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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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花月-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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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爹爹——”嘴角微笑着,声音已然哽咽,泪水流了下来。
可惜没能见到爹爹最后一面,不知白发添了几许。
定格在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个笑眯眯的老爹爹,啃着鸡蛋布丁,
唠唠叨叨“多添件衣裳”,或是“如花乖乖,再烤点儿羊肉串?”
襄山巍巍,如在眼前,
忘不了和爹爹一起爬襄山,他精神健硕地走在前面,我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时时不怀好意地踩着他的影子。
忘不了母亲墓前的点点滴滴,忘不了人前冷峻精明的老父亲,在母亲面前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含含糊糊地念叨着旧事,久久不肯离去。
爹爹和娘娘,终于团圆了——他已经在寂寞中等了二十多年!
一凡,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泪水如溪流般奔涌,湿透了衣衫。
“如花……”一凡慌乱地擦着我的眼泪,欲言又止的神情如此熟悉。
“一凡,直说吧,还有什么?”我压抑着胸痛,努力平静地问道,隐隐有一些很坏的预感。
一凡犹豫了——张口欲言——再犹豫——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如花——孩子……没有保住……”
我咬着嘴唇,不能言语。
完全没有痛的感觉,似乎灵魂已经缥缥缈地离开了这个躯体,冷冷死去。
口里淡淡的血腥,唤醒了神志,原来一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我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该成形了,我却仍然留他不住。
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一日之内,竟失去了人生最亲近的两个人。
一凡的脸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和无措。
一直以为他就是那样,宠辱不惊中淡淡的忧伤。
然而此时的一凡,却连头发都有些凌乱,白衣揉得满是褶皱,脸色煞白。
“一凡,没关系。想知是一种缘分,错过是另一种缘分……”
我努力地朝他笑一笑,一滴豆大的汗珠却滚落在床单上。
女皇果然不是有利美容的职业啊!
一凡轻轻地抱着我,别过头,似乎不敢看我的脸。
难道还有什么瞒着我!
“一凡,是不是……以后都很难再有孩子?”
沉默……
原来如此……
心里一沉,大概我所得太多,连上天都看不惯我的幸福!
再也不能作母亲了吗?
有些凄然,有些绝望。
望向一凡,对上他的眼睛,竟从中找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慌乱与无助。
“如花……”他说不下去了,声音颤抖。
原来你也有词穷的时候啊~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这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心扉!
我挣扎着喊出了声:
“一凡,不准你纳妾!就我们俩,走遍天下,我也不会放手。”
“如花——”他抱住我,浑身颤抖,泪水濡湿了背上的衣衫。
“都是我的错……如花……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来承受,为什么……”
“笨蛋,没听说过吗,好人不长命……”我努力地笑了,微笑牵动着嘴角,牵动着伤口,终于感到了心口的疼痛。
仿佛死去过一回,但是活者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边关已稳,一凡远赴襄阳奔丧,我却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养月子。
夜深的时候,觉得特别冷,果然春寒凛冽。
一凡在襄阳见到了无沙,熙王位阶最高,已经控制了大部分边防军。
一凡带回了爹爹最后的亲笔书信,零零总总,托付军中要务,唯独对无沙只字未提。
奔丧回来,一凡带来了许多以前自己闺房里的小东西逗我开心。
平时他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亲手照料衣食起居,像是要补偿什么似的。
不时安排小华、尚元常来看我。
小夏也来过几回,扭扭捏捏,讲着不熟练的笑话,真是可爱。
晚上,他总是紧紧地抱着我入眠,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
“一凡,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他不说话,拿脸颊蹭着我的发鬓。
亲密的滋味,却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一切都会像幻影一样消失……
一场大战总算结束了,安顿边关、救济难民是户部的事情,我特意嘱托尚元扶持当地商业交往。我相信,至少十年之内,边防线上将有足够的武力威慑,保证商业安全。该到借助新兴商业力量的时候了吧!那些依靠纺织业壮大的大小商号,大概早就对北部荒原的羊毛垂涎不止。我将遣人制定和维持边境贸易法则,以此作为他们的坚强后盾。
世界上最依赖法律与诚信生存的人是谁?不是律师,而是真正的商人!
大局已定,我的身体也渐渐恢复。
皇帝真是个短寿的职业!
我都有些替小华犹豫了。
下午,右相汇报了无沙在襄阳的情况,眉眼之间犹有忧色。
无沙居然对边防军务很熟,布置安防也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果然是个十来岁就想从军的家伙,如果他真的想做皇帝,又有何妨?
这个短寿的职业哦!
想起来就有点儿心灰意冷。
天气渐渐热起来,有点儿夏天的气息。
我蜷在妞妞身边,快活地晒太阳,顺一顺施政的思路,
小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扬着一封信,气喘吁吁地说:“一凡……一凡先生……走了。”
……
展开书信,看到“如花见信如晤”一行,突然觉得发冷:
“污秽之身,忝列朝廷,侍君左右,终受天罚。”到底出什么事了?希望预感不要成真!
“余初不信天地,待如花为皇,竟能顺天承命,先收百贾,后得火炮之势,扭转大局。天命所归,不得不信。”都怪我没告诉他穿越的事情……可是就算说了,他大概也会认为我的穿越是“天命所归”吧!
“尚元势危之时,私下结交于臣,臣以私心相助,罪不可赦。然尚元手下多埋有内线,远哲统领,双势犬牙交错,尚元不敢对社稷不利,陛下可善而用之。”原来我的直觉并没有错,单凭耿尚元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朝堂上混得那么风生水起?他又如何次次猜中并且理解我的各种时髦观念?原来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右相年事已高,恐难解陛下之心,然恳求陛下千万倚重老人,以人为镜,不废朝纲!”
“罪孽之身,当挑灯礼佛,为如花祈福。”
……
一凡,为什么要逼我面对你的过去!
为什么你宁可离开我,也不肯信任我?
到底是怎样的过往,竟能让你忍心弃我而去。
你真够冷血,信不信我可以比你更冷!
我怒了,大步向御书房走去!

一凡往事

时光的白马
你是时光中的白马
光降尘世的旅程
你的眼睛,象神启开封印
揭示一个多么宽大的世界
天上的默默星辰
都被往日的灵魂祝福了
你为幸福经历的路途
要为后来者敞开
就连冤苦而死的人
也在漆黑孤单的夜里与你同行
——Timefly
翻着一叠厚厚的记录,虽然只是从一凡襄阳求婚前后才有记录,但也足以触目惊心:
“襄北王私见封舒让,愿以郡主相嫁,封舒让叩地不敢从。王爷语王妃曾抱养舒让,颇多喜爱,不愿舒让沦落至此;又言郡主进京,吉凶难辨,望舒让以性命相护。舒让遂拜首从命。”
“襄北王与左相商谈儿女婚事,左相欲以嫡长子封舒德尚郡主,无奈年纪稍小,王爷不允。左相以为王爷有招赘之心,遂许舒让。然王爷只谈嫁娶,不谈招赘。”
“襄北王求陛下赐婚,陛下欣然应允;又请给封官职,不愿舒让以白衣之身娶郡主,陛下沉吟。”
“陛下欲擢封舒让为礼部六品,群臣歼攻,皆知封舒让叔侄乱伦。陛下遂诏令四品,盛怒而去。”
……
……
“叔侄乱伦!”封渠!原来如此!
颓然地瘫倒在龙椅上,突然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一凡,难道以往的全部温情和爱护,全是阿爹的恩情?难道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阿爹要为我选择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忘掉过去,就这样快乐地陪我一世,假装你爱的人一直是我?
是啊,你来到我的身边,只是为了辅佐我,帮助我丰满羽翼。阿爹和先帝都是这样想的吧!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信不信我会毁灭天下!
算了算了,一凡说得没错,我还是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轻轻忘记,继续地快活着”的那个如花呢。
我爱一凡,但我更有自己的责任。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可以安然离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但我现在还不能,我还有五年才能卸得下……
可是,你不是说“从来没有骗过”我吗?
还记得那年清明,我要你白头偕老的承诺,你说“好啊”,
那带着花香的叹息,犹在耳边,难道只是甜言蜜语吗?
可是,如果你只是放弃了我去追求禁忌的爱情,又何必说些“挑灯礼佛”的鬼话?
不行,我要见一见封渠,我要亲耳听你说放弃我!
我果然具有女配潜质!
摆驾前往封府的路上,我拼命压着虎口,逼自己镇定下来。
就算被抛弃了,我也会坚强地活下去,为了让你的母亲和许多普通人不再受苦,勇敢地坚持下去。
想到一凡母亲的苦难,忽然觉得,自己遇到的一切,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
车马进了相府,在院子里停下来,封相躬身迎接,神情疑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公公,我只想见见封渠!”
平地惊雷,封相面色一白。
“公公,只是家事,只要见到封渠,如花必定不会乱杀无辜!”是不是太冷血了?
封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汗珠滚落。
“我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嗯,都怪老爹一直偏袒他,嫂嫂要为哥哥报仇!”小夏的声音。
我的目光不觉柔和下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带我去好吗?”声音有些颤抖。
小夏拼命地点点头,拉着我飞奔起来!
封家后山的地牢,铁将军锁门,
“地牢的钥匙都是由族长保管,这几年,只关过封渠一人!”小夏肯定地说。
随行砍开门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斑斑血迹和腥臭的气味。
“咦,怎么没人?”
“小夏,告诉我你最后一次看到封渠是什么时候?”
“好几个月前了,后来一凡哥哥就不准所有人靠近后山。”
“到底是几个月前?”
“三个月,嗯,也可能是四个月吧!”应该是四个月吧,战事尚未开始,一凡才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小夏,你确信只有一凡可以靠近这里?”
“当然确信!”
“小夏,把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不好!”
“一凡想要出家,我拦不住,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怕是……”
“我说,我说,嫂嫂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小夏,你都叫着我嫂嫂呢!”
“嗯!”
“我五岁的时候,一凡哥哥九岁了,爹爹要封渠教我们武功。”
“封渠特别偏爱一凡哥哥,那时候就属封渠对他最好,你也猜得到,舒德舒善技不如人,经常欺负人,那些下人又从来不把一凡哥哥放在眼里,只有封渠对他很关照。”
“封渠经常要一凡哥哥课后留下来,说是要教他特别的功夫。”
“后来我才知道……”
“那一回,我大概七岁了,舒德舒善鬼鬼祟祟地,说是要去看一凡哥哥受罚。”
“我很好奇,也和他们一样去偷看,结果……”
“结果封渠那个混蛋,他把一凡哥哥的手绑在床上,剥了个鸡蛋塞在哥哥嘴里,然后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一凡哥哥全身都是血,都是血,也没有哼一声……”
“那时候还小,不懂,以为封渠因为哥哥练功不好,要罚他,舒德舒善应该懂事了吧,可是他们都捂着嘴偷偷地笑。”
“我求爹爹叫封渠不要那么严厉,爹爹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趁封渠欺负哥哥的时候,硬把爹爹拉过去看,结果爹爹也吓坏了。”
“后来封渠就离开了。我们也都上族里的塾学念书,舒德看不惯他书念得好,经常说他……”
“结果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先生就把一凡哥哥赶了出来。”
“一凡哥哥没有回家,就走丢了……隔了两年才回来,是陈渊先生送回来的。陈渊先生功夫又好,又是襄北王爷的好朋友,那时候赋闲,爹爹就请他留在府里教各位哥哥功夫。”
……
“后来封渠居然回来了,一凡哥哥已经娶了嫂嫂,爹爹还是护着封渠!”
“舒德舒善流放,爹爹在朝中诸事不顺,才知道保不住封渠了。爹爹让了族长的位置,恳求一凡哥哥不要央及他人,其实一凡哥哥才不是像他那样冷血的人呢!”
“一凡哥哥把封渠关在这里……”
……
大脑轰的一声,仿佛全身血液逆流。顿时手脚麻木,双唇颤抖,不能言语……
我的一凡,一身白衣的一凡,那个同样在道德上有着洁癖的良人,奈何独自承担着天下最污秽的痛苦?
难怪你痛恨吃鸡蛋。那一次,两个弟弟流放的时候,你吃鸡蛋是为了逼自己不要心软!那一次,你要我煮个鸡蛋,应该是刚刚解决了封渠的时候吧!你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以为可以忘掉往事,结果我却流产了,于是你又开始自责!
耿尚元这步棋就是为了逼退封相吧,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逃不出你的计算。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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