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飞饵答道:“这太子太傅原就是个虚名儿,外头风光,当不得数的。至于肖姨奶奶,奴才听闻她在外可放了不少印子钱。何况她还握有先夫人的妆奁呢。”
雨霏冷笑道:“我说呢,原来尽挥霍别人的,怪道自个儿不心疼呢。”
穆飞饵正色道:“可不是,先夫人的陪嫁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不光药材铺子,米铺,典当行等数十间铺面,还有城东渔梁村的良田百亩,庄子数处,都攒在她手里了。一年下来,光是田租就足足有上万两银子呢。”
雨霏抚着腕上金嵌珊瑚翠镯中镶着的翠玉牡丹暗自出神,半晌方道:“这趟差事你们办得很合意,都出去领赏吧。叫他们继续盯牢了。只一条,不准向外泄漏半个字。不然,规矩可摆在那呢。”
穆飞饵连声答应着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方才下去传话不提。
一旁的江嬷嬷见状不解道:“其实郡主又何必废这劳什子工夫,还不如直接向侯爷言明,将先夫人的陪妆要回来也就罢了。这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儿,难道还怕他不依?”
雨霏冷笑道:“即便是侯爷愿意,你以为那肖氏会乖乖地交出?她往后可靠着这笔进项过活呢,岂会拱手让人。更何况以侯府如今那点产业,要供着一大家子的骄奢淫逸,可不都指着这点不义之财呢。就是侯爷也未必不暗地里拦着。若是闹僵了,恐怕咱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些破铜烂铁,荒山野地罢了。”
江嬷嬷闻言怒道:“这还反了天了,咱们启程前卫国公府可是送来了先夫人当年的妆奁单子呢。有凭有据的,他们也敢乱来?”
雨霏遂笑道:“妈妈真是个急性子,你且细想想,这卫国公府若要讨回婆婆的嫁妆,早些年抚养郡马时,倒做什么去了?如今却想着‘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了。若得了利,他们倒可借机分一杯羹。若是吃了亏,他们还不是脖子儿一缩,好歹都由咱们。这算盘可打的真响呢。”
江嬷嬷笑着,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道:“老奴真是糊涂了,这么明摆着的道理都想不透。还是郡主能十里高山观景——站得高;看得远儿。”
雨霏嗔道:“妈妈就会拿我取笑儿。要我说,你才是梁山泊有吴用---足智多谋呢。”
杜若在旁咯咯笑道:“殿下和嬷嬷就别再互相吹捧啦,再这么下去怕是公鸡儿都要打鸣了呢。二更的梆子方才已敲过,都累了一整天了,还是早些安置吧。”至此雨霏方才要水盥漱卧下。
却说这魏昌家的听得肖夫人要见她,欢喜地连衣裳也顾不得换,略微整了整发髻,一路小跑就到了上房。
肖夫人见她面容疲惫,神情倦怠,唯唯诺诺的摸样不似从前。还道是这魏昌家的不惯下面的清苦,累着了。心里也有少许不忍,遂命人拿了个杌子过来。魏昌家的却是不甚惶恐,说什么也不敢坐下,只在一旁侍立着。
肖夫人即屏退左右,只留春剑、魏昌家的在旁伺候。
那魏昌家的见肖夫人似有回转之意,越发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直跪着请罪不肯起来。肖夫人见状便叹道:“罢了罢了,你到底也是我的梯己人儿。从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以后仍旧回来当差吧。”
魏昌家的磕了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声抽噎道:“太太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您的恩典奴婢一辈子也不忘。回去就给您立个长生牌位,从此吃长斋念佛,日日夜夜的供着。”
肖夫人啐道:“行了,少跟我来这一套。要不是看在你素日里殷勤小心又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好女儿份上,我才懒得理你呢。想必今儿的事,你也已知晓。倒想听听有什么主意可以让我出了这口恶气。”
魏昌家的想了半日,方赔着小心道:“太太不必忧虑,奴婢倒是有个办法。只是这大奶奶好歹在您面前养了那么多年,奴婢这会子好像是挑拨离间的小人似的。本不想说的,只是太太这回若是默不作声,恐怕大奶奶下一步就是赶您出上房了。奴婢这可全为了太太着想啊。”
肖夫人不耐烦道:“有什么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别跟我打哑谜儿。”
魏昌家的遂答道:“奴婢想大奶奶整日忙于家事,难免疏忽了瑞哥儿。太太不如将他抱来,亲自教养着。也免去了大奶奶的后顾之忧。”
肖夫人因怒道:“这是什么烂点子,我倒成了给她带孩子的老妈子不成!”
那魏昌家的忙回道:“太太先别恼啊。您且细想想,这母子连心,若是十天半月的都见不着,大奶奶可还坐得住?到时候要方要圆还不都由着您。”
肖夫人低头沉思了半日,方缓缓道:“怕就怕她狠得下这个心,那咱们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魏昌家的乃笑道:“果真如此,太太手里也是侯府的长子嫡孙啊!这往后可还怕什么呢?再者说大奶奶就是再刻薄,也断断不会亏待了自个的儿子啊。太太还怕将来大奶奶敢缩减您的开销不成?”
肖夫人冷笑道:“你说的倒容易,她又不是死人,不会去找老爷和仁儿哭诉啊。老爷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面硬心活,能让咱们这么顺顺利利地算计了去?再者,仁儿他们到底年轻,难道就不会再生?”
魏昌家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倒唬了炕上端坐着的肖夫人一大跳,忙道:“有什么你就说,这么着我心里更慌了。”
魏昌家的又重重磕了个头,用袖子抹了把汗,方吞吞吐吐道:“奴婢接下来的话,可全都是为了太太。又怕惹恼了您,原想着烂在肚子里的,此刻倒也顾不得了。只盼着太太念在奴婢忠心一片的份上,好歹耐性且听一听。”
⑴长目飞耳:形容看得远,听得远。比喻消息灵通,知道的事情多。【出处】《管子·九守》:“一曰长目,二曰飞耳,三曰树鸣,明知千里之外,隐微之中。”
正文 28:只愁衣食耽劳碌(五)
肖夫人见魏昌家的一脸凝重,倒也猜到了几分。只上下打量着她,也不说话。
那魏昌家的见状,心里倒也有些怯了。可话已说到这份上,如同弦上的箭,不得不发。遂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大奶奶那里倒不必愁,太太怕是忘了,前些年她怀瑞哥儿时受了损,应是不能生养的了。况且那韦丫头可是吃素的?再不济还有柔儿那骚蹄子呢。说到侯爷,他的脾性太太最了解了,若说对您,那原是十分爱重的。好好的只是被那钱姨奶奶给搅和了。侯爷如今对那唱戏的甚为宠爱,偏生她又投靠了大奶奶。怕就怕她从中作梗。可老话也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男人原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太太若想笼住侯爷的心,只怕也得扶持个梯己人分了那戏子的宠儿才是。”
那肖夫人叹了口气,心下暗叹:这方法自个儿又何尝不曾想过。只是一想到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这心里就憋屈的慌。这些年来,自己已经处处压制着孙钱二人,这还架不住那些心怀叵测的小忘八儿,妄想着和自己的孩子争夺家业。若是再招一个狐媚子过去,再有觊觎之心,那还不是后患无穷。更何况,这人心隔肚皮,就算这一刻起誓掏肝忠心耿耿,下一刻没准两面三刀脏心烂肺。姓钱的那粉头,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要不是当年自己一时心软,听信了她的花言巧语儿,今日也就不必费这般功夫了。又斜眼瞥见春剑那娇艳如花的面容,饱满圆润的胸脯,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可气的是她身上不断散发出那种浑然不觉的青春和活力,真真让人又妒又恨。此刻若有一把剪刀,真恨不得划烂了她的俏脸,剪断了她的芊腰,毁了她这一身有恃毋恐的妍姿艳质。
魏昌家的见肖夫人勃然变色,怫然不悦,双拳紧紧攒着织锦缎被面,直把姜汁黄底上精工细绣,栩栩如生大朵大朵的木槿花⑴生生扭扯成花残粉褪,香消玉殒的摸样,吓得瑟缩了一下,甩手便啪啪掌嘴道:“奴婢该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肖夫人也意识到了自己在人前失态,遂调整了气息,放松双拳,佯作轻松地拍手笑道:“瞧你,我还没说什么呢?就怕成这样。赶紧起来,别叫其他人看了笑话去。”
一旁的春剑赶忙将魏昌家的搀了起来,用帕子替她拭着膝盖上的灰尘。肖夫人见此情景,欣慰道:“看看,还是自家丫头乖巧。说起来,这孩子今年也十五了吧。瞧瞧这小模样,这腰身,偏这又稳重,又懂事儿。不知将来是那个有福的才配的上呢。”
魏昌家的忙回道:“过了年就该满十六了。这丫头要不是太太时常教导着,哪有今日啊。”
肖夫人得意道:“我身边的这些大丫鬟,哪一个不是我从小看大的,都似亲生女儿一般,可舍不得配出去,便宜那些粗俗蠢笨的小厮们。这四个孩子,我一早儿就打定了主意,定要常在府中才是。”
魏昌家的闻言,心中暗喜,立刻拉着春剑齐齐跪下,道:“奴婢给您磕头。这丫头日后若有了好去处,定然忘不了太太的大恩大德。”
肖夫人正色道:“这件事儿,我心里已有数了。你且回去吧,嘴巴可要紧着点。事成之前别让那边听到任何风声儿。”
魏昌家的连声答应着,遂同春剑一道展褥铺被,放了灰鼠帐子,伏侍肖夫人睡了,方才出来。又在院子里指使腊梅,责骂青莲,至闹腾了半日,这才让春剑提着牛皮纸灯笼一径送至院门口。
那魏昌家的得意洋洋道:“小蹄子,很快就要攀高枝飞去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老子娘。”
春剑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您老人家打的好算盘,把我推进火坑,你好在旁仗势欺人,好处全收。今个把话撂在这儿了,我宁愿聘出去做正头夫妻,也绝不给老爷做小。”
魏昌家的用指尖狠狠戳了下春剑的额头,怒道:“我看你是糊涂油脂蒙了心的,做了姨娘,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享都享不尽。有什么不好?非要嫁个下等奴才,一辈子苦哈哈,过着吃糠咽菜的穷日子。我可告诉你了,要是搞砸了这事儿,看我不揭了你这死丫头的皮。”
春剑心下暗暗叫苦,自个这个老娘才真是被荣华富贵迷了心了。哪里看得明白,侯府纸醉金迷,锦衣玉食的外表下更多的却是尔虞我诈,度日如年。反倒不比外头贫寒人家来的自在。打定了主意,遂将手中的灯笼往魏昌家的怀里一塞,厉声道:“反正我不依,要嫁你自个嫁去。”
气得那魏昌家的在后面追着,直跺脚骂道:“死蹄子,忘了本的小娼妇。连你娘的话都不听了。”
说罢气鼓鼓地提着灯笼往西边角门去了,没走几步,恍惚间见假山后有一白色的衣裳角儿,还似有人喁喁私语。魏昌家的想起前日里肖夫人遇妖着鬼的事儿,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仗着胆子拿高灯笼照着,嘴里直喊道:“嗐,哪里来的的促狭儿!少在那儿装神弄鬼的。还不赶紧出来。吓坏了姑奶奶,可饶不了你。”
一时却没了声响,半晌方见一个白影儿倏地窜了出来。魏昌家的也顾不得仔细看去,尖叫一声,丢了灯笼,屁滚尿流地冲出角门。都未曾留意到身后两女子咯咯的笑声。
一人道:“该,谁让她平日里两面三刀,神气活现的,原来也有怕的啊。”
另一人笑道:“小蹄子,还不是你使坏捉弄人。这会子又说风凉话。”
那人答道:“咱们在这里聊天儿,又没请她来。我还要怪她吓坏了我的窝窝头呢。”
另一人便道:“偏你新奇,一条狗也起这么个怪名儿。”
那人笑道:“谁让它圆圆呼呼的,偏着又是一身的黄毛儿。话说回来了,若不是我这个宝贝,姐姐要想得偿所愿还要废些日子呢。”
另一人于是道:“是了,是了,多亏了这小家伙。但若少了你在那边听着只言片语,就赶着来通风报信儿,我也断断没有今日。”
那人遂低声道:“那你可拿什么谢我呢。”
一时那边没了声音,半晌方言语道:“我那里还有匹太太旧年大节里赏下的软花缎和几支金累丝珍珠钗,可是一次都没动过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另一人啐道:“姐姐也忒小气了,都是要做姨娘的人了。谁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的,尽拿这些寻常物件来糊弄人。”
那人忙说道:“妹妹可别恼啊,我如今妾身未明。手上也不宽裕,那些赏赐下的东西料你也瞧不上眼。妹妹先将这些收下,待日后发达了,只要我有的就都是妹妹的。”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才道:“也罢了,要不是看在咱们俩素日里好的份上。今日断不肯依你。”
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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