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这么一开口,却让刚才没注意到他人的程小凤,两只眼睛一亮。
“是卢耀啊!太好了,你功夫好,这堵墙肯定拦不住你,你等下把我和小玉带进去,好不好?”
“……小姐。”
“晤一一”遗玉摸摸下巴,目光来回在两人的脸上游移,最后一定,笑道:“小凤姐,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换的衣裳?”
明明在书店前面,她还她是穿着女装的。
“你答应了,太好了,随我来!”
“……小姐。”
……
一刻钟后,还是那面墙,不过不是在笼光摇曳的巷子那头,而是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那头。
“卢耀,谢谢啊。”程小凤轻捶了一下卢耀的肩膀,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来,“唰”地一下抖开,朝前走了两步,发现没人跟上,便回头望着正在拉扯衣摆的青葱少年,凤眼一弯,笑道:“行了,不用整了,你这模样保准没人认得出来!”
少年抬头,梳理的光洁的额头下面,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许是因为年纪小,脸蛋还未长成,搭上那纤细的身板,若不仔细去辨,谁能想到这眼梢有些勾人的少年,其实是个女儿家,只当是娇生惯养大的小公子呢。
遗玉尚在回味刚才被轻功夹带的滋味儿,摸着光光的额头,梳起了额发,叫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这身衣裳是程小凤带着她在成衣铺子换上的,谁能想到,程家名下会刚好有间铺子开在这魁星楼的边上。
“你在暗处跟着我们。”遗玉扭头吩咐了卢耀,便大步走向程小凤,同她一起穿出这后花园,朝着那五光十色的楼阁走去,身上这套男装,合身是合身,可就是太薄了,不赶紧到屋里去,她真怕着凉。
……
将近申时,魁星楼底层的大厅内,不管是香廊下的雅座,还是厅堂里的席案,都已客满,数十条轻缕烟纱从梁栋上环绕直垂地板,悬空的灯笼虽明,却将大厅各个角落隔出了一片片朦胧感,只有正中央搭建的三丈见方红绸台子上,是一目了然。
即是风月场所,自然少不了靡靡之音,西北角的垂帘后头,伴着琴声隐隐传来的呢哝软语音色,虽厅内碎碎人语不断,却难掩其音。
遗玉跟着程小凤,在卢耀的暗中帮忙下,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后院的守备,安全地从偏门找到大厅,在角落一处无人的空席上坐下,她打量着四周,这一看便是心惊,虽有层层烟纱拦着视线,她还是认出些人来——
见过两次面的临川公主正在侧耳听着两名清秀的侍从逗趣,一张艳丽的面容笑得花枝乱颤;长孙无忌的族叔、也是曾经到国公府来抓人的长孙顺德,年纪一大把,怀里还楼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吃豆腐;学士宴上见过的颜学士,正低着头把玩着案上的几只玉杯。
好么,单是这几个她看见的,就是这等身份,那些隔着垂帘的,还不知是哪路神仙,难怪刚才在门外,那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会对程小凤不屑一顾,能拢来这些身份地位的常客,这魁星楼的后台,该是有多硬!
公主都来了,不该差皇子吧,想到有可能李泰也在这厅里坐着,遗玉不由就有些心虚,上次爽了他的约,过了三四天便有人将梦魇解药的药材借着卢智的名义送到了向黎院,只字片语都没有传来,她天天到文学馆去,一连七八日,都没见着那人一次,反倒让她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就在程小凤左顾右盼在这借大的楼里寻找卢智人影时,楼内的曲调突然一歇,厅中众人很有默契地停下了交谈,朝着摆在正中央的台子望去。
第384章 小玉快跑
那铺着红绸、半人高的台子上,不如何时站上了一名姿容艳佳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环顾了四周,脆生生地道:
“多谢诸位贵客今晚捧场,这个月的易卖会,由幽鹿当事,上个月,幽狐姐姐最高是卖了件九千六百两的琉璃玉枕,那是前朝贵妃的心爱之物,这次的好东西也不少,幽鹿还同姐姐打了赌,只要能卖出一件高她一两银子的东西来,今晚就让她陪那位出价最高的贵主出楼,诸位可是要帮帮奴呀!”
话音一落,台下便响起一片笑声和应和声,长孙顺德拍了一下案头,大声道:“鹿儿,老夫不要幽狐姑娘,就想带你出楼去吃顿宵夜,可是行得通啊?”
那名唤幽鹿的少女,脸蛋霎时变红,有些羞涩地娇嗔道:“那得等下回了。”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遗玉盘腿坐在毯子上,一边剥着紫红的果子皮,一边望着那台上的女子同宾客互动,不由暗赞一声好手段。
这以“价高者得”为标准的易卖会,遗玉不是头一次听说,但这么大的场合,却是头一次见得。开场第一件东西,便是六件一套,外头罕有卖的珍珠首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套东西就被一名贵夫人以九百两的价格拿下,东西当场便被送到她那桌去,换了几张银票,正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玉,”程小凤找不见卢智人影,很是着急,便凑到遗玉耳边,小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上楼去瞧瞧。”
遗玉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要真让她在这里头瞎闯,那她还跟着进来做什么,虽然她也是存着看热闹和抓她大哥小辫子的心思,但看顾好程小凤这一点,可是前提。
“咱们进来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要是乱跑,我就让卢耀把你敲晕再送回程府去。”
程小凤听了她这话,立刻安生下来,赔了个笑脸,便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
接下来,台上又接连卖出了几件东西,除了首饰外,还有古玩字画,其中一幅美人图,被长孙顺德以了三千两的价格买下,算是这次易卖的一个小高潮。
就在那色老头付了银子收下画,顺手摸了两把那名幽鹿姑娘的小手后,随着楼内四角的大灯笼被熄灭,大厅瞬间暗下,众人来不及疑惑,便惊叹出声,那红绸台子上,多了一名高挑的女子,让人惊叹的不是这女子本人,而是她身上那件裙裳,不知是何料子所做,竟然在昏暗的灯光中,散发着闪闪的荧光,生生将那只有五分紫色的少女,映成了月宫下凡的仙子模样。
这件货物一出来,在座的男客多半是色迷了眼,而女客多半是兴红了眼。
“诸位客人,这件衣裳……”
听那曲鹿姑娘介绍着那套家裙的材质和手工,遗玉将果核吐在碟子里,侧头道:“有钱人还是多了,这么一件衣裳待会儿许能卖上个——”
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她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眨巴下眼睛,暗叹了口气,又抓起一颗果子,便趁着这大厅昏暗时候,朝近处的楼梯走去,嘴里轻声试探地叫着卢耀的名字,却没听见回音,她摸了摸腰上装了三只毒药瓶子的荷囊,安心不少。
没有任何阻拦地爬上了二楼,隔绝了楼下的声音,眼前又重新亮堂起来,东西两边长廊上,十数间屋门紧闭,安安静静的,不见半道人影,遗玉站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下,便向右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楼下就是灭了灯也热闹,可楼上明明挂着灯笼,却让她有些阴森之感,且越往里走,这种感觉越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伸出一双手来,搭在她肩膀上一样——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毫无预兆地从她喉咙里跑出来,余光中,肩膀上的那只大手,让她差点吓跑了魂儿。
“这位小兄弟?”
听见这耳熟的声音,遗玉呼出一口气,拨掉肩上那只大手,转过身,拍着胸口,有些郁闷和不满地抬头瞅了一眼来人,低声道:
“杜大哥,是我。”
杜若瑾上下扫了她三遍,方才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想问他呢,今儿晚上是怎么了,卢智上青楼就罢了,就连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杜先生也跑这里来了,看来这人那,还真是不能貌相。
“呃、这原因么,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杜大哥,小凤姐是和我一起来的,可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两个是偷溜进来的,要是被逮住就坏了,你和我一同找找她吧,我是第一次来,不认识路。”
杜若瑾的目光停留在她束发后,整张露出的白皙小脸上,正考虑着是否要做做为人师表的样子训斥她跑到这风月场所的不当行为,听了她的话,神情有些尴尬,道: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哦、哦。”若是她设记错,之前在楼下,那管事明明说了,今晚不招待生客,程小凤进不来,他就能进来了。
尽管遗玉反应的快,点头地诚恳,但杜若瑾还是在她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四个大字一一你骗谁呢……
他张张嘴,想要解释一二,可又怕越抹越黑,索性自嘲地笑了笑,对她道:“走吧,我和你一道找找。”
这魁星楼里,见不得光的污秽太多,他怎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头乱跑。
……
楼下,幽鹿姑娘仍在用着脆生生的语调宣传着那件荧光衣裙,这件货物不是卖现成的,而是让客人们订下后,量身订做,满共只有三套的料子,等下叫价时候,还有的争。
昏暗的大厅,几乎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在那套衣裳上,当然,也有例外的。
坐在香廊下的雅座中,有几处是三面隔了垂帘的,里面能看得清楚外头,外头却看不见里面,谁能想到,这里头其中一间坐的,会是当朝的东宫太子爷。
李承乾左拥右抱着两名年岁稍显小些的少女,一手环过其中一女肩头,将酒杯凑到红唇边,噙着邪笑,毫不怜香惜玉地灌了下去,引得那少女一阵轻咳,却不敢反抗。
“哼,女人,真是越来越没趣了,瞧瞧,不过是一件亮点儿的衣裳,各个都挪不开眼睛,来,你们谁能将这一壶泉醴一口气喝下去,本宫就帮你订上一件,叫你们这些贱人,同本宫的公主妹妹穿一个样的,哈哈!”
一阵犹豫后,那被灌酒的少女,却最先伸手去抢那壶酒,李承乾伸手捏着另一名少女的脸蛋,扭头看着隔壁垂帘后头朦胧的人影,听着隐约的说话声,冷哼一声。
……
“唉,多漂亮的衣裳啊,真想要,可是,若后面再出了好东西怎么办,张管事,你也帮我出出主意呀?”模样俊俏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展示的裙裳,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的。
立在一旁的中年管事清了清嗓子,道:“若是喜欢,大可以多选几件无妨。”
“真的吗?”少年扭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的却不是出声答话的管事,而是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喝酒的男子。
被这么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睛盯着,男子就像是一无所察,直到台上宣布开始喊价,方才伸手扣了扣铜制的杯身,道:
“可以。”
少年顿时喜上眉梢,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道:
“明珠谢过殿下,说实话,我之前真没想到您是这么好的人,带我出来玩儿,又送东西给我,您放心,今日让你破费,若是以后再听到别人说您坏话,我一准儿跟他没完。”
李泰侧目瞥了这少年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无需客气,你现在可是本王未过门的侧妃。”
少年脸色僵硬了一瞬,随机干笑道:“哈、哈哈,是啊。”
易容成中年人的阿生直了直背脊,偷偷翻了个白眼,眼瞅着场上的价钱叫的差不多了,开口加价。
“我们主子出价,三千两。”
……
这头遗玉和杜若瑾在二楼上绕圈找人,程小凤却早早蹿到了三楼上面,正躲在通住顶层四楼楼梯口拐角处,探着半边脑袋朝外看。
那楼梯口站着两名身材高大的守卫,腰上还都别着剑鞘,一心琢磨着怎么混上去的她,却没发现,身后正有一道人影皱着眉头轻手轻脚地靠近,在她未察觉的时候,一把扭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转了过来,待看清她的容貌,来人当即厉声道:
“这位客人,我在楼外就同您说过吧,魁星楼今日不待外客,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来人却是在楼外面阻拦过她的中年管事,程小凤被他逮了个措手不及,低呼一声,慌忙间,一掌就朝他胸口拍去,甚至用上了内力,奈何这管事也是个练家子,只是朝后退了两步,便又去擒她,被一掌拍的生疼的他,同时不忘怒喊一声:
“快过来!这人是探子!抓住她、死活不论!”
程小凤暗道一声倒霉,扭头却见那两名壮汉挥舞着利剑朝自己劈来,既惊又怒下,想要去抽腰间的鞭子,却摸了个空,一咬牙,用力拍开了挡路的中年人,当机立断朝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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