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自有百般妙法,自己只管遵令而行就是。
可此刻原承天不但受了重伤,又重了一臂,日后行事,自己自该要雷厉风行起来,这些主意,就需自己拿定了。若是这伤处是别人身上的,原承天定会百倍小心,千方百计的安排,可正因这受伤断臂的是原承天,原承天反倒会担心因自己之故,劳动了旁人,又怎会尽心,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也唯有猎风与其心神相通,方能体会到了。
玄焰奇道:“两个法子都要用?”
猎风斩金截铁的道:“这是当然,雪芽神臂花费时日甚多,总不能就让主人只用一臂迎敌,这如意铁臂当然要先炼制出来,玄焰,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敢不尽心,我可饶不了你。”
玄焰叫屈的道:“我怎的就不尽心了,我这边与你说话,心里就想着炼制此臂的种种流程来,以及打点主人的家底,嗯,是了,主人五金之器虽多,细细算来,仍是差了数种,好在这些物事倒也常见,可去罗华大陆的仙集换来。”
猎风叫一声“好”字,便转过身来,对原承天道:“主人,你只管在这塔中安歇,其他事情,你也不用理会,若是三月之后,如意铁臂仍是没能炼成,你只管拿我示问就是。”
原承天刚才被猎风提刀断臂之后,去了体内恶息,精神虽是健旺了些,可毕竟真玄不济,说了半会儿说,神色又见萎顿,勉强笑道:“此事交给你办,我最放心。”
猎风转向玄焰道:“炼制这铁臂需要哪些物事,玄焰速速开来名录,我便去附近的仙集走一遭,你就在此塔伴着主人便是,此塔可避仙修之士的灵识,倒也是安全的。”
如今猎风行事说话,已隐隐有原承天的作风,让人违拗不得。而原承天性子温和,偶尔是可以偷懒从权的,这猎风霹雳一样的性子,谁敢惹她?
玄焰偷偷做了个鬼脸,也不敢开玩笑了,忙将所缺物事列成名录,就在一块劫晶上写明了,交给猎风。
猎风瞧了瞧名录,约有三十余种,好在名录上的物事,的确都是常见之物,就算一处仙集找不齐,大不了多寻几处,总能凑得齐了。
她取来原承天的装置灵药仙币的物藏,以备用此交换物事,原来原承天不喜服用丹药,故而将诸多灵草与仙币同置,只当成仙币一般。正想出塔,就听刀君叫道:“姐姐,我也要去。”
猎风道:“你这个不晓事的,这哪里是好玩的事?何况以你的性子,陪我出去岂不惹祸?便是别人瞧见了你,也是非同小可。”
刀君嗔道:“怎的我就不晓事了?大不了我只听你的吩咐就是,何况我藏在你的袖中,别人又是见不到的。若是和人冲突了,我也好帮你打架。”
猎风没了主意,转头去瞧原承天,发现原承天已在闭目运神,又怎敢打扰,看来此后行事的主意,再也靠不得原承天了,便低声道:“你若随我同行也罢,只是没我的吩咐,绝不能擅自出来露面。”
刀君喜不自禁的道:“姐姐果然是最好的了,刀君皆依着你。大修也说了,我在这凡界日子虽久,却是极少出去历练的,好比白来凡界一趟。而每次出来,都不过是打打杀杀,哪里能见识到凡界真正的世故人情,便是大修醒来也定会同意的。”
猎风笑道:“我若不是考虑到此事与你历练有关,再也不会答应你的。”
此次是猎风跟随了原承天之后,首次单独行动,不得不小心起来。那青刀发誓不用,自然是绝不去再瞧一眼,倒是无界之剑,可以随身携带。
此宝有青鸟御控,虽比不得原承天亲自动用时收发由心,其威能也是不可小视了。
于是叮嘱了白斗与玄焰紧守门户,就与刀君青鸟出了金塔。
这小红山本是七真宗的产业,因此此处离七真宗并不太远,猎风想来,七真宗山脚下,千年前就曾开有一处仙集,此时七真宗虽是不比往日,这处仙集也是可以维持的,而那里自己路径极熟,何不前往一试?
心中定了主意,就使发了遁速,径直前往七真宗的仙集,她本是个急性子,现在心中有事,只恨不得一步就踏进仙集才好,因此遁速立时就被她提到了极限。
七真宗所处之地,正是罗华大陆最繁华的所在,一路上,空中修士往来,就觉得比他处频密。只是猎风哪肯去管这些,路上遇到仙修之士,也不答话,只是一路行去。
堪堪行了半日,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城池,在城池之后,则是青山迢递,连绵不绝,这城后青山,正是七真宗宗门所在七真山了。
猎风故地重游,怎不感愧,若不是心中有事,总要在此处多多留连一二,此刻则是足不沾尘,只往这山边城池中去,那七真宗的仙集,正是设在这座太阴城中。
原来七真宗以七字真诀闻名罗华,而这个阴字诀,正是七真宗所得的第一字无界真言,这城紧靠七真宗的城池,就以太阴二字命名了。
来到城外之后,猎风收了遁风,正想缓步入城,忽听身后有人“咦”了一声。
猎风并不理会,匆匆入了城池,这座城与千年前相比,自然景物全新,再也寻不着往日的丝毫痕迹了。
不想身后传出声音来:“那名仙子,你莫不是,莫不是姓梅?”
第0747章他年情债不肯饶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姓氏,猎风怎能不惊?急忙转过头来,瞧见一名锦衣修士,面目陌生的紧,约是玄修五六级修士。
瞧出此人只是玄修境界,猎风更是惊讶,自己离宗千余年,若有人能认得自己,起码也该是羽修大成境界了。此人是五六级玄修,其年龄绝不会超过五百年,又怎能认得自己。
若是闲来无事,此事倒可追究一番,但此行是为原承天重续断臂,收购资材,又怎肯节外生枝?
便将脸一沉,道:“道友怕是认错了了,在下并不姓梅。”
锦衣修士奇道:“你既不姓梅,为何我唤你时却停下脚步?”
猎风道:“你这人倒也好笑,你在身后唤我,我当然要回身应你,难不成洋洋不睬,便合礼数吗?”说罢将双目一瞪,惊的那锦衣修士连退了数步。
猎风有心事郁结于心,说话自没好气,而她所修的七情心法与众不同,越是大悲大怒,反增威能。此番怒目而视,灵压已是逼人之极,更兼天生煞气,锦衣修士怎能不惊?
猎风冷哼一声,抬足便走,留着锦衣修士呆在原处,伸出手来摸了半天后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仙子,致惹冲天之怒。
七真城的西北角,原是仙集所在。猎风匆匆行来,虽觉城中风景大不相同,好在路径依稀如昨,不多时就来到城西。只见面前长街甚是寂廖,街上只有七八名修士,其中有半数身穿黑衣,那分明是七真宗的弟子常穿的服色了。
猎风心中感愧不已,想当初七真宗亦是弟子如云,更有以风宗逊为代表的一众高德大修横空出世,那时七真宗的威名又怎会弱了,稳稳的罗华大陆第一宗门。
如今仙集虽在,门庭却冷落至此,可见千年之后,七真宗后力不继,早就衰落了。
瞧见街边有块招牌,上书“集天下之金于斯,揽世间之客于此。”知道是间法器店了,便抬步走了进去。
店中只有一个小伙计,正盘坐在椅子上,左手捧着一本经卷,右手则在那里掐诀,原来竟是在用功。
猎风虽不曾习修法诀,可跟随原承天多年,什么样高明的法诀没见过,只瞧了一眼,就知道小伙计所修法诀,是最粗浅的功夫,而此人境界,也不过是二三级灵修罢了。
难得的是此人倒也用功,可也瞧出这法器店该是冷清到何种程度了。
小伙计见有客人到,慌忙弃了手中经卷,迎上来道:“不敢动问仙子,是想寻些法器防身,还是来炼制法器?”
猎风也不想与他废话,就将玄炬交给她的那块劫晶在诛上一拍,道:“这符中名录所载,你都给你取来。”
小伙计忙取劫晶在手,运法去探这劫晶中的名录,等瞧清了名录详情,脸色就涨得通红,道:“仙子,实在对不住,本店着实没有这些东西。”
猎风道:“岂有此理,这名录上所列,不过是些寻常的五金之材。正因为过于常见了,我平时也懒得收集,贵店若是连这些都没有,还开什么法器店,趁早关门便是。”
小伙计被猎风训的哑口无言,只在那里搓手不迭。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正是那名锦衣修士,此人也不说话,就夺过小伙计手中的劫晶灵符,灵识扫了扫,转过身来笑道:“仙子,此处仙集店铺,大半都荒废了,只售卖些粗浅的法器罢了,真正要做交易,只能去找三大仙商才是。”
猎风道:“你鬼鬼祟祟的跟来作甚?什么是三大客商?”她见此人一路跟来,难免有气,可又心急采购所需物事,见锦衣人说话有谱,也不妨一问。至于这句话说的前倨而后恭,又怎会在意。
锦衣人见猎风终于肯开口相询,忍不住笑道:“仙子旧地重游,想来相隔多年了,又怎知罗华大陆三大仙商之名。三大仙商,便是刘,陆,风三家,刘陆二家势力不在此处,也不必说起,至于这风家,可是财雄势大,罗华大陆半数的交易,皆出自风家,仙子不可不知。”
猎风听到“风”字,难免心中一动,道:“这风家仙商又在何处?”
锦衣人笑道:“仙子可是问对人了,在下无巧不巧,恰好也姓风,与这风家的大东家,也算有些交情,只是此处非说话之地,仙子若寻仙修资材,还请随我来。”
猎风脱口便道:“你也姓风?你和那个……”她本想说出风宗逊的名字,可忽的想起,风家原是罗华大姓,姓风者数以百万计,怎可能同姓一个“风”字,就能和风宗逊扯上关系。
想到自己言出无稽,哪怕还没宣之于口,脸上的神情仍是有些讪讪,生怕被人瞧出了心事。
不想锦衣修士脸色更喜,道:“不瞒仙子,敝族老祖,便叫做风宗逊了,而风氏仙商,便是在下的同族兄弟。仙子,你今日可是来着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眼圈儿就是一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猎风听他提起风宗逊的名字,身子就是一颤,而锦衣人所言意味深长,更是让她浮想连翩,她伸手扶住柜台一角,匀了匀胸中这口气,缓缓道:“好,你便带我去。”
那名小伙计听到这锦衣人竟是风氏仙商族人,早就惊得呆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锦衣人也不理他,忙忙的领着猎风出了门。
一路上,锦衣人就不停的偷眼来瞧猎风,猎风被他看了几回,心中大怒,正想开口痛斥。锦衣人忽道:“到了。”
猎风也顾不得开口骂他了,奇道:“什么到了?”
锦衣人道:“风家饶有产业,而这七真宗本是风家的发迹之地,自然留有产业无数。而风家产业,有一个共通之处,仙子一瞧便知。”
猎风瞧在“风宗逊”这三个字面上,只好忍怒存疑,只见前方果有一处大院,院外虽是冷寂,院内却是亭台楼宇,绿树红花,随意瞧一眼去,也知道极为精致的一座宅院了。
锦衣人径直走上台阶,也不敲门,就抬手推开大门,猎风步上台阶之时,就感到门内灵息无数,虽不见得有多少大修在,可毕竟是仙修之士众多,她心中警惕,暗将红刀在袖中握住了。
等她步进大院,就见门前齐刷刷站了一排青衣童子,一见猎风进院,就齐齐恭身行礼,口中道:“恭迎梅仙子回府。”
猎风知道是锦衣人弄的鬼,转目瞪了他一眼,斥道:“谁说我姓梅?”
锦衣人忙笑道:“仙子不必理会,只管前去,便知端地。”
猎风抬眼望去,见这院中虽是繁花似锦,却只种了一种最寻常不过的树种,那便是梅花了。
此节气虽非梅花盛开之季,难得的是这院中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使得满院梅花,齐齐开的灿烂。而世间梅种,几乎尽集于此处了,举凡红梅,黄梅,绿梅,皆是汇集于此。而其中最多的,则是一种白梅。
这白梅本是七真宗特有,他处再也寻不着的,此梅逢冬方开,愈冷愈艳,想当年七真宗漫山遍野,皆生这种白梅,逢到天降瑞雪白梅盛开之时,放眼望去,也不知哪处是雪,那处是梅。
猎风瞧见这种白梅,心中大动,忽的想起一事来。
原来当初风宗逊曾说过:“你瞧这种白梅,倒是与你的名字应景。此梅开时欺霜压雪,而你正好就叫梅如霜了。只是你这个人,却比这白梅更冷更艳了。”
这些个往事闲谈,事隔千年,本是再也记不起来,不想此院再见白梅,猎风心中自是百感交集了,瞧着这满院梅花,竟是痴了。
锦衣人也不打扰,等到猎风情绪稍定,这才引着猎风,穿宅过屋,来到后院的一处所在。
猎风脚步刚刚踏进后院,又是一惊。原来这院中的一草一木,竟是熟悉无比,与她当初在七真宗所居,再无二致的。猎风就算是闭着眼睛走过去,也不会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