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信风这时又收到了邹枚的一封信,却是极其简单的一些寒暄,只在最后提到了当初要陆信风照应她家。却也没再说别的。
陆信风直觉事情不太对,只回信催促她赶紧领命回京,璟帝对她的心苍天明月可鉴,爱护之意拳拳,你御前放纵陛下都未曾追究,何故为难你家的老弱妇孺,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陆信风这是真心劝诫,虽然事实不见得如此,可她毕竟也没有在手里的证据证明那一切都是璟帝做的手脚不是?
而且裴少庭和卓勤也都在隋州,邹枚领了兵不放,万一有个什么不对,最后被牵连却还是她们。以璟帝对邹枚的心,只要邹枚不要覆了她的江山,都当不得大事。
这事陆信风没敢瞒着,还是差人进了宫里把消息传进去了,只是也没得到璟帝的回音。
不多日隋州那邹枚又来了消息,说是入冬了天寒路不好走,还请陛下多宽限几日,等到开春了,她再出发。
璟帝没多想,也都准了。
陆信风都不知道现在隋州到底是怎么回事,按说裴少庭该是管事的,邹枚是拿着权的,卓勤也算是地位超然在暗地里操作,可是隔着那么远,连个电话都没有,她深深地觉得交流不够。
齐义忠如今出入已经要人扶着了,陆父给他请了王安寿来看,每日也只是喝药。陆父面上虽然不说,倒是比头一个孩子时更着紧些。旁人以为那是想着这一个得是女儿了,只有陆信风知道,陆父这是觉得齐义忠如今辛苦,也有他给人乱吃药的原因在。
其实这也不过是陆信风怕齐义忠太多辛苦,让他使的计罢了。只要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正常,齐义忠犯不着管着这个家。如今不仅有陆父,楼湘也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何必事事都要齐义忠来操心。
至于女儿不女儿的事,王安寿也早早地就敲打过了,陆父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期望。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明年开春,陆信风就能带着齐义忠去过逍遥日子了。
陆信风想得毕竟有些过于简单了,入冬后没几天,她就被关进了大牢。
第 95 章
郑平是带着人来的,陆信风看着来人是郑平先松了口气,还好来人的郑平。既然是郑平,那便证明璟帝还是有决策权的。
陆信风在郑平的牢里,待遇也还不错,一日两餐,有鱼有肉有酒,晚上咳嗽一声还有人送被子来。可是毕竟是不见天日,几天下来,再好的气度,看着也有些憔悴了。
郑平的监牢是下了死令不许有人来探的,所以这几日里,陆信风也没得着什么确实的消息。连是为了什么把她囚了起来,她都不知道。
陆信风回顾了这几年的日子,她做什么都是有璟帝示意的。只是有些事不适合公开而已。当然最近一两年,她是开始考虑个人发展问题。这是她一直藏得严密,只是万一璟帝知道了,势必是会觉得被背叛,觉得人情纸薄,觉得高处不甚寒……
可是继续跟着一个喜怒无常猜忌无度的君王混,这才是嫌弃自己活得不够憋屈命太长!
你努力半辈子拼死拼活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可是她还不信你就这么全心全意地为她。
陆信风多少有些替自己不值,躺在被子上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这把自己抓来可是抓了个好时候,听着感觉是要下雪了。下午有人来送饭的时候,还给她带进来个火盆。天知道这牢里头怎么能有火盆,也不怕她一时想不开就吞碳了?郑平还真是看得起她,抓进来这么久是一个字都没她说。
陆信风枕着手看着天花板,又感叹了一番自己这辈子可真是值了,上过天入过地,连监牢都进了,还真是见多识广。正胡思乱想,就听得牢头带着人过来了。
陆信风第一感觉是,终于有人来给她谈正事了!她就说么,她们怎么能够放任她在这牢里长霉!
等到那脚步走近,陆信风这才觉得不对,和牢头说话的居然是个男人,听着还怪耳熟。陆信风一个激灵从被子上蹦了起来,这是有人在探监了?她几天都没好好打理了,会不会看上去太狼狈?
等那头人影出现,陆信风刚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正想摸摸头发是不是还好,却已是来不及了。陆信风心里头一咯噔,知道自己此时看上去可能没从前帅气英俊了,因为她看到齐义忠眼圈红了。
来的人可能不少,跟着进牢房的也就是周爹爹和林相公。外头还真是在下雪,每个人头上肩上都积了些雪花。林相公抱了床被子,周爹爹左臂夹着个枕头,右手抱了个香炉。齐义忠拎了个食盒。那牢头也没多为难,默默地把锁给开了转身就走了,想是郑平有吩咐。
齐义忠穿得也不少,披了个披风,却也还是冻得鼻头都是红的。陆信风给他拍了拍肩头的雪,又替他接下披风,道:“大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周爹爹接过齐义忠手里的食盒,道:“可不是,我们几个做下人的不知道劝了多少回,王太医都说少君身子不便该好生养着,可他就是放不下心啊,不见着小姐心里头不踏实。”
陆信风把手里的披风交予林相公,只握着齐义忠的手,却也不再与他说话,转头问道:“就你们几个来的?谁给领的路?”
“回小姐,是陆安,陆韶跟着来的,思齐和克勤也跟着呢,在外头候着呢,牢头没让她们进来。原本只是想让少君进来的,可是少君这会儿身子不便拿不了这些东西,才勉强让我们也跟着进来的。”
“都辛苦了,围着在那儿烤一下火吧。”
周爹爹看着陆信风还握着齐义忠的手没放,道:“我们可不能再这里头多待,这放下东西就该出去等着了。”
齐义忠从进门就在细细打量陆信风,一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缓下来,看样子是从陆信风进来就一直吊着颗心,生怕陆信风受什么委屈。他也在大理寺待过,知道牢里头是个什么样子。郑平确实没有为难陆信风,可是这毕竟还是个监牢,常年不见阳光,湿气混着霉气,阴森冰凉。陆信风被他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正要开口阻止,齐义忠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这一喷嚏打得陆信风心口一跳,拉着齐义忠到了火盆边,道:“别是着凉的。我就说你来这里干嘛,有什么要送的,让人送来就行了。”
“只是忽然有些不适应,无碍。”齐义忠道。
“这里霉气重,哪里是你能来的地方。身上可还好?”
齐义忠点点头,道:“大人可还担心我做什么,我在家里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倒是大人你,瘦了。”
陆信风听齐义忠憋了半天,憋出来个“瘦了”,当即笑道:“瘦便瘦了,我要是在这牢里头都待胖了,那郑大人可就要挨板子了。”
陆信风把被子堆了一堆,让齐义忠坐下,齐义忠一开始还不肯,陆信风道:“讲究这些个做什么,坐着舒服就成。你倒是给我说说,外头都是怎么个说法?我在这个里头,倒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也知道的不多,听人说,还是西关的事。这回,可是几个校尉联名告的叛国。陛下把那几个人也都抓了起来,倒是只有大人你在郑大人这里,其他人,都在大理寺。”
陆信风一听眉一皱,怎么没想都爱这茬儿:“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怪不得要把我关起来了。”
“大人!”
“没事,你且宽着心。陛下自是知道我忠心耿耿。”陆信风扶着他的腰,这才几天不见,孩子又大了一圈,“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别让我担心。宝儿最近乖不乖?”
“被你教得乖着呢,今天见着我们要出门,还闹腾了半天,周爹爹一人都压不住他,成日里就只想着出去玩。”
陆信风听着齐义忠嗔怪的语气,忽而就凑到他的耳边,一边啃着他的脖颈,一边低声道:“我放了个章在你的床头,你找到了就用那个章和人联系。让陆安她们都听你的。最近都仔细着点,别四处乱晃听戏赌钱逛窑子了,我不在家都给我安分待着。”
齐义忠点点头,陆信风忽然靠近让他半张脸烧红,努力集中注意力才听清楚陆信风说了什么。
齐义忠双手攀上陆信风,陆信风却只是在他脖子上留了两个印迹就停了下来,道:“你如今这身子也不能在这里多待,回吧。回去了可知道怎么和爹爹说?”
齐义忠表示知道,陆信风便不再留他。
陆信风小心翼翼地拉齐义忠起身,替他把披风系上,又道:“你可别不拿自己当回事,可有人给你按脚?别嫌麻烦。该吃的该喝的,也都别省着。别让我担心。”
齐义忠抓着陆信风道:“大人,我都知道。你也要好生保重。”
陆信风目送这齐义忠离开,只希望齐义忠听懂了她的话。她手头上重要的东西,都在齐义忠那里,只要最近不要有什么行动,不至于让人抓到什么把柄的。她在西关的事情没什么好查的,所有的一切她都和璟帝汇报了。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她也并不是什么没身份的人,她母亲还在,总不至于让人给她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在璟帝这里,难保璟帝这次顺水推舟不是想要彻查她。可是她在这朝堂才几年,有什么可查的。陆一岑那里倒是一把烂帐,你也要璟帝敢查啊。一查,这人就用不了了,陆一岑一撤,就不是什么没了左膀右臂,那简直就是砍了半边身子啊。
所以这次的事情,只要不让璟帝和陆一岑知道她在为离开做准备,就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没有陆荣菱花玉堂和她联系的证据,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那几个人告她叛国,她思来想去,也只有柳岁安那里了。她的小侍和奸细跑了。这顶绿帽子只怕又要拿出来被人提一提了。只怕璟帝让她脱罪的说辞,也要从这里头来了。这是虽然羞耻惹人笑话,但是毕竟也是可怜。端看璟帝是什么态度了。
陆信风打开齐义忠送来的食盒,里头放着一只鸡,一碟因为放得太久已经开始发黄的素菜,一碗饭,卖相其实不太好,看样子又是齐义忠亲手做的了。陆信风慢慢吃着忽而就觉得有些心酸。这样一算,她不仅没让齐义忠过好日子,还要他跟着担惊受怕。齐义忠当着她的面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在他心里,该有多担心。可是她居然这样草草地就打发他回去了。他定然有许多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大雪的天这样出来,回去了之后,爹爹那里,肯定是会不高兴的。
可她也不能留他多待,这里四墙都有耳。他作为夫君心里焦急来探望也无可厚非,但是她如若表现得太过欣喜缠绵,也就将他也置于危险当中。反正璟帝一直都以为她对他不太满意,也一直知道她对男人的态度。只怕这会儿该在查她前一阵叫进府的舞伎琴师了。
陆信风又在牢里待了半个月,没有上堂,也没有审问,有一日晚间郑平终于露面,替她开了牢门的锁,把她放了出去。
陆信风就觉得这事奇了怪了,她有心要问郑平,郑平却是不开口。她也只能自己回家。
府里的人居然连个信儿都没收到,见她出现在门口,都花脚忙乱地跑着去通告各处的主子。有往外跑的,有往内院跑的,还有去她院子里头的,可就是没个人来招呼她。
陆信风自己回了自己院子里,吓得思齐克勤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是还魂回来的。陆信风吩咐她们弄些热水给她洗漱一番。陆信风正等着,陆安这时候也跑了回来,说她已经去内院通知主君少君了,两人都十分高兴她回来了。
陆信风打理了一番,这才去给陆父请了安。陆父只是高兴,又感激皇恩,再呢,又给楼湘说了几句好话,倒是一句没提齐义忠。
陆信风说起齐义忠去看她的事情,只装作不知情,好生感谢了母亲父亲一番。陆父听着也还受用,让陆信风下去了。
第 96 章
陆信风出了陆父的院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去齐义忠那里,点了克勤思齐并陆安,陪她吃点酒菜。正好借着这机会把事情都问个清楚。
克勤和思齐还小,也就是在旁边干些斟酒夹菜的活,关键的内容,还得问陆安这个包打听。
原来自她入狱了之后,陆一岑自是心焦,四方走动。璟帝的宫门都差点给她踏烂,后来璟帝下令不许她进宫,她又转而去向郑平求助。但是郑平得了令不许多说半个字,只让她回家安心待着。果不其然,半夜璟帝忽然登门造访,请陆一岑稍安勿躁,这一切都是为了揪出来陷害陆信风的那个人。
陆信风听着觉得好笑,拍了一下思齐的头,道:“这会儿还揪得出来谁?”
思齐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陆信风,心心念念的就是眼前的那杯酒。
“你瞧瞧这孩子跟着你都给惯成什么样儿了!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