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医不动声色,正视着王崇业挑衅的目光,声音沉闷有力,犹如高山擂鼓大石投河带着隐隐的寥落之意:“萧二爷正是下官的亲兄弟,自小过继给了本家同宗的堂叔一家。因先父与堂叔同在太医院为官,堂叔又身居高职,为避嫌,只得装作互不相识。可私下里这种血脉亲缘却是割也割不断的。”
王族长闻言,心下了然,萧院判当年医术超群,深得先皇和太后的器重,可惜年过而立依旧膝下无子,好容易小妾有孕,却是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后来听说还是其外室养了一个,因道士算过命,萧府阴气重养不大孩子,故而三岁之后才接进府中。现在想来,应该是使得障眼法。太医院是什么地方,服侍的都是宫中主子,最忌讳结党营私,拉帮结派。若被上头知道两家不仅连了宗更有过继之谊。只怕会就此心生猜忌。因此牵连,丢官去顶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萧院判哪怕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一子继后香灯,相形之下,已故的萧御医就显得太不厚道了,明明其子无法绵延后嗣,却为了攀上院判这个靠山,昧着良心就其子过继。此等行为真为世人所不耻,活活丢了为官做宰的士大夫的脸了。
旁边的几位族老却犹自不信,因追问道:“此话当真?”
萧太医沉着脸两眼炯炯有神,神情肃穆端谨,教人没来由地心生敬畏,因义正言辞道:“自然不假。各位以为晚生会拿家父的名声开玩笑吗?”
众人神色一凛,连连点头叹是。王崇业见势不妙,忙反唇相讥道:“世上有些人为了自个儿的荣华富贵,连孝义都顾不得了,就连先人的名誉也能拿来做筹码。萧大人与中山王交好,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为了他的好女婿,你自然什么都说的出。”
萧太医闻言顿时拉下脸来,满面愠怒,厉声喝道:“王大人请慎言。下官行事光明正大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不像有的人为了一己之私颠倒是非黑白,不择手段收买威胁,陷他人于不义。”
又挺直脊梁一步一步走到王族长面前,躬身于地,正色肃声道:“王族长请细想想,这等隐疾,若是传扬出去,对晚生又有什么好处?就算是为了富贵前程,值得晚生牺牲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声誉吗?晚生身为医者,自然以仁义悯慈为先。断不能看着无辜的人受冤蒙屈而无动于衷。郡马爷能征善战,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更何况如今西北战火又起,边地百姓处于水生火热之中,郡马爷若因小人戚戚之言而声誉尽毁,岂不是要让庙堂失去一名良将。晚生一己一家之利岂能与天下之义相提并论。还请王族长明辨是非,还郡马爷一个公道。”
几位族老垂头暗自思付:萧太医此言倒是中肯,既然他的同胞弟兄不能敦伦,那外人难免会联想到萧氏一门的身上,再加上这位萧大人至今未娶,岂不更教人浮想联翩。那将来还有谁肯与萧家联姻?身为太医能医却不自医,即便是有中山王的提携,仕途前景也不见得一帆风顺。看他这般浩然正气,慷慨陈词,倒真教人佩服。不由地感叹:人心不古,像这样的忠义之士真是越来越少见了。反观这崇业就显得有些无端生事的小人之相了。。。。。。
王崇业见众人瞧向自己的眼光越来越不善,心里又恼又恨,自知此事自个儿已无力转圜,因听念远冷冷道:“这妇人只是一介平民又是逃奴,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狡言污蔑堂堂一品诰命夫人,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老族长倒真该好好审一审才是。”
那些族老都是老奸巨猾,见风使舵的,方才隔岸观火,建议验亲的不在少数,这会子见念远占了上风,生怕他会借机报复,皆换了一副嘴脸,异口同声地赞同族长揪出幕后主使。
王崇业心里暗啐几句,却也不是束手待毙的性子,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照着那稳婆和妇人的面门就是一顿好打,一边虎着脸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叫骂道:“好个贱婢妖言惑众,挑拨离间,险些就让我们叔侄之间起了嫌隙,我,我打死你们完事。”
那两人不一会功夫就被打得遍体凌伤,抱头鼠窜。王崇业见老族长和族老们只是在一旁冷冷瞧着,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便更下了狠手,一拳一拳都捶在两人的要害。那婆子年纪老迈受不住毒打,眼睛一翻竟厥了过去。那妇人脸肿的都变了形,却见王崇业袖中孩童的长命锁闪着耀眼的光芒,几乎闪瞎了人的眼睛,银牙暗咬,心一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王崇业推开,一个箭步便狠狠撞上墙,霎时脑浆迸裂,鲜血直流,身子便软软地瘫在地上,再无气息。
老族长见状也不得不出声喝止道:“崇业还不住手瞧你做的好事,这样重大的日子,祠堂之内怎可见血腥污秽。还不快将人拖出去赶紧打扫干净。”
王崇业气喘吁吁地告罪道:“都是崇业太莽撞了,还请二叔公别见怪。都是这个贱婢太过狡诈阴险,崇业一时气愤,出手教训她几下也好替远儿出口恶气。”
王族长暗暗斜眼瞅着念远那铁青冷峻的面庞,长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罢了,真是闹剧一场。今后谁也不许再提了。你们要记住,家和万事兴。到底是同宗同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
众人皆垂头受教。纵使王崇业再不甘心,老族长也终是将《王氏宗谱》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念远手中。。。。。。
消息传回暗香阁,自是皆大欢喜。雨霏也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料未过一刻钟,就听得院外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和丫鬟仆妇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鸡飞狗跳的喧闹。
雨霏微蹙秀眉,不满地嗔怪道:“好好的这是闹什么呢?沸反盈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猪闯出了圈呢。今个可是郡马继任宗长的大好日子,一会儿来贺喜的同僚亲眷可不在少数。出去叫她们都消停一点,别尽教外人看笑话。”
话音刚落,就见碧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也没看门坎,狠狠摔在地上,顾不上喊痛,连声惊呼道:“郡主,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口口声声喊着抄家呢。”。。。。。。
正文 219:等闲平地起波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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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等闲平地起波澜(五)
这个月有事,恐怕不能按时日更了,改为不定期更新,下个月恢复日更。陵儿保证不会弃坑的,会让它有个圆圆满满的结局。
萧太医眼见王族长珍而重之地将《王氏宗谱》交到了念远手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默默退后几步,向祠堂外走去。
阳光如金线一般细细密密地将外面的空地织成一大块绚烂无比的锦缎,刺得人睁不开眼,不知怎的竟流下泪来。朦胧中一明眸皓齿,眼波流转的妙龄少女盈盈而立,拈花微笑,却是旧时模样。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若当年她能对自个儿一笑,便是刀山火海为她闯一闯又有何妨?自己这双医人的手,却因为私心而下了害人的药,原本想着时间久了她自然会看到自个儿的好处,成就美满良缘。却谁知阴差阳错,她进了侯府,成了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不复当年的纯真与喜乐。与其如此,当年真不如。。。。。。唉,真是世事茫茫难自料,那时眼见她郁郁而终却无能为力,留下了一生的悔恨。这一回能保住她亲生儿子的锦绣前程,也算为她尽了最后一点心力,这么多年执着自苦的情意终究是可以坦然放下了。。。。。。
恍惚中,忽觉肩膀被谁轻轻地拍了一下,转过脸来,就见念远微展剑眉,神情陈恳地轻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萧太医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世子不必谢我,下官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倒是我应该谢谢您,让下官有了这个机会可以完成自个儿久久未了的心愿。
念远微蹙眉头,眸子里满是疑惑与冷厉,因道:“原来萧大人与我娘也是旧相识。难道那帕子上的萧郎竟另有其人?”
萧太医敛容正色道:“先夫人是个极好的女人。温婉贤淑,外表文弱骨子里却有一股子不肯服软的韧性。如同风中的蔷薇一般,不畏雨霜,清华自持。她这一生虽然短促,所思所想却只有你一人。在她弥留的最后一刻还惦记着你的平安喜乐,世子爷若再怀疑先夫人的人格,便不配为人子。”
念远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面露羞惭之色,垂头喃喃道:“萧大人说的是,是子陵轻狂了。母亲生育之恩大于天,子陵难以报答万一。只能勤心勉励,闯出一片天地来,替她争口气。好教世人都知道侯府嫡夫人虽然芳年早逝,却生了一个好儿子,丝毫没有辜负她的殷殷期望。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如今子陵才是侯府真真正正说一不二的主子。”
萧太医欣慰地笑道:“世子爷有此雄心壮志,想必夫人在天上也能安心了。只是下官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世子爷如今既已扬眉吐气成为一家之主,先夫人的仇也算报了。往后做事更需谨慎,他们到底是您的亲人,纵使再不堪,这表面的文章却还是要做一做的,这不仅是为后代子孙积德修福,更是为了堵住外边那些言官的悠悠之口。世子爷如今已在风口浪尖,不要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儿徒添烦扰。”
念远淡淡一笑,似是无意地瞥了人群里脸涨成猪肝色的王崇业一眼,眸子里满是了然的神情,因沉声郑重道:“大人的话子陵自会好生考量。只是有些人若太过分,那子陵为求自保也只有大义灭亲了。”
却说此时,念远继任族长的消息传回暗香阁自是皆大欢喜。雨霏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迭连声命人打赏,又和江嬷嬷,翠微商讨着酒宴庆贺诸事。
江嬷嬷因在一旁凑趣道:“上回宫里下旨册封郡马爷为世子,咱们府里摆了三日三夜的流水席呢,这一回可是继任宗长。王氏又是大族,少不得要摆五日酒宴才能彰显尊贵身份呢。”
翠微闻言,皱了皱眉,低头在一旁也不接话儿。雨霏心下了然,用银匙慢慢儿搅动着西洋母子图珐琅碗中熬得懦糯的红枣雪蛤,银匙轻碰瓷壁,发出叮当的脆响,好半晌方摇头道:“咱们府里刚有过白事,一切还是不要过分铺张的好,免得引人注目,惹人议论。还是按照旧例,就宴请三天罢了。”
江嬷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郡主也太小心了。别说肖氏是畏罪自尽,能给她死后的体面已经是郡主和郡马爷仁心厚德了。就算她是寿终正寝的,也不过是个姨奶奶罢了,哪有为了一个不体面的妾室倒教正经主子受委屈的道理?您都不知道,方才重华轩的那位和族老是怎么逼迫郡马爷的,咱们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偏要大操大办,教那起子小人羡红了眼才解气呢。”
雨霏淡淡一笑,摇头叹道:“家丑不可外扬,她再不好,到底也服侍过侯爷,有些礼节咱们该做的还是要做给外人看。这倒谈不上什么委不委屈的。就是因为方才二叔和族老行事失了分寸,咱们才更要谨言慎行。别教旁人说一朝得志便猖狂之类的闲话儿。”因瞥眼见江嬷嬷拉下脸来,一眼的不耐与不满,便转而笑道:“再说省下来的银子本宫还有大用处的。眼见父亲大人的寿诞就快到了,本宫还在烦恼送什么玩意儿他老人家才能看得上眼呢。妈妈倒是先帮我出出主意?
江嬷嬷听了这话,这才转恼为喜,因拍手笑道:“可不是吗。老奴如今这记性真是越发差了。还是郡主娘娘有孝心。也罢,与其浪费钱粮便宜了外人还不如随您说的,用在风风光光给王爷做寿上。”
翠微见状便在一旁道:“妈妈说的在理。今儿的事要不是亏得王爷,恐怕郡马爷的名声就要被那起子阴险小人给糟践了。论理,郡主和郡马爷多多孝敬也是应该的。”
雨霏抿嘴笑啐道:“瞧你这小蹄子精怪的,难不成父亲大人不帮这个忙,本宫就不孝顺他老人家了不成?”
江嬷嬷在一旁插话道:“那萧太医倒是个实诚人,也不枉王爷当年救他一命了。”
翠微微蹙秀眉,不解道:“我还以为这萧大人是想借此巴结王爷呢,没成想里头还有这番缘故。”
江嬷嬷因笑道:“你哪里知道,当年他断错症害了宫里头的妃嫔。虽然那位主子不是什么得宠的,但娘家权势还在,若不是咱们王爷替他打通关节上下遮掩,认真追究起来,哼,怕是死罪难逃呢。今个不过说上几句话,实在算不得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得院外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和丫鬟仆妇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鸡飞狗跳的喧闹。碧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也没看门坎,狠狠摔在地上,顾不上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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