简道:“那么恒州城必须在五日内攻下!”
永熙应道:“确是如此!”此言一出,帐中的气氛便立刻有点紧张。五日之内,三万人,攻下一座对天元朝军队来说相当陌生的大城,任何人也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然而如果五日之内攻不下,这三万人会怎样呢?
苏简接着问了声:“殿下的意思是,西路三万人,从恒州打到丹城,都在恒州城中获得补给?”永熙点了点头,道:“苏校尉所说不错。”“那么如果西路大军遇到什么问题,或是被困在哪里,可有友军能够支援?”
永熙盯着她,摇摇头:“没有。”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小声的议论声迅速嗡嗡嗡地传开。此时,永熙站在大帐中央稳稳地说道:“众位且听我一言。兵法有言,置于死地而后生。西路军此行虽险,但是剑出偏锋,胜在一个奇兵的一个‘奇‘字。本王当日定下这条方略之时,曾对元帅言道,本王愿将全副身家都押在西路军之上,赌它必定率先兵临丹城之下。”此言一出,帐中立时静了很多,于是便只听永熙一人得意洋洋的声音说道:“莫不是本王身负监军职责,不敢擅离,本王真想亲自率领西路军,与老侯爷来一番竞赛。”
听了此话,苏简肚子里给出评论——“此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想,于是无意中面上就将这般想法流露出来了。永熙见了,眉毛又是一跳。
永熙的目光扫过大帐中诸人,道:“因此,本王亟需一位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威望卓著,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统领西路军。有哪位将军愿自告奋勇的,请上前。”他此前已经将“置于死地而后生”这样的话都放了出来,帐中一时之间仍然沉默着,不少将领都有些地尴尬地微微低头,仿佛永熙的目光如利刃,而如此就可以避开一般。
这时,听得帐中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踏步出列,正要开腔的时候,永熙突然道:“陈去华将军!”那人未及开腔,被永熙这么一唤挡住,不禁怔在当地,原本想说的又缩了回去。苏简一瞧,见这人乃是神武大营中勇武之冠不作第二人想的游击将军傅菁。
陈去华一凛,立时站了起来,在七王永熙面前拜倒,道:“末将在!”
永熙在陈去华面前施施然地道:“陈将军,本王自神武大营演武之后就一直在观察将军。此番出征,关于西路统帅人选,本王与元帅商议斟酌再三,唯觉将军一人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苏简偷觑一眼,见陈去华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道:“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永熙又接着说:“傅菁将军,你其实原也是元帅十分属意的人选,但是本王念及你往年一直率领火字营,熟习攻城之术,因此,东路上这许多大城的攻伐,便要劳烦将军了。”傅菁听了此言,脸色和缓了许多,向永熙抱抱拳,又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永熙此时双目望着苏观海,道:“老侯爷,陈将军既无异议,本王提议,就请陈将军自行挑选得用的校尉,组成西路大军。另外,本王已获准,将阴字营关于西路所有经过的道路、河流、峡谷、城池等的资料,调出天京城,供西路军参阅,至少做到知己知彼。”说着,他微微笑道:“陈将军,本王的心意,你可一定要心领呀。”苏简心里好笑,好个七王殿下,给陈将军挖了个规规整整的大坑,然后嘱咐人家好好往下跳呢。
第五十一章 议兵(下)
更新时间2013…8…16 9:01:18 字数:3054
陈去华得七王永熙应允,能够自由选调得用的校尉收归手下,当下毫不客气,站在帐中,望向诸将,一个一个开始报出他心目中的名单:
“杨安——”“在!”
“姚平——”“有!”
“庾信——”“末将在!”
“李三扬——”“有!”
“楚平蛮——”“在!”
“韩博——”“有!”
“……”
苏简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低头暗想,这位陈去华将军,似乎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完全不像是临时被点卯的样子。他所点名的将官,也看得出是经过周密考虑的,除了他手下用熟的校尉之外,还有原火字营的李三扬,此人所带的小队最为擅长强努攻击。而原雷字营的楚平蛮等人,原是山南郡人,熟悉多山地貌。至于那位韩博,原也不知道是哪个营的,但是苏简一看就能够认出此人身上的阴卫气质,想必长于斥候与用间一类。这在众将面前上演的这一出,莫不是一场戏?苏简正想着,冷不丁听陈去华喝了一声:“苏简——”
苏简条件反射地从椅上弹了起来,应道:“到!”应了一声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咦,自己和别人应的不一样;第二反应才是,完蛋,自己怎么应了呢。她悔得怕是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什么头呀,问什么问题呀。她求援似的向苏观海爷爷那里看去,见苏爷爷微微颔首,似乎非常赞赏自己的举动,再偷偷觑一眼七王永熙,永熙仿佛已经开始觉得无聊,又拿出手中的书册开始读,而且口中还低声吟哦着什么。
苏简的一颗心仿佛“咚”的一声沉到了底,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这时陈去华已经点将完毕,向苏观海与永熙鞠了一躬,接着转身对众将道:“去华适才点名的各位校尉,请明日卯时以前,点毕自己手下的副尉、什长和兵士。卯时三刻会有书记清点名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
诸位点到的校尉见他如此雷厉风行,心里都有点骇然,诺诺应了,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没想到,几乎已经被众人遗忘的老大人此时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开了腔。
这位一直坐在老侯爷身侧的廖大人此时一副完全坐不住了的样子,扶着苏爷爷身前的几案站起来,道:“陈……陈将军,你,你就让这些年轻小伙带队?带我天元朝的三万大军?”陈去华转身,恭恭敬敬地道:“廖大人,本将军所点的诸位军官,大多在军中练兵多年,熟习兵事。”而那位廖大人,此刻满脸都写着全然不信的神色,指着苏简等几个,道:“陈将军,三万大军那,你可是要将三万大军交到这些奶娃娃手中啊!”说着,他伸出颤抖的手,点向苏简,直接问道:“你,你几岁?”
苏简瞪大了眼睛,几乎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廖大人,心想这老大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刚刚吃瘪这么一转眼就已经忘了么?尽管如此,她还是躬身答道:“廖大人,末将今年十八了。”不过,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略抬起头,笑着对廖大人说:“廖大人,您见过十八岁的奶娃娃么?”
那廖大人登时一拍几案,似乎手有点疼的样子,道:“陈将军,你看你属下,竟然有如此军纪败坏,敢于以下犯上的……将官!”苏简不忿,正要还嘴,陈去华却一声低喝——“苏校尉!”声音低沉,倒也不是责怪,隐隐有些求恳之意。苏简一听之下心肠有点软,知道陈去华此刻怕是是夹在自己的爷爷与这位廖大人之间,两面都不想得罪,因此难以做人。
就在苏简犹豫是继续顶下去,还是忍气吞声的时候,七王永熙突然懒懒地开口,细声细气地道:“廖大人,苏校尉曾是圣上亲封的神武大营教头,当日曾经与本王比阵,互为平手,不分胜负。”他突然起身,走到廖大人身前,道:“本王只是痴长苏校尉几岁而已,廖大人以为本王也是奶娃娃么?”
苏简正觉得永熙这几句话十分解气,没想到那廖大人的表演更是精彩,他趁势抓住永熙的袖子,老泪纵横地哭道:“七王殿下,忠言逆耳呀。老臣的意思是,西路军此去危机重重,军中却少不得老成持重之人啊!”他哭得似乎气噎嗓干,道:“七王殿下,老臣是一片忠心,万不能只叫这群娃娃领兵南进啊!”
老大人这么一哭,帐中人人尴尬。老侯爷苏观海心想,军中将领普遍年轻,照这老大人这么一哭,难道还真得把越儿从西北宣回来不成?而这廖大人,这般苦谏,不会是自己想要出征吧?陈去华尴尬异常,实在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归在“奶娃娃”之列。而苏简心里暗暗地说,要是老大人知道这群“奶娃娃”之中,还有“女娃娃”的时候,不知道会作何表情。
只听七王永熙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廖大人,你忠君爱国之情,本王领会得。”说着他向帐外唤道:“何大——”
帐外一人奔至帐内,向永熙行礼,苏简认得这是永熙的贴身近卫之一。永熙吩咐道:“速去天京,请木先生前往彬州,与西路军会合。”那何大领命,疾奔出帐。永熙回身对廖大人道:“廖大人,我已请我朝第一谋士木清寒先生,加入西路军中。希望廖大人不再误以为西路军中没有老成善谋之人。”接着又问陈去华道:“本王擅自做主,请木先生到来,陈将军,可有冒犯到你?”
陈去华单膝跪下,对着永熙深深行了一礼,道:“殿下,木先生与神武大营中人共事恁久,末将深知他的谋略与为人。末将对殿下的安排感激不尽,末将在此,想对西路诸将说几句话!”
永熙淡淡地道:“准!”
陈去华起立转身,对着帐中诸将,道:“西路诸将,刚才七王殿下已经说清楚了西路所行之凶险,你们都是我亲自点名加入西路军的人。陈某在此想问一句,你们怕不怕!”
帐中齐刷刷地一声暴喝:“不怕——”楚平蛮还加了一句,“怕它个鸟啊!”苏简嘟着嘴,刚才她轻声说了个“怕”字,可是声音都被姚平、楚平蛮等人盖过了。
陈去华又道:“大家已知西路凶险,如在此刻,哪位念及家中父母妻儿无人照顾的,还请站出来。陈某将请元帅编入山字营或是东路军。”苏简听了这话简直要翻白眼了,这摆明了就不能站出来啊,站出来,多丢人那。
良久,帐中无人说话,也无人略动。这时候陈去华对着众将刷地就双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