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微微一笑道:“乃归于本我。”
五越禅师听到此答,亦是一怔,只因世间诸法,皆有明确所指,或增寿百千年,或增修为境界,但禅师以无上禅心观原承天新法,其最终指向乃在虚无飘渺之间,成魔成神皆有无上可能,那禅修乃悲天悯人之心,既窥见原承天新法所指大异心中理念,怎能不惊?
五越禅师缓缓言道:“若本我为魔,莫非修得此法之后,亦可成魔不成?”
原承天道:“以在下瞧来,那本我乃是天地初心。”
此言一出,众禅师皆摇头不已。原来原承天此言,已触及仙修界一个公断。世人皆知,世尊以玉石造人者十,以泥造人千百,以沙土造人无数,故而那生灵一旦诞生于世,本我已定,或魔或凡或仙,或恶或善,绝无更改。
正如那凡俗之人绝无仙基,终身也难修行一般,既然本我已定,而原承天所创新法,其最终所指,亦是本我罢了,如此说来,善者得此法固可欢喜,恶者修此道岂非贻祸无穷。
枯木禅师怒道:“大修创此新法,固然是有教无类,人人皆可依此法修成大能,然而万法俱归本我,岂不是要造就无数恶魔来?大修速毁此法,以免贻祸天下。至于本我乃天地初心之言,则是荒谬之极,不值一辩。”
原承天也不着急,反倒神色更缓,温言道:“如此说来,禅师定是认为,那生灵既诞于世,前程便定,无法更改了?”
枯木禅师面色不屑,冷笑道:“世尊造人,既有玉泥沙土之别,而观诸界万物,则禽兽魔仙有类,虽说天地注定,事在人为,又怎能跳出那大圈子去?你若是那禽兽鸟鱼,怎能修成人身?你若是那魔修鬼修,又怎能得睹天道之修,凡此种种,一目了然,又何须一辩。”
原承天心中道:“世尊当年创世,固有所偏,亦有缺失,然天地造化之德,世人果然知之甚少,连枯木禅师亦是如此,又何况是芸芸众生。索苏伦所行之者,不得仙庭允可者,也正承此敝了。”
若是原承天不曾饮过仙庭莲池之水,对枯木禅师此问,着实不知如何回答,如今既饮莲池之水,启往日玄承,开无上明悟,焉能不知世尊创世苦心?唯恨天地玄机世人不知,且妙韵十音缺了二律,遂使天地顿失教化,世人蒙昧其中。
他缓缓言道:“昔日我与凡界遇着玄武,乃是一名凡人盲女,怎能修行?若是天地之心就如枯木禅师所言那般,玄武如何能够现世?其后玄武遇着在下,得阴骛仙根,终于转世重生,再修仙道,遂不曾误了玄武重生。”
枯木禅师哈哈大笑道:“大修以玄武为例,岂不是更证大修之言为非,玄武本为仙庭神兽,就算历劫百回,最终仍归于仙庭罢了,那阴骛仙根的出现,不过是天地的巧思罢了。可见那生灵生来如何,便是如何,又有何疑?”
原承天道:“又有七昙禅师者……”
一提到七昙禅师的名字,枯木禅师哑口无言,诸多禅师皆是面面相觑,只因那七昙禅师,本是凡界一名修士罢了,于仙庭实无根基,却因着苦修,最终得证道果,为仙庭十二神执之一。
那七昙禅师绝非世尊所造玉人之一,更非弟子,甚至连世尊之面也不曾亲见,又如何位至仙庭。但有七昙禅师一人,就可知天地造化万灵,并非早定归属了。
三定禅师见枯木禅师神色讪讪,不便申辩,便笑道:“七昙禅师自然是特例了,不在此议之中。”
原承天道:“仙庭神执十二,便有一人来自凡界,且绝无根底,禅师何云此事为特例?且苏氏先祖,亦不过是昊天仙修之士,如今亦得神执之位,莫非苏氏先祖,亦是特例不成?”
诸禅师被原承天这两番话说来,自是无可辩驳了,便因着这两件事,两位大能大德,就令枯木禅师天地注定之论毫无立足之地,想那神执之位,何其艰难,若神执之位,那无来历者亦可得到,又何况其他?
由此瞧来,那本我为魔也好,为凡也罢,只需勤加修行,终有一日可得绝大成就。
原承天道:“道者,不过是天地初心,既为本我,天地诞自混沌,混沌者,亦本我也,在下所创之法,最终归于本我,又何谬之有?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个万法归一之境,但能得窥得此境者,又怎能不洗心革面,化恶为善?诸位禅师群议汹汹,皆以为不可,以在下瞧之,未免失察。”
一席话说的诸修皆在缓缓点头,五越禅师则道:“听闻大修一言,解我心中迷惑,五越参禅千年,竟不能明悟天地初心所指,甚为愧惭。但请大修说法,以开我等灵慧。”
原承天也不谦逊,便道:“世尊创世,固然是缺失甚多,遂使五界有崩塌之危,天外灵域终究难立,究其原由,便在于失之教化。那天地亿万生灵,各依本性而修,不知天地,不知敬畏。杀心布于四海,私欲修之不去。”
“且瞧这天地法则,更有诸多漏洞,强者恒强,不受天地约束,纵然惹了煞气,也可一洗了之,试问诸修心中怎有忌惮?既无忌惮,便无敬畏之心,自然纵性而为,昊天乱局,就此而生。”
“那世间善法,自该是人人皆有出路,若有不公,便是区区喽蚁之音,也该上达天听。如今魔界亿万之众,不得轮回,不得道果,一日为魔,终身被世人所忌,试问魔界诸修,怎能不来与世人寻事,以逞胸中苦闷?”
“再瞧这仙修诸法,或借灵丹妙药以铸其身,或借天材地宝方有尺寸进益,如此仙修之法,不过教给世人一个‘弱肉强食’的道理罢了,若你斩断七情,不与人争,反倒落了个被人所杀的境界,良善者被人所欺,奸诈者反达坦途,这般教化,可不是苦杀了万年生灵。”
“又有这禅修之道,虽有不取外道之善法,内藏教化之功,却因入门极难,世人仰望而不得。有善法而难行于世,固然是天地法则之失,又何尝不是诸位禅师之失。”
原承天说到此处时,诸禅师皆是内愧之极,怎敢以一言来辩。
如此足足辩了十日,在座禅修之士言辞已尽,而原承天则是绰绰有余。而这十日问难,原承天亦得获益无穷,借着诸修所言,回忆起世尊玄承的点点滴滴,十日之前的原承天,与十日之后的原承天,已绝非一人矣。
等到那奇山堂中渐渐沉寂下来,就见那诸修面上,人人皆露出狂喜之色,原承天至此也算是松了口气,自己这套新法经诸多禅师十日问难,已被证明大有可为,也不枉自己多年心血。
等诸修沉默良久之后,五越禅师强抑激动之心,沉声道:“大修,以这十日问难瞧来,此法十年之后,必有小成,百年之后,当可公推于众,大修此举,一改仙修法则,受益者无穷无尽,五越替天下苍生,向大修一拜。”
说到这里,五越禅师长身而起,郑重整衣拂袖,就向那原承天深深一揖,慌得原承天急忙立起还礼。
枯木禅师在这十日之中,对原承天诘问最多,言辞最为激烈,如今则是五体投体,缓缓言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修可谓得之矣。大修当为天地圣师。”
此言一出,诸多禅修之士轰然而应,齐声道:“大修当为天地圣师。”
原承天却缓缓摇头道:“诸位禅师,此次十日之辩,不过是得了个小小的结论罢了,那就是在下所创新法,庶几可行,然新法初创,谬误极多,其中精微之处,仍需极多推敲。在下一人之智,有时而尽,诸位禅师既逢此会,怎能惮劳,因此在下心中便有了计较了。”
五越禅师道:“圣师但有所令,无所不从。”
原承天道:“欲修新法,需集天下大德大能之智,在下于仙修之道,或可算略有小成,但于禅修妙法,只能算是略窥门径罢了,还盼诸位禅师留此百日,好对在下耳提面命,以各自禅修明悟之法教之,若得首肯,承天替诸界苍生,向禅师们谢过。”
此言一出,诸禅师皆是愕然,一名禅师道:“圣师胸中万有,超我等百千倍,又怎可视我等为师之。”
原承天笑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师者亦不必贤于弟子,更何况教学相长,何疑之有?”
其实这道理浅薄之极,那禅师怎能不知,实因这十日原承天胸中法则万有,诸修自五越以下,对其皆是敬若天人,忽然间原承天却向诸修讨教起来,又哪里能转过弯来。
原承天此言一出,诸禅师皆笑,齐声道:“圣师所请,谁敢不从?”
第1356章混沌虚空体微意
此后百日,原承天就在奇山堂中,向诸多禅修大士讨教禅修心法。那禅修之道因人而异,诸修所学不尽相同,原承天此番讨教,便是要从诸多禅修明悟之中,总结出放之四海而皆准之大道来,以之汇进新法之中。
天下禅修之士,皆存悲天悯人之心,奈何因禅修心法理念所限,若以禅修之道济世,只能是南辕北辙了。原承天取禅修不求外物之心法,而弃禅修重视明悟之所长,别开机杼,另开一番新天地。
原承天这套新法,既存教化之能,更是修行无上大道,但目前只是略具规模罢了,若想将其周全完善,绝非一日之功。
诸多禅修大士自然对原承天倾囊相授,怎会有一丝隐瞒,这其中,原承天得益于五越禅师最多,其次是则是枯木禅师。
那五越禅师不愧为昊天首禅,其人明悟所得,直指世道人心,深具教化之功。原承天与其他禅师求教,不过三五日罢了,唯在五越禅师处,抵足相谈,无论昼夜,竟是花了一月时光。
偬倥百日已至,原承天此次北原奇山堂一行,也算是功德圆满,这一日五越禅师笑道:“听闻任太真已于北原极北之地,修大殿一座,前几日传讯过来,已然大功告成。如今那大殿处修士云集,皆盼着大修前往,大修在此处可呆不住了。”
原承天汗颜不已,道:“仙修之士修行,不拘那一处,筑间草屋以敝风雨便罢,太真此举,只怕奢侈太过。”
五越禅师道:“大修创世新法,意在教化天下,到时修士齐来聆教,草屋怎可容得下,那非得一座大殿不可。且世人畏威而不畏德,无此大殿,也难显大修无上神通。既然大殿已成,本禅子就陪着大修走一遭,亦算为贺。”
原承天怎会知道,那五越禅师于这奇山堂驻跸百年,不曾离山半步,今日为着原承天,才肯下山走一遭,亦是奇事一件。
当下与原承天步出奇山堂,一众禅师早就候在塔下,五越禅师点了点头,众多禅师施展出金光纵地法来,向极北处遁去。
那座大殿,位在奇山堂的东北方向,极其遥远,便以是诸多禅师之能,此去也足足花费了十余日时间。那一路之上,或是冰天雪地,或是大漠飞沙,其荒凉之处,比之奇山堂更甚。
不过行了十日之后,四周风景渐渐变化,先有枯草隐没于山石之中,其后有三五矮树间杂雪地大漠。再一步步行下来,便是一座偌大的草原了。
就见那路途景色愈变愈奇,赫然已是山明水秀,鸟语花香。
原承天奇道:“不想这极北之地,亦有这明媚景色。”
五越禅师道:“大修有所不知,昊天诸处皆创制得的完全,但这北原所在,不知世尊有何用意,竟不曾创制的完全,竟留下一处混沌来。那混沌之中,存着天地初生清浊之气,就借着世尊留下的一点缝隙,向外缓缓泄来,故而这极北景色,反倒不亚于昊天任一处所在了。”
原承天暗暗点头,这就难怪任太真会择此处建造大殿,而世尊留一处混沌不去动他,别人或许不明所以,自己却是心知肚明,那处混沌之境,分明是留给自己的了。
原承天日后若想重修五界,再造乾坤,又怎能平白做起,有了这处混沌,也是让原承天积累经验阅历罢了。
他道:“既是有这混沌,何不先去瞧一瞧。”
五越禅师笑道:“这处混沌所在,着实凶险,他人视为畏途,皆是不敢去瞧的,大修若想去瞧,五越自该护法。”
当下就令诸多禅师先去大殿等候,自己与与枯木禅师一道,陪同原承天继续向北。
约行了万里之后,原承天就觉四周气息果然与他处不同,空中有青白黑红灰五气缭绕,那气息至纯至强,宛若实质,明明瞧着前方一片虚空,可那遁速却慢了下来,越往前行,越是艰难。到最后竟是寸步难行了。
枯木禅师道:“此处离混沌裂缝尚有三千里,别瞧这区区三千里,普天之众,唯七八人有能力瞧上一瞧,今日本禅子与首禅务必要让大修瞧到。”
原承天知道此处法则未开,越往前行,越是不遵世间法则,因此五行之术,在此处统统失效了,那风未必就是风,火未必是火,任你如何大能,到此也是无用。
枯木禅师将手中黑钵轻轻一转,黑钵中射出霞光万道,却凝成一束,向前方直直射去,原承天在这霞光之中行路,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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