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远航是闭着眼睛将篮球投出去的！
篮球被抛出一道很高的抛物线，越过于海的头顶，这一过程，就像是电影里被放慢的镜头，全场也配合着一片寂静，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这最精彩的一刻！
然后在全场的悄无声息中，篮球终于钻进篮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
空心入篮，计时器归零，比分85：86。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观众席上开始像疯了一样的尖叫！
后仰跳投！居然是后仰跳投！
一个控球后卫在最后关头上演后仰跳投！！！
而且居然进了！！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原本杂乱无章的喝彩渐渐统一，整个篮球场反反复复回响着两个字。
“7号！7号！7号！”
没人知道付远航的名字，但却都认得场上那个矮个子球衣上的号码。
7号！
A市一中7号控卫！
这一刻没人知道这个A市一中的7号控卫今后将会给A市高中的篮球带来多大的影响，但几年后当看过这场球赛的人，听到别人提起一中那个7号球衣的控卫的时候，都会恍然大悟，啊，就是A市那个打球特牛逼的小矮个啊！
而现在，所有人欢呼着，像喊着英雄的名号一样，带着赞美的，带着敬佩的，带着欣赏的，为绝地反击的英雄付远航努力喝彩！
然而，在一片“7号”的欢呼声中，7号付远航很不给面子，将篮球丢出去后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板上，不理会众人的欢呼，也没有起来挥手致意一下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救命稻草
在付远航倒下的那一瞬；沈亦轩的表情是惊慌的；如果有人看到，肯定会惊讶，原来沈亦轩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但显然没有人看到，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全场围一躺着的那个身影上面；A市一中的人慌张地围上来；于海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两步，赶紧澄清；“我没碰到他；不关我的事。”
没有人顾得上理于海，他们将付远航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楚地透着担心。
其实即使于海不辩解；也不会有人认为是他的错，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付远航是自己倒下的，也许是因为最后那个后仰跳投太过勉强，也许是因为体力不支。不管是什么原因，付远航倒下的那一瞬，一中所有人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居然全都是——如果我再有用一点就好了……
“沈老师！付远航好像昏过去了！”
谢波一开始以为付远航只是摔倒了没力气再站起来，后来喊了付远航好几声都没回应才反应过来他是昏了过去。
沈亦轩短暂的惊慌后很快恢复冷静，赶紧跑到场上让队员们让开，自己跪在付远航旁边一阵检查，尽管竭力镇定，但指尖仍然几不可见地发着颤。
“严重脱水，必须马上送医院输液，叫救护车！”
脱水这事可大可小，脱水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当初沈亦轩自己就是因为在楚家院子里跪了大半天被晒到严重脱水，差不多在阎罗殿转了一圈才回来。正因为体会过，沈亦轩才更加害怕。
唐卫平也急得眉毛着火，掏出手机赶紧拨打120。
“我操！”唐卫平手机刚放在耳边没两秒就放了下来，忍不住爆粗口，一边继续拨打一边解释道：“占线！”
付远航的脸色白得发青，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还在不断地冒着虚汗，沈亦轩看了他一眼，见唐卫平还没打通电话，转头一咬牙将付远航打横抱了起来。
其他人被沈亦轩这一举动吓傻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十多双手凑过来，七嘴八舌地喊我来吧我来吧。
沈亦轩急得不行，哪有闲功夫跟他们推来推去，直接抱着付远航就往外走，嘴里还不忘下命令，“快去喊出租车。”
全队上下乱成一团，全都要跟着沈亦轩往外跑，生怕帮不上忙。唐卫平心烦意乱地把手机往兜里一插，喝道：“都跟过去干什么！出租车能把你们全装下吗！”
被唐卫平这么一喝，众人才稍微冷静一点，全都乖乖待在原地，沈亦轩依然脚下不停地往外走。
“张诚谢波，你们去帮沈老师拦车。”
张诚谢波赶紧点头，快步朝沈亦轩追了上去。
“其余人全留下来收
拾东西，收拾好了原地待命，我们到医院后再通知你们。林方知，这里由你全权负责。”
事情交代完，唐卫平也跟着出去了，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五点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省赛又是在S省省会G市进行的，篮球馆又在繁华路段，几样因素加起来导致张诚他们站在外面拦了半天也没拦到一辆空车。
沈亦轩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拦住路过的一个路人，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附近最近的医院在哪？”
被问路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指着右边的路有些腼腆地回答：“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喜乐超市就再往右拐。然后继续直走会看到一家幼儿园，然后再往左拐，一直走到十字路口，再往右边走几百米就能看到医院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能走到。”
有些复杂的路线，但小女孩讲得很清楚，沈亦轩听了一遍就记下了，对女孩道了谢就回过头来对张诚他们道：“我先带付远航往医院走，你们拦到车了再追上来！”
谢波他们傻眼，二十多分钟的路，少说也有好几里啊！看现在这情况，没准等沈亦轩到医院了他们都还没拦到车，沈亦轩平时看着连个小孩都抱不动的斯文模样，能抱着付远航走那么远？
沈亦轩压根没看他们惊疑的眼神，说完话就抱着付远航转身走了，唐卫平好歹也是教练，哪能让沈亦轩一个人担下这活，只好急得在后面追，一边回头让谢波他们拦到车就赶紧追上来。
走了大概近十分钟，唐卫平看到沈亦轩额前跟耳鬓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成一缕缕的了，就劝道：“小沈，换我来吧，你先歇会。”
付远航虽然不高也不壮，但毕竟也是个一米七的半大小子，这半年又是猛吃猛喝猛锻炼，怎么说一百斤还是过了的，沈亦轩虽然1米78，但平时基本不怎么锻炼，看上去可能130斤都不到，能抱着付远航走上十分钟，唐卫平已经很是吃惊了。别说沈亦轩，就算是张诚来，也不见得能轻松自如地抱着付远航走上十分钟的路。
沈亦轩专心地看着路旁的建筑物找路，对唐卫平的话罔若未闻，依然抱着付远航大步往前走，即使已经累得双腿发软了，双脚就像是机械运动一要，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唐卫平见沈亦轩压根不理自己，又不能抢行把人抢过来，只好一边走一边看路上能不能打到车。
沈亦轩低头看了付远航一眼，其实他不是逞强不肯让唐卫平把付远航接过去，只是他现在非常不安和害怕，抱着付远航就好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手，好像一旦放手，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希望就会消失不见。
大概又走了四五
分钟，唐卫平见沈亦轩的脸都白了，可偏偏今天的出租车像是跟他们做对，死活不肯出现一辆空车。看到沈亦轩踉跄了一下依然坚定不移地抱着付远航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唐卫平也终于被磨出了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从沈亦轩手上抢人。
“教练！沈老师！这边这边！快上来！”
唐卫平的抢人计划没能实施，谢波跟张诚好不容易拦到辆车，还是脸红脖子粗跟一个同时拦车的人抢来的。不论过程如何，总之是赶在沈亦轩双手废掉之前追上了他们。
“小沈，我们快……”唐卫平赶紧喊沈亦轩上车，话说到一半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抬头看，沈亦轩依然抱着付远航往前走，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唐卫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三两步冲上去拉住沈亦轩的胳膊喝道：“小沈！”
沈亦轩一向清明的双眼略显呆滞地眨了眨，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唐卫平指了指马路边的出租车，“谢波他们拦到车了，我们上车，这样去医院更快。”
沈亦轩终于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地快步往出租车走去，张诚从副驾驶座下车帮沈亦轩开门，谢波坐在里面朝沈亦轩伸手，想帮把手把付远航接过来。
沈亦轩一边弯腰往车里钻一边道，“坐进去。”
沈亦轩说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音调，连喜怒都听不出来，就像是一句平淡的陈述句。谢波却莫名一颤，条件反射地就缩到了座位最里面，等反应过来时，沈亦轩已经抱着付远航上了车，唐卫平也紧跟着坐了上来。
谢波朝唐卫平眨眨眼，看了眼沈亦轩，眼里的疑惑再明白不过——沈老师怎么了？
唐卫平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沈亦轩，虽然也觉得怪异，但也只能耸肩表示不知道。
谢波他们追上沈亦轩他们的时候本来就离医院不是很远了，所以没两分钟，G市仁民医院就到了。
下车的时候唐卫平跟谢波都学乖了，不再企图把付远航从沈亦轩手上接过来，但下车后等了一会，打开的车门始终不见沈亦轩钻出来。
唐卫平弯下腰往车厢里看，正好看到沈亦轩咬着牙想要抱着付远航起身的样子，但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亦轩也没想到长期不运动的身体居然这么容易麻痹，只是抱着付远航走了十多分钟的路，身体却像是被打了麻药一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再一次的努力失败后，沈亦轩只好无奈朝唐卫平道：“唐哥，借把手。”
唐卫平本来想黑着脸训他之前只顾着逞英雄现在知道求人了？但看到沈亦轩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衬衫，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接过付远航转身朝急诊室走去。
沈亦轩全身虚软地从出租车里出来，眼看着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谢波赶紧走上去搀扶。
沈亦轩稍微借了点力，缓过点劲来，一步一步地往急诊室走，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刚才，抱歉……”
谢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亦轩是在为刚刚出租车上的事道歉，便理解地笑了笑，给沈亦轩台阶下，“没事，我也挺着急的，能理解。”
沈亦轩点了下头，不再说话，而是加快步伐往急诊室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些忿忿的责怪声，沈亦轩他们不由得停下站在门口，事实也证明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说你们这些打篮球的！就不能好好为自己的身体想想？你是他教练吧？他一个小孩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你一个三十好几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也跟着胡来！一个两个都嫌漫长的人生无法体现生命的精彩所以都赶着送死来创造辉煌是吧！”
沈亦轩心跳当即就漏了一拍，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直到那声音继续骂道：“还好你们还算聪明知道自己把人送来，等救护车去接你们，你就等着这孩子横着进来横着出去吧！”
沈亦轩，唐卫平，张诚，谢波：“……”
他们这算是听到医务人员吐槽自己医院的救护速度？
医生龙飞凤舞地开了张单子甩给唐卫平，“先去挂水，等人醒了再说！”
唐卫平接过单子，抹了把喷了一脸的唾沫腥子，看着门外站着的三人。眼中的后悔几乎快要溢出眼眶——我他妈为什么不等你们三个一起进来！这样雨水的分布面积至少能扩散一点！也不至于让他这里下雷阵雨！
但很显然三人都将他眼里的后悔理解错了。
沈亦轩想了想，递了张纸巾过去，安慰道：“其实，你是一个挺好的教练。付远航的事，不是你的错。”
谢波觉得自己身为一中球队的一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卫平这么被不明不白地抹黑，也赶紧点头附合，“对！我们教练是最仁慈的！将球员生命视如草芥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存在！”
说完，拱了拱张诚，张诚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唐卫平面部表情呈现短暂的空白，片刻后点点头道：“嗯，小付醒来后，我会明确地把你们的意思传达给他的。”
谢波不解，“什么意思？”
“他躺在病床上完全是自己不顾教练阻拦自作自受自找死路，因为他的胡作非为害得教练无故受冤，现在全队上下包括队医在内都对他的行为表示深深的不屑。”
沈亦轩，张诚，谢波：“……”
看着三人的表情，唐卫平的心情总算是恢复了点，晃了晃手上了单子，道：“我去交钱
，张诚谢波你们把付远航弄到病房里去。至于小沈……要不要也给你弄个床位？”
沈亦轩知道唐卫平是在拿他取笑，正要摇头拒绝，脑中灵光一闪，沉吟了一会后，抬起头微笑着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唐卫平晃单子的手僵住，以为沈亦轩在跟他开玩笑，却听到沈亦轩认真的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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