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文心轻笑着收回玉牌,似是异常小心的轻抚玉面,一边缓缓收拢入腰,一边漫不经心道:“这可是父皇亲赐的佩玉,皇兄亦有,莫非……还会有假?”
羽睫微挑,琥珀色的双眸流溢着嘲讽的笑意。玉手轻勾,拢去颊边流带的几缕滑润青丝,翩然静立。桃艳纷飞,飘然若雨,文心倏地伸手接住一瓣粉色,忽略男子满脸阴郁的神色,轻转回身,似要离开。却在迈出几步后,回眸一瞥,轻轻然说道:“皇兄既然已将翠儿要去,那就请你今后好好待她……”
缓缓收回视线,抬首仰望漫天飞花,闻着若有似无的梦阑幽香,文心心下一叹,不再犹豫,摆摆手便飘然而去……
玉殿风来暗香满
浮云飘兮,暗夜流黛,点点清辉下的东宫褪去了白日恢弘庄严的鎏金华彩,在朦胧夜色中恍若披上了一层淡淡轻纱,显得深邃而神秘。
东宫正门外,一排轻甲侍卫静静伫立两侧,腰际佩戴的刀剑在月色中亮闪着逼人的光泽。树叶婆娑,在连绵不尽的深红色宫墙上挥舞着凌乱的暗影。风止影绝,却在无声中飘起了另一抹深色的倩影。轻轻落于宫墙之上,娉婷而立,转首望向东宫大殿。依然是琼楼玉阶、彩阁雕檐,锦纱轻蒙的八角彩灯高悬于冲霄飞栋之下,点点章彩流韵,缀满金璧瑶阶,连汇成一脉闪烁星河。
流溢的华光映照着高墙之上的清影,隐约可辨那人的清丽容颜,秀眉弯弯,明眸灿烂,青丝流泉,风裳水佩——却是夜探东宫的文心!
羽睫轻扇,深深望向重重殿阁,琥珀色的眸中水润点点,光影重重,却如浮云流月般明灭不定。双唇忽的紧抿,缓缓曳起水色宽袖,迅速抽出一方雪色纱巾蒙住脸面。脚尖微点,一个舞蹈般优美的旋身飞展,便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圆润的浅色弧度。双臂微展,带起气流暗旋,吹满轻如鸿毛的长裾宫裙,让身子更加轻盈若风。衣带飘飞,墨发轻舞,文心翩翩然落于东宫高墙之内。
深吸一口气,文心微微抬首,但见一队巡逻侍卫由远而至,恰似正好朝这边方向行来!文心转眸一瞥,倏地曲腿俯身,几下飞速移转,暗暗隐于草叶花丛中,静待脚步声远去。
双手掰开密遮的枝叶,探头环视四周,文心一边暗暗记住所处位置,一边回忆着上次得进东宫所行的路线。岂奈白天与夜晚的东宫好似彻底翻覆了一番,文心如何思忖也辨不清应走的方向。
无措的在原地挣扎一番,文心一仰首,便飞身向着灯光最密集处跃去。
越是前进,周围经过的宫女太监越是多了起来。文心凝住呼吸,贴壁而行,巧妙地将身子隐于暗处。目光却紧紧跟随着不远处提着宫灯的宫人身上。
只见两个太监神色仓皇,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匆匆朝着前方快步而去。另几个宫人却提着宫灯低头弯腰的一路翻花弄草,或是在私下里轻轻交谈。宫女们不闲着,皆四处环顾着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文心微微颦眉,眼梢瞥见那两个前行的宫人恰好消失于拐角处,文心稍一提气,一个斜翻纵身便如踏风拂月般飘飞而去。恰好此时一个小太监抬头喘气,只觉树影一阵乱颤,便有一个影子如闪电般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小太监顿觉背后阴风阵阵,脖子蓦地一缩,只觉全身突然一片阴冷。他颤颤巍巍的用手肘碰了一下身旁的另一个宫人,战战兢兢的低声道:“你……你刚才有没有看见……眼前飘过什么东西……”
兀自矮身树丛的宫人头也未抬,手一挥便推开了他不自觉靠近的身子,似是不耐烦的答道:“小子,你眼花了不是!撞见鬼了?若是再找不到殿下的佩玉,怕是让你吓破胆的就不是夜里出行的恶鬼了!你小子还是快点找吧,别耽误了自个儿的小命!”
小太监本已吓得不轻,一听这宫人的话更是浑身冷汗涔涔,身子一缩,暗想:当前事要紧!便横下心躬着身子在后面翻找。
文心悄悄的尾随而至,青色的纱衣仿佛融于月色之中,默默舞动着光影,飘然无声,唯见清风拂叶。
暗暗观察着四周,文心一路穿花走廊,渐渐的眼前的景致仿佛有些熟悉起来。直至穿过一个琼拱园门,文心握拳的双手忽的微微一颤。但见月光抚慰下的殿阁似光辉煌,似月朦胧。但横行于园内的繁花异草却仍与白日所见那般疯狂滋长,抢占宽敞的过道,覆盖住华实的玉陛瑶阶,毫无节制的凌乱了满庭满园的高贵祥瑞。明艳娇娆的各色繁花恍如被夜色镀上了一层暗晕,却愈发显得妖奇鬼魅,在宫灯浅照处沙沙摇曳,如独自张狂的地域暗灵轻吐着阵阵惑人的幽香。
呼吸蓦地一窒——是梦阑香!松开的双手又不自觉的握紧,文心眼睁睁的瞧着两个宫人惶惶不安的入殿而去,心下却是一阵烦躁:如何能趁人不备偷偷潜入?
茫然无措的在殿门口一阵转悠,忽的园外传来几下脚步声,文心凝眉一看,却是一个提着宫灯的小婢女入园而来!眼见她抬脚似要往这边过来,文心心下暗道一声“糟糕!”正欲飞身隐入殿内躲避,不料身子一斜,肩膀忽的传来一阵入骨的钝痛!文心还未有所反应,便听得耳畔一个痛苦的“哎哟——”惨叫!随之另一个声音慌忙道:“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东宫?”文心惊愣,抬眼便见眼前一个宫人满脸纠结的揉拂着自己的胸口,另一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自己,双眼大睁,满脸恐惧惊慌。轻纱蒙脸的文心暗自焦急,却也不想打伤二人,何况转眼间,那个小侍婢已经惊吓的高喊:“刺客——”,文心更是摸不着南北的昏乱,暗恨自己的失误!
潜于暗处的妖红如灵魅般龇牙咧嘴,挥舞着粗枝宽叶发出阵阵缭人的嗤笑。文心只觉眼前一花,赶紧扶住殿旁门柱,闭上眼舒气定神。心跳渐渐平复后,文心微微张开双眼,但见面前冷光森森,一列轻甲侍卫已团团围住了殿门,手持刀剑,齐齐对着文心!似是一得命令,便会将之千刀万剐!
心下一阵寒意,转眼便见一个宫人满面得笑的接近自己,一伸手似要解开自己的面纱,文心心下冷笑,一个巧妙地回身便躲开了伸之欲来的咸猪蹄。那人似有一怔,未及多有动作,却听得一声“当啷”——竟是玉器坠地的声音!双方皆是一阵呆愣!定睛细瞧之后,文心心下不住的暗恼!却是桃林拾得的“捌”字羊脂玉佩!
对方一群人却是接连不断的惊呼:“啊——是殿下的玉佩——”“怎么会在此人身上?”“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肯定是这人偷的,快把她拿下,让殿下处置!”
此起彼伏的喝声充斥着文心的耳畔,光洁的额头不禁淌下一滴冷汗:还以为他们行色匆匆的在找什么宝贝?却原来是这块玉佩!转眸一想,若是这块玉早已遗失,那出现于桃林中预谋暗害自己的人是否并非东宫太子?
正思考着要不要解开面纱缴械投降,抬眼却见从殿内快步行来一名宫人一名婢女。文心认出,那便是自己上次来访时为自己领路的太监!只听他正色道:“将人带进去,殿下要亲自审问!”便弯下腰小心的拾起落于地面的玉佩,轻轻放于身后侍女拖着的金漆盘子里。随后领着文心入门进去。身后众人一路跟随,暗暗紧盯着文心的一举一动,似恐生变数。
文心微微昂首,眸光渐染笑意,随即头一转,倾身而入。
东宫偏殿内灯火煌煌,玉兰花吊灯玲珑轻巧,绽放出一室琉璃华彩。香几上摆放着鎏金瑞兽熏炉,袅袅薄烟从镂花铜格子里升腾而起,暗香盈动,甘美清雅中略带一丝清新的草药芳香。视线缓缓扫过案几桌椅与款款静立两侧的宫婢,集中于正中低垂的重重绣金帘帐上。
穿堂风轻轻越过,玉兰花灯下悬坠的翡翠玛瑙彩珠串连叮当摇曳,在明亮的灯光下跳跌着点点垂影。帘帐随之翩动,依稀可见玉质长榻上斜倚的一抹纤薄剪影。
捧着金盘的婢女撩起侧边帘帏,婀娜款款入帘而去。宫人在前,文心跟着一路在后。眼神却紧紧凝视着垂帘上映着的婀娜身影。满宇静谧,唯有风飘动着纱帘的翩飞,和众人兀自屏息却仍然紊乱的呼吸声。越是靠近,清淡药香越是逐渐浓郁起来。缭绕鼻尖,盈盈不止。文心心下惊疑,莫非太子陈永恪也与父皇一般身体柔弱,疾病缠身?
眼帘一挑,便见身前的宫人躬身曳帘而起,文心紧随其后缓缓而入。身后绣金帘帐随之轻落,隔绝了帘外的辉煌富丽与一触便可能脆生而裂的紧绷之感。
岂是幽谷少年人
锦纱帘内格外的风尚高雅,布置简单的仅有一方光可鉴人的白玉长榻。而长榻之上一身华服炫灿的少年却是比任何明珠翠璧更加逼人耀眼。
这并非指他的容貌,而是他周身隐隐流动着的容华气度,宛如九天之上飘渺不息的浮云流曦那般高不可攀。他静静的侧躺着,有如淡漠晶莹的雪一般轻滑宁谧。从文心站立的角度并不能见到少年的容貌,只可看见他被流光勾勒出的一个只有瑰丽梦里才有的美丽侧影。
他斜斜靠着身下的锦垫,头往里微微侧着。顶上的乌黑亮发以一顶皇族金束冠绾梳端整,其下黑发散漫铺开,如游龙般顺着优美的身躯弧线蜿蜒而下,委于朱红色的毛毯之上|Qī…shū…ωǎng|。青丝如瀑,竟有着不输于女子的柔亮飘逸。而他满身悬饰的珠玉宝石璀璨若星,更让他纤薄修长的身子添翼了皇家独有的尊贵卓然。
金红宽袖微微一动,满身珠玉脆响,文心心跳蓦地随之加快,屏息凝视不敢妄动,心里一片空白,如被蛊惑般只想牢牢注视着这病弱舒柔却又高贵雅然的少年。只见他缓缓的撑起颀秀的身子,动作优雅之至,骨肉间却蕴含着与之不符的深刻力度。灯火明艳,微微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整个殿宇之内空气仿如凝滞,唯有他悠然舒展的拂衣之声。
轻转首,掩面青丝随之缓缓滑落,极致秀丽的潋滟玉容倏地跃入文心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间,凝注的眼眸如破冰般生生碎裂!不可抑制的漫出了眼底深藏的粼粼秋水,映照着眼前熟悉又无端陌生的如花少年。
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垂,在柔和的灯光下形成一道暗色光影。挺秀的鼻梁下,是胜于三月桃花的娇润唇瓣。饱满的下颌,弧线优美而圆润的脖颈,在水雾朦胧中渐渐模糊……
远山眉黛间,一滴嫣红的朱砂痣随着轻轻挑起的眼帘流散出妖娆的红光,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灼烧燎痛着文心激烈颤抖的心。悠悠睁开的双眸光华流转,仿若琉璃般清澈透明,又有着竹枝词般的秀丽婉约。
思念如潮,一瞬间似汹涌的洪水般决堤而出。是不尽的喜悦,还是漫天的愁绪,都如缠丝般密集交织,紧紧的在心头绞绕,逼着满含执着的血泪汩汩流出。因为太浓烈,她觉得自己似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所湮没!如压着千斤重的巨石,她无法喘息,心痛难挡,有如撕心裂肺!
对方却似浑不知情,唇角漫扬,轻轻挽起一抹恬淡笑意,本应温软的宛若和风细雨、暖阳初芜,却偏偏无端冰冷的叫人感到沁心的薄凉,牙齿也不禁咯咯作响。他的视线顺着文心的曳地裙裾缓缓上移,与之水光漫浸的眼眸相对。
如孩童般清浅的眸中柔水波动,眸底却似暗旋着常人无法察觉的深刻阴影,如冰雪凛冽,如山峦莫测高深!文心脑中一片空白,泪眼朦胧,看的如此的不真切,以至忽略了他盈盈浅笑中,眉梢眼角渗出的异彩妖娆,与那如红莲罂粟般的灼人妩媚!
她微微张口,想要唤出的他的名字,无数个凄凄的深夜里,伴着灯花烛泪,望着迷蒙香雾,在心底黯然呢喃的名字:无——忧——
凝噎而对,喉咙却似哑了般嘶哑着发不出声音。身体剧烈的发颤,双腿如灌了铅水般沉重的迈不出步子。唯有一双饱含万般情思的泪眼久久的凝注着他,如亘古不变的时光流水永恒不怠、温暖的包裹,唯恐他再次如烟般忽的飘渺无踪!
这一望极深,似是要将其看透。然而,也只是一霎那的凝望!浓长的睫毛轻垂,敛去了眸中闪烁的异彩,如百合般幽白的纤指轻抚着从肩颈垂下的东珠宝串,淡淡然开口:“为什么玉佩会在你身上?”声音清澈如昔,如水晶碗中缓缓漂浮的娇嫩花萼,却无波无澜的仿若对着陌生人一般……
蒙于面纱下的双唇不住的翕动,却愣是说不了一个字!他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默默相对!双手不住的颤抖,却似麻木般颓然的垂着,即使是轻轻薄薄的一方面纱,竟也无力将其揭开……
风轻轻的流荡,飘起了重重纱帘,旋起了冰凝的气流,高贵的少年眉头轻蹙,似是不满于文心异样的沉默,脸未抬,冰冷话语却已从柔嫩的唇瓣中悠悠然吐出:“既然不愿意说,我也没必要耗下去。师父近来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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