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胃部一阵痉挛,浑身寒毛都已立起,反拉住了卢氏的大手,余光四处寻觅藏身之所,无奈这里十分空旷,仅远处一片树林尚可藏身,却只怕她们跑到那里之前便会被人抓住。
“哒哒、咕噜噜”,“哒哒、咕噜噜”,遗玉在寒风中努力睁大一双眼睛,瞅着那远处树林里突然钻出的马车,两匹枣红骏马在月色笼罩下,浑身散发出渗人的血色光芒,漆黑的车身似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就连那头戴褐色斗笠一手挥舞着缰绳的车夫,也像是地狱的使者般让人心惊胆颤。
遗玉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同卢氏紧握的手上用力一拉,竟是扯着两人都朝着那诡异的马车奔去,仅是十几步后,那辆马车便已经行至她们两丈之外,遗玉脑中一炸,猛地甩开了卢氏的大手迎了上去――
“吁!”“嘶!”那车夫在马车即将撞飞遗玉之前拧住了缰绳,两匹线条优美的骏马当即前蹄高曲鸣叫了起来,顾不得一旁卢氏同刘香香尚在震惊之中,遗玉两步跪倒在那马车前,略带颤音地高声道:“请车内主人救我母姐三人!”
那马夫打量了一眼三人衣发凌乱的模样,既不呵斥遗玉刚才的危险行为,也不理会她此刻的请求,反而转身将车帘揭开一道缝隙,好让车内之人看清外面动静,低声恭敬问道:“公子?”
耳闻这车夫话语,遗玉一双勾玉大眼,直直从那被掀起的一角车帘中盯向车内,但由于光线却半点也看不到里面人影,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又冲着马车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强忍颤栗再次喊道:“请公子救我母姐三人!”
第三十三章 梦醒时分
遗玉的举动引来那车夫的侧目,但车中所坐之人却是毫无反应,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身后追赶她们三人的那群张家家丁已经近了,遗玉此时心急如焚,起初她看到身后追赶之人将近便恨不得地上能多出来一个窟窿来,好让她们三个跳进去躲一躲,但窟窿没找着却看见那树林里突然钻出的马车,当时也不知是为何,容不得大脑多想身体已经朝这辆车跑去,待到她挣开卢氏孤身拦下马车后,也只是下意识地向对方求助。
只因她内心隐隐有种预感,眼前这车夫同马车内的人物,比起后面追赶她们的人要厉害许多,单是观那车夫举动便是不俗,没有两把刷子又怎敢在这深夜间赶路。
可第一次叩首之后,呼吸之间已经冷静下来的遗玉,又发现自己的行为简直是活生生的祸水东引,是极不厚道的,若车上之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己想必已经招其怒气,又何谈求救,怕是落得个狼穴未脱又入虎口的下场。但她在拦下这马车后却已经是羽箭挂弦容不待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不靠谱的运气上,祈求老天爷让对方能有些些的侠义心肠,于是才有了她第二次叩首请求这车内主人救援的行为。
这么一串内心活动也只是几息之间方在遗玉脑中窜过,当下她因剧烈运动而红润的脸庞又因后悔而掺杂了苍白,毕竟是八九岁的孩童身体,这么大半夜的折腾下来已经是到了极限,听到身后似在耳边的人吼和狗叫声,透过那车帘缝隙望着黑洞洞的车厢内,猛然迎上两道幽暗的绿光,心头一震下,她便失去了知觉。
遗玉恍惚中睁开了双眼,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一阵刺痛,她坐直了身子,有些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对面是铺满了海报的发黄墙壁,两张上下双铺的床位并立着,旁边靠墙是一人高的破旧四合一衣柜,她摸了摸身下洗的发白的草绿色床单,又在枕边摞的高高的书堆里拿了最上面的一本,看着封面上几个楷体大字――大学语文,下面是小了两号的字体――第三册。
她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她还没有因老年痴呆而癔症的话,这里应该是她上大学时候住的学生宿舍,最便宜的八人间,一层一个厕所,一百六十个学生公用六个水龙头的四号宿舍楼。
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再摸摸胳膊捏捏腿,穿上床边的大红色凉拖鞋,她走到对面床铺上悬着的镜子照了照:大众化的脸型、大众化的眼睛、大众化的鼻子、大众化的
再回身到自己床边翻了翻那本厚厚的语文书,这本大二上半学期的教材上,前两章用她的笔迹详细标明了课堂笔记,后面却只有预习时候的批注,显然这学期的课程才刚刚开始。
遗玉轻叹了一声,在床边坐下,脑子里却是无奈地想着,若不是她可以确定自己大学已经毕业,加上脑中在古代近五年生活的清晰记忆,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现在算什么,她在穿越了五年之久后,又稀里糊涂地重生回了大二的时候?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等到她发现自己竟躲在了阳台上之后,才又无声苦笑,自己这是躲什么呢。那说话的几个女生已经进了屋子,躲在阳台窗帘后的遗玉清楚地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声。
“唉,遗玉真倒霉,这才改选了不到一个月,陈莹已经第三次整她了,我看遗玉都熬了两夜赶那个狗屁计划书了。”听到女生说起陈莹的名字,遗玉的眼神黯了黯,脑中浮现出一张漂亮精致却又模糊的面容来。
“可不是嘛,又是敬老院又是孤儿院的,主意是她提的,可是具体安排却全落到遗玉头上,陈莹太不厚道,老侯也真是的,听说都干了四五年的辅导员了,怎么是非不分呢,连谁是干活的谁是说嘴的都分不出来?”
“切,你知道什么,陈莹敢这么做还不是因为老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唉,跟你们说件事儿,你们可得保密哈。。。。。。开学改选时候,咱们三个不是都投的遗玉票么,后来我又问了隔壁雯雯还有男寝小李子他们,也都投的遗玉,这也有十七八票了,咱班总共三十五个人,就算其他我不熟的全把票扔给陈莹,你们说,老侯唱票的时候遗玉也不该才六票啊!”
遗玉心中猛然一震,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可谓是迎头一记痛击,学校大一以学生自荐为准,大二则又学生民主投票改选班干部是一项硬规定,只是让学生们通过大一时候的学习和交流确定以后三年的组织人员,只是大一时候的班长对以后毕业参加工作没有任何帮助,大二改选后的班长,却可以在毕业后得到学校几份稳定的事业推荐。她清楚地记得在仅有她和陈莹两人的班长竞选中,自己以六比二十九惨败给对方,当时她惊讶之余只觉得不解和委屈,认为是同学们对她的工作和学习不满意,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番猫腻。
这说话的三个女生是遗玉一个宿舍的同学,大一时候遗玉当班长几人关系还很好,可到了大二自己改选失败后,下意识地对同班同学都回避起来,几人关系才慢慢转淡,现在想想,起初周围许多人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可她那时却被假像蒙蔽了双眼,只当成是大家对她不满,所以愈发自我孤立起来,除了两个体育课上认识的学姐外,竟是半个朋友也没有。
“不是吧!老侯胆子也太肥了!这都敢!”
“嘘!小声点啊你,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喂!你也太那个了,这么大一事儿,你早该说了,遗玉多可怜啊,被老侯这么整。”
“呸!人家当事人还不在乎呢,我知道这事儿当天晚上就给遗玉政治书里夹了纸条,想和她谈谈,只要她愿意,我和那边几个人都愿意替她作证,告老侯个孙子去!可是,人遗玉根本当没这回事儿,我能怎么办?许是人家怕得罪老侯,所以不愿意出面呢。”
后来几个女生的谈话遗玉却是没心思听了,剧烈的心跳声和耳边嗡嗡的耳鸣声让她忍不住扣紧了双拳,政治书,她大学三年帮陈莹做了那么多事情,唯一一次得到她一声“谢谢”,就是在她大二借了自己的政治课本又还回来的时候!若是她知道那本书里竟然夹着对她无比重要的真相,她绝对不会在对方道谢时候回她一句“不客气”!
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可笑,她倒希望自己现在听见的看见的是场梦了,为什么老天要对她开这样的玩笑,让她穿越了几年又把她弄了回来,还让她听到了这样的“实情”。
她现在只想回去,回到她娘身边,还有两个哥哥,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们,可是怎么办,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遗玉心中一阵翻腾,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小黑,你怎么干事儿的!让你查查她身体状况,你把她弄这儿来干什么!要不是我过来看看,你还想把她塞回母体不成?”
她猛然回头,却只看见身后空荡荡的阳台栏杆,又听见另一个委屈的声音答道:“这不是空间轴出问题了么,老白你别凶,我已经检查完了,这就把她送回去。”
如果面前有镜子,遗玉就会知道此时她的脸色有多么的吓人,这两个声音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但那称呼她却是怎么也忘不了,当时坠楼后带着她的魂魄乱跑的,就是这两个称呼对方为“老白”和“小黑”的东西。
也顾不上屋里人发现她的存在,情急之下遗玉就大喊了出来:“你们两个!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的吧!你们出来!快出来!把我――”
“把我送回去!”一声尖叫后,遗玉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瞪直了看着眼前,只见微光中卢氏正微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她,手持帕子的一只手还顿在半空中。
遗玉见了她这张熟悉的面庞,忍不住鼻尖一酸,扑进卢氏怀中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卢氏又被她吓到,转眼只当是这孩子先前受惊晕了过去,醒来觉得害怕才会如此,暗道自己这个平日老成的女儿也就哭起来还有个孩子模样,不由眼神更加温柔,一手回抱着她轻轻拍哄起来。
直到一旁静坐的刘香香见遗玉哭了两盏茶的功夫还势头不减,反而声势愈大起来,这才轻轻咳嗽了两声,温言劝道:“小玉别害怕,咱们已经安全了,你若再哭下去,你娘怕是也要跟着落泪了。”
抽抽涕涕的遗玉闻言渐渐安静下来,两颊发烫地扭动着从卢氏怀里钻了出来,又注意到身下一阵异动夹杂着耳边辘辘声响,这才发现几人此刻竟是身处在马车厢内,她就着卢氏递到面前的手帕胡乱抹了把脸,脑中数个念头翻滚而过,扭头看向了对面的阴影处。
第三十四章 少年恩公
这马车厢内很是宽敞,三面皆设有尺余宽的软铺,遗玉靠在卢氏怀里身旁坐的是刘香香,三人只居于车内一边却也不觉得拥挤。
车内两侧另有两扇半尺宽窄的小窗,此时外头天色已经隐隐见白,马车又行地极快,因此虽车厢本来幽暗,但车外疾风时不时将那窗子上的小布帘掀起,车内也便有了几许光亮。
遗玉扭头看去,但见厢内另一侧静坐一人,随着帘外光线跃入,一张清晰的面容映入她眼帘,那眉虽淡却是密密入鬓,那眼虽阖却是扇睫轻抖,那鼻虽勾却是直垂高挺,那唇虽薄却是润泽盈盈。一头黑发整齐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结发处扣的是一只婴拳雕纹墨玉发冠,外着的是一件石青色云纹锦织长袍,领口处镶的是一圈细软黑绒。
其面貌衣着皆是不凡,想必是谁家少年公子,只凭容色是同卢智一般年纪,却五官偏执稚色淡淡,看身量与卢俊相近,却体格较为瘦弱,此刻他正背脊直挺地闭目正坐。虽不见他睁眼,但观其容查其色倒是不露半丝差错,若不是呼吸间鼻翼微动,遗玉还真当这人是拿石膏刻出来的,这倒是她几年来所见的第一个品貌皆不逊色两位兄长的少年。
“小玉,这位是救了咱们的恩公,常公子。”卢氏理了理女儿凌乱的头发,轻轻说道。
遗玉自然是知道她们三个如今能安然坐在这里,定是被对方所救,只是她刚醒来见到卢氏内心激动又加上梦中魂游过去一事,此刻被卢氏提及,才向那少年公子正色道:“多谢恩公相救。”
对面少年却依旧闭着一双眼睛并不答话,但她还是眼尖地看见对方微微颔首的动作,遗玉向有好奇心,却也嗅到对方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味,不好继续搭讪,又听卢氏附在她耳边轻轻解释这常公子是不喜与人交谈的,便就顺了卢氏的话问起她晕倒之后的事情。
拇指轻轻摩擦食指,她认真听着卢氏讲述:遗玉那时情急晕倒之后,身后张家一众家丁已经赶到跟前,个个手里拿了铁锹木棒等物,带着吠叫不断的恶犬,将她们连同这马车包围起来,逼迫她们老实跟着他们回去,自认逃不过一劫的卢氏二人却听见那车夫跳了出来,转瞬间便将十几个魁梧家丁全部放倒在地,然后那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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