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云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笑着说道:“非也非也,那多无聊啊!我要请你看的戏,可是别开生面。”
傅朝疏正在疑惑中,她便已经吩咐道:“柏舟,你去把松竹院所有下人集中到庭中。”
柏舟做事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已经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庭中。傅朝疏更加疑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静静看着。
傅朝云打眼一看,就晓得这松竹院中平日必定有不少人不肯好好当差。不然何以第一反应不是好奇,反而是害怕。不做亏心事,偏怕鬼敲门?刚好,今日之事也算是个警醒。
常棣早已带着江妈妈把东西拿了出来,现下正站在她身旁回禀:“小姐,是毒蛇竹叶青,而且江妈妈在靠近竹林的卧室窗下还发现了不少青蛙和小鸟。奴婢斗胆猜测,是有人想要用这些小东西将那蛇引到卧房去。”
傅朝云刚压下去的火气此刻又上来了。她平日里甚少来这松竹院,想不到竟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拿这种下作手段来谋害傅家嫡长子。
只是不晓得是谁……
王氏?她膝下只有傅锦云一个女儿,就算嫡长子没了傅家也轮不到她做主。刘氏?她倒是有个一儿一女。若是嫡长子出了事,她倒是获益最大的,可又难保不是王氏一箭双雕。
又或者……这府里有人勾结了二房或者三房的人?毕竟傅朝疏是长房嫡子,保不齐会有人眼红。自从祖母去世之后,祖父就无心政事,早已请辞。父亲和二叔三叔也就此分家,从此各居一处。
傅家家大业大,父亲作为长子,自然是继承得最多,难保不会有人生了什么歪斜心思。
傅朝云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若是此事真的牵扯如此大,那么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傅朝疏在旁边听了常棣的回禀,早已变了脸色。他平日勤于学业,对这松竹院中的丫鬟小厮甚为纵容,却没想到竟然有人胆敢谋害自己。
傅朝云回过神来,神色却依旧冷峻。不管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她一定要抽丝剥茧把这个人给拔出来。
“常棣”她回过头来问道“你方才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了吗?”
常棣和柏舟同是她的大丫鬟。柏舟心思缜密,做事认真,十分细致周到。而常棣极为聪慧,性子跳脱,又过目不忘,主要负责各方各院丫鬟婆子小厮的交接。
她相信,以常棣过目不忘的本事,必能找出方才那个叛主的小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并没有阻止那人。她敢断定,那人必然还有同党。她就是要让那些人都看着,看着叛主是什么下场。
果不其然,常棣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就已经将那小厮揪了出来。
傅朝云冷冷一笑,吩咐常棣将人带到庭前,却又不作什么解释。只是转过头去问傅朝疏:“若是我说这奴才背叛你,你怎么处理。”
傅朝疏定定地看着傅朝云,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固然,傅朝云以前就极有傅家大小姐的风范,但却从来不屑这些后宅争斗。现在却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为了一些事情而改变了自己。
傅朝疏不禁有些心疼,他以为自己是傅家嫡长子,是将来要继承傅家的人。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过的又是什么生活。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以为他把傅朝云好好地庇护在羽翼之下。却不曾料到,他竟然反过来需要她的保护。
念头几转,他最终下定决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傅朝云道:“若是活契就送到官府去,若是死契就丢到那蛇群之中。”
傅朝云这才走到那小厮身边审问,“想必我兄长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对你这等叛主之人,我着实不想跟你浪费时间。若你还肯说出同党和幕后主使,我就饶你一命,将你赶出去。若是你不肯说,我就直接按兄长说的处置。”
那小厮早就吓破了胆,哪敢不说的,只得全都一五一十地招认了。
“大小姐饶命啊,奴才也不知道。今日有个蒙面人给了奴才五百两银子,让奴才把这袋竹叶青埋在竹林中。然后再在卧房窗下放些活物,将这些蛇引过去。最后等事成之后把这袋子收走,伪装成意外。”
傅朝云料想得果然是对的,这样下作的事情,他一个奴才哪里来的胆子。
蒙面?看来果然是不欲人知。她只得继续问下去,“那蒙面人可有什么特征”?
“回大小姐,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说话的声音极低,什么都听不出来。”
傅朝云听了他的招认,冷冷一笑。手段还挺高明,伪装成意外,她怎能不气。
“常棣,把这叛主的狗奴才给我赶出府去。”傅朝云轻轻地掸了掸指甲,看也不看那狗奴才。
赶出府还想活命,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可出了府再怎么样,谁又能怪到她头上来呢?
傅朝云勾唇一笑,低声又吩咐了常棣一番。既然这狗奴才身上什么也问不出来,她不介意榨干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来一个引蛇出洞。
“你去找两个人跟着他,看他出府之后跟什么人接触。”傅朝云敢断定,若是此事败露,这狗奴才必死无疑。让常棣派人跟着,若是能引出幕后之人,这场戏才更有意思。
傅朝云一眼扫过底下的众人,将所有人惊恐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知道,今天之前,这松竹院中怕是有不少人心思活络。但是这场杀鸡儆猴之后,一切可就未知了。
看来这场好戏也是时候收场了,刚要转身去正院请安,却见江妈妈匆匆而来。
傅朝云有些疑惑,转而又想到,江妈妈干练老辣,许是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思及此处,她立刻走上前询问。
“妈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大小姐英明,老奴方才查看的时候发现那装蛇的袋子并不普通,是江宁织造的宣帛。这种帛虽然并不名贵,但是因为漂染的颜料无法供给,所以产出极少,今年府上只进了不到五匹。或许是一个线索。”
宣帛……傅朝云冷冷一笑。
第三章 栽赃陷害
酉时的天色已然擦黑,各院都已经掌灯。偌大的傅府灯火通明,看起来颇为气派。只是这光鲜的表面下有多少藏匿着的阴暗,又有谁知道呢?
傅朝云巧然一笑,回过头来对傅朝疏说道:“哥哥,天色已晚,我们该去陪父亲母亲用膳了。”
傅朝疏怎会不知她想做什么。母亲主持中馈,父亲当家做主,总归这些事轮不到他们兄妹来处理。
况且此事牵连甚大,已经不仅仅是松竹院的事了,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请父亲和母亲公断。
他低声叹了一记,身为傅家的嫡长子,竟然此刻才意识到这后宅的浑水有多深。
傅朝云听见他叹了一声,知道他是有些不敢相信。可她还是要这样做,要不加掩饰地将这一切都摆在他眼前。他是傅家的嫡长子,他也必须知道这些。
这后宅就是你争我夺,弱肉强食。她之前也不敢相信,可结果又是如何?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从听雨楼摔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发过誓,再也没有第二次。
抬眼看着向晚的南风吹过檐下的灯笼,左摇右摆,正如人心。傅朝云不再犹豫,带着柏舟和常棣往正院行去。
傅朝疏看着她小小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出些许坚毅。想到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由得心里有些感动。
回过头看去,江妈妈也有些感慨道:“大小姐越来越有嫡长女的风范了,今天的事情处理得很是得宜。”
傅朝疏宠溺又无奈地一笑,“倒是要麻烦妈妈跟我们走一趟了”。
傅朝云刚到正院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父亲的笑声。她父亲是正经文官,位居一品礼部尚书,加封文英阁大学士。讳海容,字百川,正是取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虽则傅海容有如今的地位多凭借的是傅家的百年声望,可傅朝云却清楚,世家又如何?内里早已空了,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况且当今圣上在位三十载,励精图治,世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光。若不是傅海容在朝中的支撑,傅家早已化为烟云。
卫妈妈正侍在门外,见她过来了急忙打起帘子禀道:“夫人,大小姐过来了。”
傅朝云笑盈盈地进了门,先跟傅海容问了安才道:“母亲方才说什么笑话呢,女儿也想听。”
傅朝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很久之后他回想起来这一幕,仍是他心底不可多得的温暖。
傅海容见了傅朝疏,自然免不得要问几句他的学业。看他应答如流,心里也甚是欣慰。他是傅家的家主,将百年的兴盛寄托在嫡长子身上。但他也是一个慈父,儿子学问好,他心里自然高兴。
傅朝云并不急着提起傅朝疏被谋害的事,只是偏过头去不时跟谢氏耳语几句。因为她知道,傅海容此刻越是温情,一会儿知道嫡长子被谋害之后就越是震怒。
眼看着时辰晚了,谢氏才吩咐下人摆膳。傅朝云扶着谢氏起身往偏厅去,眼光不经意地扫过柏舟。看她沉稳地点了点头,才确信事情成了。
晚膳人是最齐全的时候,就是不知道她安排的一场好戏能不能试探出谁是幕后真凶。
两位姨娘带着各自的儿女早早候在了偏厅。傅朝云一眼看过去,正对上傅锦云的眼神。倒是没有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充满嫉妒和恨意。她竟不知道,傅锦云一击不得手之后还能继续隐藏自己,看来是她小觑了。
刘姨娘不仅带上了自己的小女儿傅端云,还带上了儿子傅昭和。
傅朝云其实对这位刘氏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她是父亲官场往来的时候收下的一个舞姬。原本只是养在家里,后来家中子嗣稀薄才受到傅海容的宠幸。没想到刘氏竟一举得子,这才逐渐受到重视。
往日之所以没什么印象,正是因为这刘氏凡事不争不抢,性子淡泊如水,仿佛一心只想平静度日。
现在看来,这刘氏不仅受宠后一举得子,还能好端端地在府里待上这么多年,想必也是有自己的一番生存之道。傅锦云都这么能隐忍,刘氏又怎么能小瞧。
傅朝云心里念头转了几许,面上却依旧是大方得体。众人各自落了座,因着早膳是王姨娘布的菜,晚膳刘姨娘便主动站在了一旁。
虽则是一家人的便饭,各自都不必拘束,但是世家的规矩毕竟摆着。寝不言,食不语。因而一时间桌上的气氛颇为沉闷。
饭将毕的时候,膳房的丫鬟才上了最后一道羹。刘氏揭了砂盅的盖子刚要端上桌,却突然惊叫一声,失手把砂盅打翻在地。
汤羹洒了一地,这对重规矩的世家来说,是极为失礼的。傅海容强压住怒火,才开口道:“规矩学到哪儿去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刘氏只是惊着了一下,反应过来便跪地请罪道:“是妾身失礼了,妾身知错,只是汤中之物甚是骇人。”
傅海容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条青绿色的蛇正躺在地上,三角状的蛇头,赤红的眼睛和尾巴,极为可怕。
他方才压下去的怒火不由得又冲上心头,忍了又忍才终于怒道:“是谁吩咐膳房做的。”
傅朝云明知他此刻满腔怒火,却仍是要站出来说道:“是女儿。”
她怎会不知此刻傅海容胸中的怒意,可她要的便是这雷霆之怒。
谢氏的面色不禁有些阴沉,不过到底相信傅朝云。知女莫若母,若非事出有因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傅朝云低垂了眸,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了王氏身上。毕竟此刻对她来讲,王氏的嫌疑是最大的。
可是她却失望了,她并没有看到王氏惊惧的眼神。王氏只是愣了一下,继而抿着嘴笑道:“呦,这应该是竹叶青吧,看上去还真是挺吓人的。大小姐这是有意吓我们吗?”
然后又转过头去笑着对傅海容说道:“老爷,大小姐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毕竟年纪还小,顽劣一些也是难免的。只要好好管教,必定不会坏了咱们府上的百年声望。”
看似是在为她求情,却明里暗里激着傅海容要严惩她。可惜傅海容自小在世家的熏染之下长大,又怎会看不穿她的小伎俩。
此刻傅海容满腔的怒火还无处发泄,正好她便撞上去,傅朝云心中冷冷一笑,愚蠢!果不其然,傅海容只是蔑了王氏一眼,然后说道:“大小姐如何,是你能置喙的吗?既然规矩没学好,你就在房里待几天,抄上五百遍家规吧!”
说完了才转过头来问傅朝云:“你一直是极为懂事的,可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傅朝云刚要说什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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