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糟老婆子。冒雨过来给你撑伞你居然还糊别人一身水!陆信风见那打伞的内侍又都退回了屋檐下。
左相早早地就和左敏之回家了,陆一岑此时却是站在屋檐下头的。璟帝见陆信风在门边站了许久,又道:“姑母还没有回去么?来人,让她们全都散了吧!这秋雨如何淋得,年岁都不小了。”
陆信风便又走过去坐下。
“你的心倒也是极好的。”
陆信风吃不准这是句表扬还是句讽刺,没有应。两人听着雨声坐了一夜,多是璟帝说话而陆信风听着。
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天,陆信风便三天没有回家。璟帝每日午后都要去冰室里小待一会儿,她便趁着这功夫,休整一下。到第三天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璟帝也召见了在宫门外候了多时的大臣们。
天下丧三月。
对于这一切璟帝只有这五个字。
第 64 章
隋州终于传来好消息,邹枚一去就开始整顿军队,积极进攻,日前终于抓到了毒害蒋鹄英的奸细,杀了一个山寨的大当家,大振军心。
璟帝脆弱得是经不起一丝一毫折腾的朝堂,于今天终于有好消息了。
大殿最末位有个面白瘦弱的青年女子站出来道:“恭喜陛下!这是帝后登仙佑我朝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万心归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信风眉一挑,仔细看了看带头跪下的这个并不显眼的青年。
这人,如若不是已经是璟帝心腹,这等察颜观色扭转乾坤的能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就她这么一句话,满朝文武见璟帝心情好了,又有这么个漂亮的说法现成的台阶,都呼啦啦地跪下了。什么?以头抢地的老顽固们?一大把年纪心虚激动地淋了半夜雨,你觉得谁有那个身板今日出现在朝堂之上?
接下来的事情,陆信风根本不想记得。
璟帝于是恍然大悟道,原来帝后已经封神登仙,从此佑我国运昌隆。
满朝文武又山呼万岁,陆信风心里不以为然但是还是跟着跪下磕头。你怎么不说是仙子对你太过失望,从此回了他的天宫再也不要你了,你是被神抛弃了呢?
陆信风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可是她没有办法阻止。她忽然发觉璟帝是个小气的人。她处在天下最尊贵的地位之上,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稳固她位置的机会,哪怕是心爱的人的死亡。
这个青年当堂就升了官,却不是别的职位,而是和左敏之一样的随侍。
陆信风忽然想起来童话故事里国王桌前的侏儒小丑,都是些取悦上位者的角色。嗯,所有的作用不过如此。可是那是个如此重要的人物,连带着能揣摩她心思让她高兴起来的人,就便得如此高尚。
璟帝又下了道旨意,称帝后羽化登仙,从此是掌管天下男子命运的懿德仙子。
礼部有个年轻些的也站出来,说要给帝后著书,让寰宇之内万世之后都供奉懿德仙子帝后。还要请旨修庙。
这话一出就有些过了,哪里来的那大兴土木的钱。但是你说要给神仙修庙难道璟帝能说不么?那还是她心爱的男子,拒绝了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陆信风抬头一看,果然户部的陆一岑,还有工部尚书刘大人也都不淡定了,但是此情此景,又说不了别的。
璟帝自然准奏,先着那人去修撰书籍,再把修庙之事扔给了户部和礼部。这事就算完了。
陆信风清晰地看到璟帝退朝的时候,脸是黑的。
不黑才怪。
这马屁还是第一个察觉的人拍得最恰到好处,从一定程度上而言,还给璟帝解了忧。可是那之后的,却是给拍在马腿之上,说修书就好了,偏偏还要修庙,这不是给璟帝惹麻烦么?
陆信风这几天一直陪着璟帝,所以这时跟着璟帝去早膳,左敏之也在。璟帝留陆信风吃过早饭,便说:“陆爱卿,这里有左随侍,你便回去吧。”
陆信风点头,这便回了家。
陆府此时也是一片素白,每个人都在头上别着朵白花。陆信风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这个时候只想好好地洗个澡睡一觉。听陆安说齐义忠在陆父那里陪着伤心过度的陆父,陆信风也来不及休整,直接去了陆父那里请安。
几天不见,陆父那里没见怎样,齐义忠看着可憔悴了不少,看着陆信风回来他眼睛一亮,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仍旧守在陆父床头。不过陆信风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坐在陆父的床边嘘寒问暖。陆信风又看了一眼齐义忠端在手里的冷馒头和咸菜,道:“爹爹,您身体不好,怎能只吃这些,就算再悲伤,也不能不顾自己身体啊。”
“你们是怎么回事呢,都是爹爹身边的老人了,怎能容着爹爹这般不注意自身子。还不去换了来。”
“别,不用了。纵使有再好吃的,如今这叫人如何吃得下啊啊啊啊啊啊!”陆父一开始说话便是带着哭腔,说到后来,便就开始嚎啕了。
齐义忠这时放下了手里端着的盘子,那眼睛里也开始泛泪光,他最近看见别人哭自己就忍不住眼泪:“我们这才劝住爹爹莫要太心伤,你……”
陆信风听着齐义忠带着责备的语气,心口就一跳,她做得过火了?再看满屋子的下人也都开始擦眼泪,这真是……
陆父也没有多少眼泪,哭过一阵就乏了,躺下歇了。陆信风让人好生照顾着,便领着齐义忠回了。她都三天没看到齐义忠了。
陆信风如今对着陆父是有些漠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还是总忍不住去揣测他的内心,说到底还是之前她失踪的事让她和整个陆家都有隔阂。
“大人,你这几日可曾休息好?我叫人去备水吧。”陆信风眉宇间有丝倦怠之色,想必是这几天才皇宫里候着太过辛苦了。齐义忠说完话就要起身去叫人。
“不用了。”陆信风赶紧拉住他道:“你呢?这几天都陪着爹爹,好生吃饭了么?”
“大人……”
“让你担心了。”陆信风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一手摸上了他的肚子。
“大人你没事就好。爹爹那里,才是真的担心了。”
“我知道。宝宝这几天乖不乖?又长大了么?”陆信风咬着人耳朵说,齐义忠羞红了脸,却也没法反抗。他如今月份还不大,不到显怀的时候,可是陆信风总是喜欢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说孩子又长大了。他如今胃口好了不少,自然是长了些肉的。分明是他自己贪嘴,哪里是什么孩子长大了。陆信风却偏偏不这么说,非说都是孩子吃了。总归是陆信风有道理,齐义忠这种时候也就由得她犯浑,受着就是了。
齐义忠的反应一直都挺大的,陆信风在一旁看着恨不能代他受罪。齐义忠闻不得油烟味儿鱼腥味,有时候连肉味都不能闻,这几天府里都是吃的一些糕点小菜,他倒是比之前能咽得下些东西了。
齐义忠靠在陆信风的肩膀上,被陆信风摸着觉得十分的舒适惬意。本来还有些胸闷腰酸的,此时是全都没了。听得陆信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又摸到手上的那个镯子,心里也忽然有些感伤,明明上次见还那么好的人,忽然就没了。
“你可不许太过伤心。说句不敬的,生死有命,如今他得以羽化登仙,也是另一番造化。”陆信风倒不是说真的飞升成神仙,她只是在说离开一个无情的女人。这是这话,却不能说得那么白。
“大人可信死后的世界?大人可信人有来世?”齐义忠忽然问。
陆信风亲了亲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真正的陆信风应该是平行宇宙里的同一个人吧?那这样算是前世今生么?可是她也不能证明就真的有了。“忠儿,忠儿我不知道。我是希望有的。可是谁能知道呢?我想这就是我们要抓紧今生的原因吧。”
陆信风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齐义忠拿着个馒头在啃,说是啃也不对,齐义忠吃相还是很优雅的。
“怎么你也吃的这个?”陆信风一边擦头发一边道。
齐义忠应该是肚子饿了等不及陆信风出来,所以自己就先吃了,又被陆信风抓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道:“咱府里的馒头还是挺好吃的啊。”
“陛下那意思是说天下丧三月,你能吃三个月白面馒头?”
齐义忠有些不明白陆信风的逻辑,道:“白面馒头怎么了?”白面馒头其实已经是高级货了,普通人家里怎么会拿这么上好的白面来做馒头,特别今年收成不好,多少人家里其实连窝头都吃不起了。
陆信风则完全从营养的角度出发,这光馒头就咸菜吃上三个月,人都得傻了吧!齐义忠本来身体就不是顶好的,这样怎么熬得下去。
“你不必拘这些事情,肉肯定是要吃的,那补身的汤药也不能断。我们低调点,陛下是不会怪罪的。”陆信风道。
齐义忠呢,好不容易缓了两天,陆信风又在这里提什么肉啊药啊的,当即放下馒头就跑到外头吐去了。陆信风把人扶回来坐下,直道:“这小孩怎么还没出生就这么挑食,可是苦了你了。”
齐义忠也不理她,心想不是你一回来就管东管西的,谁还至于这样。但是看着陆信风去吩咐平儿红儿开火,他也没什么话可反驳。陆信风总归是为了他好的。
按说丧期是不该大鱼大肉的,对于这方面这些年来已经守得不那么严了。齐义忠原本以为陆信风会完全尊古制守丧三月,却不料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开火。不过陆信风却也是真的守着规矩,晚上自己就去外院睡了,只留了平儿红儿两人在房内伺候。
陆信风说是守丧,其实也是真的有事。她如今真的不知道璟帝的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了。失去帝后对于璟帝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手里还是卓勤传来的消息,还有邹枚写给她的信。邹枚的信里,无非就是说自己会尽快打了胜仗剿灭隋州的土匪,让陆信风代为照看她的家里。
邹枚这信是她出发之前托人给陆信风的,陆信风当时收了信,什么都没说,并没有给出承诺,如今看着这个信,却不得不佩服邹枚的先见之明。想来也是她独身离京这么久,不确定京城会有什么变数,这才想要让陆信风照拂一二的。
陆信风虽然当时没有答应什么,但是毕竟收了这个信,真装没关系似乎又有些不对。她这时才联想到邹枚在京时候的态度,原本以为她多少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奈何不了皇帝,那不管雷霆还是雨露咱都受着成么?现在想来,事情却不是这么回事,邹枚一家子的老老小小,各个都得靠着她护着才能平平安安地到了今天。
如此,陆信风对邹枚也生出了几分敬意。拼个鱼死网破有何难?难的是为了家人这般地委曲求全。陆信风这便打定主意,万一出个什么事,还是要护上一护邹家的。
偏偏陆信风这边想得周到,却没有璟帝地心思转得快,陆信风这头才布置下去,那边邹家就因为不够悲痛,让璟帝震怒了。
邹枚不在,璟帝的怒气直接撒到了邹家人的身上,这又哪里是这般人物能受得住的。邹家毕竟是几代为官,邹如桂虽说为人有些迂腐,却从未有过大错。而这边璟帝的手段使出来却是不够光彩。
先是邹枚的大女儿,忽然就得了水痘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人没能留住。接下来便是邹如桂,宝贝孙女没了,她的命也去了半条,忽然就卧床不起了。再来便是邹枚的夫郎,却是动了胎气早产,大的小的都没能活下来……
短短二十来天,邹家竟似被厄运缠绕,仿佛是天要亡她。璟帝虽说下令好医好药,但却也抵不住邹府门前冷落,徒生了些破败萧索的意思。
第 65 章
又是一场冬雨,陆信风踏着雨进了房。齐义忠正侧坐在床头,轻轻敲着后腰。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还以为是去传膳的平儿,头也没回道:“平儿,过来扶我一把。”
陆信风的身上还带着寒意,显然是在室外待得久了,那一双手也是带着雨意的冰凉,一摸上齐义忠的腰,齐义忠就觉出不同了。回头看了看天色道:“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左右无事,又下雨,来看看你。可还好?”陆信风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让他靠坐好问。
齐义忠见陆信风身上衣服都是湿的,便要起身给他换衣,陆信风冰凉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道:“不用你。”
齐义忠却也不坚持了。他是真累了。他如今五月多的身子,也已显怀,常常都觉得腰酸,而且还得了个脚抽筋的毛病,虽说不甚严重,却也让人心烦。陆信风没在这房里过夜已经一月有余了,虽说时不时地也过来坐一下,可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却是少了。
陆信风自己换过衣服来就挨着齐义忠坐下了,也不多说话,只是给齐义忠按起腿来了。齐义忠恼了推她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