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义忠不太知道帝后这番具体指的是什么事,但是也只是这是帝后在借机敲打陆信风,只能在旁边赔笑。帝后说完这话又轻咳了两声,陆信风问道:“可曾请了太医来瞧?”帝后这时候伸出手来,隔得近陆信风这才看到帝后那腕子枯瘦如柴,玉镯无力地挂在手上,显然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帝后笑:“哪能没有?不过是有些虚,日日补着呢。”
“哥哥……还是多保重自己。陛下可曾……”往常璟帝都会让陆信风来这给帝后请个安陪帝后说说话解解闷,这些日子果真是没有再这样叮嘱过了。原本还以为是事情太多的原因,现在想来,可能不是这样?
帝后又点点头,道:“我知你有心。如今情势不好,也隐隐有些乱象……”又怎能拿这种不入流的小事打扰她。
“帝后!可不能妄言……”
帝后摆摆手道:“我知,该遣出的人都遣出了。我虽久居后宫,却也不是不问世事。不过也是想告诉你,这天下再亲近地也莫过于血亲。哪里有人就能越过你去了呢?陛下那不是冷落你,只是对你全心信任才失了分寸……”
“哥哥,还在莫要再说了,小妹都懂。只是小妹确非肱骨之才,未担大任便已先胆怯。并非暗自有了他心。”陆信风阻止帝后继续说下去了,这话传出去说的人是死,听的人也是要死的啊。她还想保命的好不好!
“我自是信你才与你说这些,我也信婉容。”帝后说到一半,转头看了一眼齐义忠。那动作很慢,目光十分飘忽,但却看得齐义忠心口一跳,起了一身冷汗。
“我也信你的才能,那杨家的案子,也是个千古奇案了,还不是被你抽丝剥茧几十年的凶犯都抓了起来,这份能耐你又岂是常人。你从来稳重,又心怀天下,只是还是心软,太过仁慈,思虑又多,不够决断。礼义廉耻处处都束着你。不过是让你自己活得累罢了。”
“哥哥教训得是。”陆信风心头不解,和她说这个干嘛?
“这并非什么教训。我不过虚长你几岁,又久居在这深宫中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男人。与你说这些,不过是知你最近胸中苦闷困惑,不过是想求你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帮帮你的表姐。”
“哥哥!”陆信风一听这话,就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只是让她觉得心慌。
“我就说到这里了,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听闻你府中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为人女者,纵是母父言行有不妥之处,也不可与母父生了嫌隙。你啊,不是个孩子了。”帝后一说起来,又开始叮咛陆信风这了,大道理摆下来,却也容不得陆信风狡辩。
陆信风刚出了帝后寝宫,看着院子里那因为秋节到来生出的三分萧索之意,不由得问了一旁领路的宫人:“这是怎么回事?帝后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这些。皇上有多久没来了?”
虽然问这个不妥当,可是陆信风此时倒是估计不到这些了,再说这些人都是从前冯家带过来的人,算是帝后最亲最近的人了,没什么不好问的。陆信风的话一出口,那宫人就红了眼圈,道陛下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踏足万安殿了,夜夜都宿在邹侧君那里,帝后又是个倔强性子,生了病硬是咬着牙不让人传话,偏偏又不放心陛下,还要为陛下朝堂上的事劳心劳力。
陆信风听这话,倒吸了一口气,心里就有些凉飕飕的。她一开始也觉得璟帝是有分寸的,璟帝不过是放不下年少时的那段不甘心,可到底是为何成了如今这般情况!
也是,他二人是少年妻夫,自然是有些别样的感情的。如今转眼情变,他自然也有他的骄傲,求来的温柔关怀想必在他那样一个人看来,是对从前感情的亵渎吧。
陆信风想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别过宫人,抬步往前走去。刚行了两步,齐义忠便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看,齐义忠的眼中也满是忧思。大概是陆信风的表情有些吃惊错愕,所以齐义忠瑟缩了一番,又放开了她的手。这还是在禁宫内院,到处都是眼睛,这般还是太放肆了。陆信风的心情,却是经由这一番,好了不少。
两人回了陆府,也没有再说话了,只是脱下身上的盛装,又卸了头上繁重的首饰,只略微收拾一番便要去陆父那里。陆信风一看天色,也是差不多了,便也要跟着去。两人进了陆父的院子,就瞧见下人都站在院子外头,那面上倒是都透着喜气。陆信风低头轻声对齐义忠道:“母亲在。”
齐义忠错愕,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进去请安。走得进去,就见陆一岑一手端着碗,一手执着勺,正亲自给陆父喂药呢。陆父被小辈看见这一幕,老脸一红,嗔怪地白了陆一岑一眼。陆一岑也不敢生气,只当作没看见。
陆信风此时面上的神色也好了很多,打趣道:“女儿和婉容就是过来给父亲请个安,正好母亲也在,省得再跑一趟了。”
陆一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爹爹这儿也没啥要你伺候的,下去吧。”
陆信风点点头临出门又道:“今日帝后传召,赏赐了些物什,都带了过来,一会儿让人清点了入库吧。”
陆父这时候也接了口道:“我这身上不好还操心这些做什么,先放着吧,明日让婉容来做吧。”说罢陆父又转头对陆一岑道:“婉容不愧是大家公子,是个好帮手。”
陆一岑目光看向齐义忠,面上带着赞许,又冲陆信风道:“皇恩浩荡,为人臣者,这第一点便是不可妄议帝王家事,不管在哪里掺和上了,可都是不好的。你且记着吧。”
陆信风点头称是,这才领着齐义忠出了门。
陆信风原本还预计要两天呢,结果这才一天,这两人就又好了。想想她爹爹的那些手段,忽然就有些忧心,不知道万一她爹爹知道齐义忠身体不好之后,会不会逼她纳侍什么的。
两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陆信风打来水给齐义忠擦手,这才发觉齐义忠一路上都没怎么出声,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忠儿,你怎么了?”
“大人,忠儿真没用。”
齐义忠是话里带着沮丧,陆信风在他身旁坐下,仔细看他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忠儿就在大人身边,却不能为大人分忧……大人……”
齐义忠那声音里带着哭腔,陆信风心里就有些慌:“怎么了?好端端的……”
“就连帝后都知道你最近苦闷困惑,可是我却无知无觉,整日在你身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你分神照顾……”
“好了好了,这都说些什么呢……下回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帝后那儿和你说的可就不是一个事儿!乖,先把脸擦擦,我什么都和你说好不好?”陆信风搂着人道。
齐义忠点点头,陆信风刮了下他的鼻子,他又破涕为笑了。
其实这事呢,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陆信风确实心里有些小脾气,不过不是因为璟帝召见了几回左敏之,而是因为璟帝把她们陆家往风口浪尖上推了,说着让她管隋州的事,却是打算弃了整个城。帝后那里以为她是因为左敏之才和璟帝疏远,其实不是这样的,璟帝那里陆信风求见过,可是璟帝不见她。所以她又只好回过头来干活。
陆信风抱着人说话,一想这话匣子都打开了,所以干脆把家里的事情也同齐义忠说了。陆父那里是真气着了,却还不至于到气病的程度。陆父本来就一直对陆一岑收房的几个小的颇有意见,连着忍了这么些年了。这回陆信风出事,陆一岑又收了两个人进房,这回陆父就不能再管那么紧了,心里也有些慌,却是反其道行之,又给陆一岑纳进来几个人。怕的就是陆一岑专宠那两个新鲜面孔,分散分散陆一岑的注意力,表面上呢,为的却是陆家能开枝散叶香火有继,端的是贤淑。
而陆信风回来之后,陆父却是没有必要再留着那些人了,特别是那个有了身子的。那个就是府里的小厮出身,早就同人有了私情的,陆父同意他进门,未尝不是留了这个后招。这回陆父本也没什么病,不过是陆信风请了个大夫给他看了看,他便索性装了两天虚弱,只待捉奸在床这场戏。
这不陆一岑回来就发了脾气,陆父却是忍着委屈也没同陆一岑说实话,只说孩子不小心没了。可是这陆一岑也不是好糊弄的啊,气过了在府里找人一问便知真相,自然明白陆父是顾及着她的喜好和脸面,这才没把人赶走也没让事情宣扬出去,宁可自己受委屈病倒了,也是全心全意为了她考虑的。这下,这两人可怎么不会和好。
第 59 章
陆信风细细地同齐义忠解释,齐义忠没料到里头还有这么些弯弯道道,他自问自小在齐家长大,有个风流娘亲,这勾心斗角的见得够多了,可未曾料,陆家看上去四处都规规矩矩井井有条,真要说起来,这里头陆父治家的手腕,他父亲可不及万一。
陆信风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陆父这一招啊,真心是狠。出了这个丑事,陆一岑只怕是要恨上所有年轻男子了,自信受挫觉得不会有年轻男子喜欢自己了。这旁的人再千娇百媚也不如自己结发夫郎的贤良恭谦。
“我……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不好,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不想用这种事来污了你的眼,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什么话都会对你说好不好?”陆信风的话越说靠齐义忠越近,最后都贴到了耳朵上,陆信风轻啄了一口,齐义忠打了个激灵,红着脸低下了头,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陆信风也在反省自己,她结婚这段时间来还是习惯性地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着,想着就是要给齐义忠挡风遮雨,却没想到齐义忠根本不是普通的没见识的男人,他每日待在内院足不出户,又没有什么得力可心的人用,就好像把一直鸟儿关进了笼子里,外面的天空什么样儿了都不知道,自然也会少了安全感。
入了夜,陆信风看齐义忠这一天实在是累了,就先让他去睡了,自己又拿出来任夏整理过的案件过来看。那个被人举报的青年已经被证实不是凶手了,这任大人看来还是有些良知的,天气太热,尸体停不住,任大人又规劝着让他入土为安。
陆信风深吸了一口气,她几乎能猜到之后的事态发展。而另一边是隋州的战事,璟帝虽然派人驻守了隋州城,可是隋州的土匪也不好对付,自从上次让军队损兵折将之后,这些野路子的土匪士气大振,不发狠力剿灭是不行的。
陆信风的头有些疼,回头又看了眼靠坐在床上揉着眼睛干绣活儿的齐义忠,她不想上前线。再一思量,估计她不上床齐义忠肯定不会躺下睡,只得把面前的东西都归拢一番,便吹灯歇息了。
陆父最近可能是心里顺坦了,也开始教齐义忠管家,这天还带着齐义忠出去见人。陆信风一个人在家。
这是陆父一个老兄弟的生辰,下了帖子来了。他家里妻主也都过身了,最大的就是他,所以这才放肆地请人过府。倒也不是说寿宴,只说赏秋。
说到这里,陆父倒是和陆信风打趣过,说要是带着婉容出去,就跟带了个随侍一般,话不多,也不附和别人说的俏皮话,想来是杨家的家教。倒是他们不守规矩了。倒是和你一般无二。
陆信风听到这里就开始窃笑,齐义忠那哪里是家教,分明就是秉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也是,他自小不在内院长大,不仅不懂这些事物,也不太懂得和夫道人家打交道。
陆一岑这些日子,忙的就是变钱,变出钱来作军饷。虽然陆信风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但是这般在家里待着沉默,也让她有些恼火了。
这半个多月下来,隋州仍是没有传来一丝一毫地好消息,这不,左敏之就陪璟帝城外打猎散心去了,浩浩荡荡的带着随从内侍和禁卫军。陆一岑回来发现陆信风还老神在在地待在家里,心里就有股莫名的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着急!
陆信风倒是真急,手里头拿着的就是隋州的消息,给她传消息的正是卓勤,也算是相识一场,京里的任何决策都会影响她们的生死,她怎么能不着急。可是这些天她除了上朝,基本上就见不到璟帝的人。但是璟帝又并没有给陆信风多少角色权。
陆一岑推开陆信风的书房时,陆信风刚好勾完奏章最后一笔。陆一岑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陆信风在奏折里让璟帝先怀柔招安,若是不从再出五万军,务必以百姓为重。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陆信风没有吭声,陛下的意思是,直接打,无论百姓死活,全死了就更好了,方便他炼铁:“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陆一岑沉吟一番道:“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