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墨桃花尽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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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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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本应是狠辣的言语,也被他说得云淡风轻:“朕素来笃信斩草除根,方能成其大事,既然那神棍没什么可疑,那么,姑且就饶了她的小命吧。”

“就算那神棍神吹鬼侃骗骗钱,也算不上是什么十恶不赦。”“蓦嫣的笑容越发勉强僵硬,如同嘴角抽搐一般,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你让影卫去讨回镯子也就罢了,没必要折断人家的手臂这么狠吧?!”

“她方才碰了你的手。”摒退影卫之后,萧胤蹲下身子,与坐在轮椅上的蓦嫣平视。他伸出手,将她略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长指四处游走,最后逗留在她有些颤抖的嘴唇上,反复摩挲,虽然态度亲昵,可是,眼里却并没有热情对待的火焰:“朕的东西,是她有资格随便动的么?”

朕的东西?

蓦嫣彻底失语了。

原来,她在狸猫心里,连个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件东西。

照狸猫这独占欲极强的逻辑来看,那曲半仙不过是在看相时碰了一下她的手,就如此歹命地受到断一只手臂的惩罚,那么——

她敢笃定,曾经当着狸猫的面抱过她的叶楚甚,以后,绝不会有什么太乐观的下场。

攻心为上

第二天下午,送嫁队伍到达了徽州叶府。

卫王府随同送嫁而来的人并不多,至多不过百人,都是些懒懒散散的兵卒,除了聂云瀚的职位较高外,就只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粗鲁男人,地位与其难分轩轾。那男人叫做尉迟非驰,据说是卫王府总管尉迟非玉的胞弟,青州军骠骑营的统领将军。

尉迟非驰蛮横无理,见到蓦嫣时,连下跪也不曾,只是意思意思地弯了弯腰,之后便厉声呵斥聂云瀚擅离职守,毫不询问缘由,只是高声辱骂,并扬言要对他处以军法。

蓦嫣看着他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要把她这个郡主放进眼里的意思。再看看聂云瀚,他对尉迟非驰的辱骂默不作声,既不反驳也无解释,在尉迟非驰的呵斥之下,满脸漠然,如同一个聋子,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将军,根本和杂役没什么区别。

最后,还是蓦嫣听不下去那骂骂咧咧的粗鲁言语,摆起郡主的架子,这才很勉强地平息了尉迟非驰对聂云瀚的斥责。

看样子,聂云瀚应该没有把送嫁队里重重可疑迹象告诉尉迟非驰,而尉迟非驰也压根没有在意过郡主的样貌和言语,以至于,蓦嫣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换回了自己的身份,一点风波也未曾掀起。

当天晚膳之时,蓦嫣一边慢吞吞地用膳,一边仔细权衡了这复杂情势下的力量悬殊,心中渐渐有了谱。

骠骑将军尉迟非驰是卫王府总管的胞弟,敢如此飞扬跋扈,那这尉迟总管多半就是如今卫王府的掌权者了。至于聂云瀚,他处处受尉迟非驰的钳制,遭到针对,反而对其呵斥与挑衅处处忍让,也就是说,聂云瀚如今在青州,绝不会是个深得尉迟总管赏识的将领,甚至于,很可能是处处被打压和被排挤的对象。然而,聂云瀚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有自主的权利,那也就是说,聂云瀚必然有让尉迟总管顾忌地方面。如果他没有猜错,这聂云瀚说不定在军营当中呼声极高,深得民心,能令众人信服之人,才会使当权者对他多有顾忌。

这,倒的确是是个可以善加利用的细节。

有没有办法,诱使他就此倒戈相向,或者,逼迫他倒戈相向!?

她心里很清楚,萧胤自然是不会让她轻易死掉的,但是,他太过狡诈诡谲,城府太深,算计太多,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而她,素来就不善于定下什么太远大的计划,能做到步步为营,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再次权衡之后,她拟定了一套挑拨离间外加借刀杀人的计划,可是却悲催地发现,萧胤是唯一有资格与实力成为她合作对象的人。

所以,当天夜里,确定隔墙无耳之后,蓦嫣决定与萧胤好好交涉一番,可是,有那一晚的前车之鉴,她思来想去,预先思索了好一会儿的措辞,仍旧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蓦蓦,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她还没开口说话,倒是萧胤先一步开口了。他搁下手里刚翻了两页的书册,睨了她一眼,轻轻一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神色很是泰然:“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的,是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便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我没资格,也没资本和你谈条件。”蓦嫣底气有点不足,颇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缓和气氛。顿了好一会儿,在他有些讶然的目光中,她咬咬牙,认命的垂下头:“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谈点条件。”

“哦?”萧胤端起桌案上余温尚热的“白露秋”,浅浅地啜了一口,唇边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姑且先说说,要谈什么条件?”

“卫王府的人想除掉我,嫁祸给你,以求得起兵造反的借口,这,你是知道的。”蓦嫣双眼一亮,立刻摇着轮椅便凑了过去,仰起脸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有办法反转局势,让他们造反无名,让你尽得益处,你会不会帮我?”

萧胤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黯沉的眼中划过一抹辨不清意图的幽光,尔后,他笑容可掬,语气轻柔,意味深长地喟叹一声:“蓦蓦,朕早就说过,不会和你谈条件的。”

蓦嫣本以为他的沉默是在考虑与她合作的可行性,谁知,他兜了个圈子,不经意又绕到了原点,使得她全无防备,顿时愣住了。

“你要朕帮你做什么,只需开口便成了,何必谈什么条件。”就在蓦嫣满脸沮丧的时候,萧胤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用凌迟人心的速度拖长了尾音,尔后,才扬眉轻笑,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暧昧的亲昵感:“而你,只需告诉朕,事成之后,你准备拿什么感激朕。”

蓦嫣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搞清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有什么?”她低下头,摊着手,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思及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接着,便无谓地抬起头,满脸坦然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他眯起眼,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将脸凑过去。

最终,他收敛起那面具一般的儒雅温文,坏坏地将唇凑到她的耳边,一寸一寸地轻轻噬咬她的耳珠子,卖了个关子。

“事成之后,朕自然会向你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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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与叶楚甚的婚期,最终定在七日之后。

在这几日里,蓦嫣依旧与萧胤在断弦居同吃同寝。早前,萧胤虽然为她准备了嫁裳与凤冠等物,但尺码已经不很符合她越发瘦骨嶙峋的身材,只能再请裁缝量身修改。

聂云瀚不声不响地守在她的身边,恪尽职守。不过,自从那日尉迟非驰辱骂他,蓦嫣为他解围之后,他对蓦嫣的轻视与厌恶似乎是有增无减,时不时的,蓦嫣的目光不留神与他碰撞上,他都会不屑一顾地回以凛冽的嘲讽。

“聂将军,请留步。”

这一日,裁缝与丫鬟被摒退之后,聂云瀚也快步地随之往外,蓦嫣却突兀地开口挽留他,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

聂云瀚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只是木然却公式化地回应:“请问郡主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办妥么?”

蓦嫣垂下头,紧紧咬着那用以固发的玉簪,压抑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松口,就连那低低的言语也开始带着浓浓的鼻音:“聂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贱?”

聂云瀚微微愕然,似是被她说中了所思所想,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了,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如此轻贱,”她眼眶微红,似水的目光越过窗棂,徐徐落在天际变幻不定的云彩上,纤长的眉笼着一股浅浅却拂之不去的愁绪。尽管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闻者却不禁为她语中的凄凉而心酸难耐。

聂云瀚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父王薨逝的那年,我就被那狗皇帝给强 暴了。”蓦嫣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嗓音满是涩然,耷拉着头,径自往下絮絮叨叨地倾诉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明明知道他就是害死我父王的罪魁祸首,可是,我身在内廷,无依无靠,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任凭他强取豪夺。”

一边说,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偷瞄他,发现他虽然背对着,可是却听得很认真,并没有不耐烦地拂袖而去。

据狸猫的影卫所提供的资料,这聂云瀚在青州军营,的确算得上一个非凡的人物。

他尚在襁褓之中便遭父母遗弃,被一只死了幼崽的母豹叼去,靠着豹奶奇迹般活了下来。卫王萧翼外出狩猎,无意中一箭射伤了母豹,母豹逃窜回到豹穴,萧翼一路跟去,这才发现了似兽不似人的他。尔后,他被萧翼收养,授之以兵法武艺,在军营中,从一个卑微的马前卒最终升任骁骑营统领将军,一生堪称传奇。

据闻,他所率领的骁骑营,军纪严明,实力不容小睽,乃是青州军营的最强悍的劲旅。

如此良将,又怎能轻易放过!?

若要收归己用,唯有攻心为上。

“我也知道,身为昭和郡主,应该是端庄娴静的,可我,却是如此不堪。”说着说着,蓦嫣似是有些失神,一个不慎,手里的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截。她愣愣看着,也不去捡拾,留着指甲的手指交握着,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这些年来,他肆意折磨我,蹂躏我,□我,我心里的苦,从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

“郡主……”聂云瀚不禁有些怔忡,思及自己在墨兰坞囚室中的言语,猜想定然是无意中戳到了她的痛处。最终,他有些动容地转过身,犀利的眼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像是企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他对她了解不多,的确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在作祟,可如今,她毫无保留地对他倾诉内心的苦楚,不知是出于歉意还是内疚,他突然溢出满怀辛酸,只觉得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藏在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奏响了哀戚地颤音。

“我日日遭他羞辱,生无路,死无门。而今,他为掩饰恶行,便意欲将我嫁给叶楚甚,并借机陷害叶家。”一声难抑的低泣从蓦嫣唇间逸出,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顺颊而下。她虽然哽咽,可是,却还能逼着自己将那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继续娓娓道出:“我想杀了他替我父王报仇,可他太过警觉,就连——”

她本想说,就连缠绵床笫的时候,她也寻觅不到机会,可是,当她无意中抬头,瞥见聂云瀚那故作严肃的脸上,暗暗浮起了可疑的红云,她便自动消音了。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复又开口,两眼无神,带着一种显而易见地绝望:“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她双拳紧握,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那一夜,我不知你的身份,一时慌乱,才出声呼救,害得你行刺不成,反被生擒。若是早知,便就——”至此,她哽咽着,懊悔无限。

聂云瀚站在数步之遥处,她那紧蹙的秀眉和绝望的双眼,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想一想,早前,青州市集上那个以卖馒头为生的妹子,与她岁数相当,不过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嫁为他人之妇,如今应该也已为人之母,生活得平静且幸福,哪像她,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沦为他人的玩物,过得如此耻辱,如此憔悴。

“成亲那日,他会亲自主婚,那便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丢尽了卫王府的脸面。倘若婚礼之上,我能如愿行刺他,之后,我定会自刎以谢天下,以保全卫王府的名声。”她以衣袖擦拭干挂在颊上的眼泪,可眼角还有濡湿的泪水,犹未干涸。弯下腰,她有些困难地拾起地上那断作三截的玉簪,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声音干涩而嘶哑,像是有些语无伦次:“我说得好像太多了些……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用那种轻贱的眼光看我……我,我真想就这么死了,那也就解脱了……”

聂云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此刻,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隐隐有碎心裂肺的痛处,令人难以负荷。

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可怜的遭遇,她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瞬间有了极大的改观。

“大婚在即,郡主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他轻轻地安慰着,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漠然与刻板。他虽然很想上前几步,靠得她更近一些,即便不能伸出手,抚慰她满脸的愁容,到底也能让她知道,她的苦,他是能够感受到的。但,自知这么做与礼不合,他便也狠狠一咬牙,硬生生地忍住了。

“请郡主早些休息吧。”如同落荒而逃一般,他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步履匆匆地出了断弦居,像是要逃避她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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