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话的功夫,店小二已经将桌上四只空茶杯斟满,“几位贵客,这顿准备用些什么?” 程小凤对遗玉指了指侧面墙上挂着的数十只木刻,道:“小玉,你看着点,那红牌子的是招牌莱,主食我同小虎吃饼子。”
“嗯,”遗玉没同她客气,走到那些菜牌子下面,伸手一一点过,“来个蟹粉柿子头、金钱虾饼、银耳素烩、汤络绣丸。。。。。。再来个冬菇凤爪汤,三张荷饼,两碗白饭。”
她六菜一汤,算是下酒搂的标谁菜配,京都不比他们在乡下或是镇上,肉食几乎占据日常菜看的八成,能吃的蔬菜多被长安人当作是野菜,只有不富裕的人才会用来下饭,她看了一圈也只瞄到两样素菜,搭配的还都是些稀罕的滋补药材。
店小二是个记性好的,遗玉点完他又报了一遍,就要退下,却被程小凤叫住,“你等等――再上两壶琼酥。”
遗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酒,这时候的酒多醇香不易醉人,唐人以饮酒为雅事,无论男女老少,就算是学里的学生,平日饮上一两盅也是常见,先生并不会因此责怪,只要不醉就好。
卢智在一旁道:“下午还要上课,小虎沾酒就醉,我和遗玉都不喝,你一人喝两壶?小二,取一壶就行,下去吧。”
店小二看了一眼程小凤,见她没有反对,才躬身退下。 四人在桌前坐下,程小凤摆弄着手里的象牙箸,皱着眉对遗玉道:“刚才在书学院门口那个,那个――”
遗玉好心接话,“楚晓丝。”
“对,你说她同长孙娴闹翻了?”程小凤脸上带着好奇之色。
“不是闹翻。。。”遗玉不知如何同她解释,便将早上楚晓丝同长孙娴的对话同她讲了一遍。
程小凤撇撇嘴,然后低头伸出手指一根根掰过,“一、二、三。。。”
遗玉用眼神询问卢智:她这是在干嘛?
卢智端起茶杯,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她在算那位楚小姐,是同长孙娴交好的国子监学生里,第几个出了岔子,就被她疏远的。”
他话音刚落,程小凤已经数完,喝了口茶,嗤笑着对遗玉道:“还是雅婷说后,我才发现的,长孙娴虽迟了一年入学,但就这半年的时间,国子学里因犯错被惩罚的学生,有三成都在之前同她交好过。”
遗玉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的犯错,就像是楚晓丝他们那样,对我用迷药,然后关到小黑屋里?”
“那可不止,这国子监里,看不见的肮脏事情多了。”
程小凤的眼神有些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遗玉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早上我听人说,长孙府上的三小姐,到你们太学院去念书了?”
卢智很是配合地接过她的话,“嗯,今日才来的,呵呵,你眼下可不是国子监年纪最小的女学生,总有比你还要厉害的出来了。”
听见他夸奖长孙家的人,程小凤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满道:“厉害什么,一个花花架子而已,小虎,你说是不是?”
程小虎在国子监大多数男学生眼中是幸运的,他们教舍里的座位刚好多出一个,长孙夕就补了这个空子,两人从今往后是要一齐上课的。 同桌上两盘果子奋斗了半晌的程小胖子被点名,他从嘴里吐出果核,腮帮子鼓动着答道:“不是啊,三小姐的‘首诗’,作的挺好的。”
书学院有新生入学都要在墨墙上落字的规矩,太学院则是要当众吟一首自己所作的诗,任众人品评,称之为“首诗”。
程小凤被程小虎拆台,眼晴一瞪,“你懂诗么,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你入学的首诗还是阿智提前帮你作的呢!”
遗玉在旁轻笑,程小胖子脸色一红,却也没有嘴硬逞能,而是喏喏道:“大家都说她作的好,连查博士都赞她――”
说到这儿,他伸手拍了一下脑袋,声音陡然提高对着遗玉道:“对了,查博士还夸奖了小玉!”
“嗯?”卢智眉毛一挑。 程小凤脸上的不满也变成兴趣,伸手去捞过他跟前的果盘,问: “老实、咳咳,查博士夸奖了小玉?快说来听听!
遗玉听他们提到查博士,便觉得这人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就歪头看向程小虎,准备听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程小胖子被三双直直眼晴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道:“就是早上。。。。。。”
太学院一些学生早就接到确信,长孙府上的三小姐,十月开学要到太学院去念书,一些教舍里还有空位的男学生都激动的不得了,其中就包括程小虎所在的那间。 程小胖子知道的算是晚的,今天早上到学里后,才在别人的交谈中听见这事,课钟鸣后,先生带着长孙家的三小姐进到他们教舍,一群男学生顿时个个兴奋地面红耳赤。
长孙夕的确是个顶顶的美人胚子,就程小虎这种情窦未开的少年初次见到也是看的傻眼,其他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京城少爷们就更不用说了。
长孙夕很是乖巧地同教舍里的学生行了见礼,然后便作了自己在国子监的首诗,下面坐着学生不管是文采好的还是一般的,个个出声高叹,整整浪费了一刻钟地时间在品评上,还是查博士出声制止了这些激动的少年。
“长孙小姐这首诗清丽雅逸,又不失深意,很好、很好,唉,除了书学院那小姑娘,你是老夫见过资质最好的女子。”
查博士这么一说,底下的学生不乐意了,长孙夕现在是太学院的学生,被说的不如一个书学院的,虽他们没大声顶撞,却也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一脸不置信的样子。
查博士听见他们的小声议论,许是早起喝了两盅,清了清喉咙,带着几分醉意眯着眼晴摇头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查博士将一首诗完整地背诵完,扫了一遍下座三五名算是擅长诗词的学生,见到他们脸上的沉醉之色,很是满意,又从自已随身带来的字帖中里面抽出一张纸小心抖开,递给头排的学生让他们传阅。 “
三小姐也看看吧,这是那小姑娘自己创的字体,怎么样,老夫没有骗你们吧,唉!可别扯破了,那可是老夫从晋博士那里‘借’来的,是要还的。”
长孙夕美丽的小脸上带着笑容,率先娇声应声道:“学生自叹弗如,不管是字还是诗,都输那位小姐一筹,先生可否告诉学生,那位小姐尊姓大名,有如此文采女子,学生却不识,实是一件憾事。”
查博士见她谦虚恭谨的样子,一时便忘了早先别人的交待,哈哈一笑道:“好,长孙小姐不骄不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风范,不亏是尚书府的千金,那书学院的女学生姓卢,你们都认得咱们太学院有名的卢公子吧,那位卢小姐,就是他的亲妹。”
在教舍里学生的一片惊叹中,程小虎因为同卢智走的近,被周围的人小声问询遗玉的事情,只顾着傻乐呵。
程小虎绘声绘色地将事情讲完,程小凤大拍巴掌,津津有味地追问他,卢智同遗玉相视一眼,卢家大哥耸耸肩,卢家小妹则是伸手一扶额头,抑制住头晕眼花的感觉。
意犹未尽的程小风往遗玉身边凑了凑,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大声表扬道: “哈哈,好!太好了!这事情要传到长孙娴耳中,还不把她气死,她向来自以为是这国子监里才貌最胜的,如今被她那天仙一样的妹妹压了一头,她妹妹又被你压上一头!小玉,查博士今日的话传了出去,你绝对出名了!我程小凤今后也有个才女妹妹了,哈哈。。。。。”
“呵呵。。。。。。”遗玉对她干笑两声,又扭头轻瞪一眼正将拳头抵在唇边掩笑的卢智。
卢智轻咳之后,收敛了笑意,对她道:“无妨,有些名声是好事,不过你最近麻烦可能会多些。”
遗玉能听出他话里的打趣,便知道他说的麻烦并不是像被人捉弄那种事情,于是疑惑地问道:“什么麻烦?”
卢智笑而不语,正好点小二敲门上菜,他便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鸿悦楼内雅间的菜肴都是有专门的大厨负责,并不与外座的客人掺合,上菜速度虽不快,但胜在齐全,不管你点了几道菜,他们总有办法一次给上全。
遗玉无心听小二一边上菜一边风趣地介绍他们招牌菜的典故,望着卢智脸上的诡笑,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第一八七章 这是我的事
书学院丙辰教舍,下午第一节课是春秋左传,讲课的胡先生是个中年人,说话惯常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还略有些大舌头,遇到他喜欢的句段时能说上半今时辰,遇上不喜欢的,有时一句带过,有时则是直接跳过去,提也不提。
《左传》多叙神鬼之事,遗玉自己翻书看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每每听他讲课都有些糊里糊涂,十个字有五个音听不准,两只眼睛不能离开书本,稍微一跑神就不知道他跳到哪里去了。
在座学生多数都有同感,一堂课足足一今时辰,十四、五岁的公子小姐们,实在不比那些上了两三年的学生,很难坐的住,九月沐休之前还好,起码大家面子上都照的过去,就连品级最低的直讲的课,也都算老实。
大概是一个长假把人放野了,这会儿教舍里,一些觉得无趣的学生,或是互相传些条子,或是侧头探身低声说话,或是干脆借了尿遁溜出去。
遗玉第四次跟丢了胡先生的讲解后,轻嘘一口气,从笔架上取了一只小号未曾蘸墨的干净毛笔在右手轻轻转动着,将书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左手托着下巴,干脆上起自习来。
一堂课上了小半今时辰,就在第二个学生溜出去“上茅房”时,遗玉眼都一道花白闪过,课本上便多出一个白色的纸团。
遗玉微愣之后,先没有去捡那纸团,而是抬头朝都看去,她是靠窗第三个位置,第二个位置上坐的学生正美美地趴在桌上梦周公,待她看到第一排正扭头看她的杜荷后,确定下这纸团的主人。
这个样貌同杜若瑾有三成相像少年,见她抬头.便露出友好的笑容,指了指她桌上,这让想要说服自己他丢错人的遗玉忍不住嘴角一抽,将纸团拿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字体虽不出彩,但却胜在下净。
“中午才听说你坠马之事,那节御艺课我请假并不知情,你如今可有大碍?”
这字条上的话带着关心和问询,却让遗玉捏着字条的手紧了紧,半垂的眼眸中带着狐疑。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他这种带着些亲近的举动是什么意思,遗玉都不好不理,便取过一张白纸,将刚才拿在手上把玩的小号毛笔蘸墨后,在边角处写下几个宇,吹干之后撕去揉成团状,抬头先看了一眼仍在闭目讲天书的胡先生,才扬手将纸团朝牡荷丢去。
杜荷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便格从他头涟过的纸团抓住,扭头带着笑容将纸团打开,但见到上面仅有的两个灵秀小宇后,笑容顿时一僵。
“无碍。”
扭头看向重新低头看书的少女,他眼神一定又执笔写好一张字条,捏团之后准确地丢到遗玉桌上。
遗玉看着第二次“飞”到自己书本上的白色纸团,眉头轻轻一皱,直接持纸团打开。
“听说你那是第一次骑马,惊马之后最容易生了惧心.下次御艺课,我教你可好?”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遗玉脑中闪过这九个大宇,本想将这两张纸团捏吧捏吧扔到一边,但怕被人捡去看了,那就说不清楚了,便把他们展开,夹进了课本里面。
杜荷一只侧坐着打量遗玉,见到她“小心”收起字条的动作先是一喜,再见到她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后,脸上却是一阵沮丧。
遗玉没有回第二张字条的打算,也没有抬头去看杜荷的反应,生怕他再丢过来,好在直到下学的钟呜响起,她都没再见到那白色的小纸团。
先生在三旬钟鸣落下之前,就夹着课本扬长而去,遗玉捉都收给好了东西,先生静脚走,她后脚就给着书袋朝并走。
却在路过杜荷的座位时,被他出声叫住:“卢小姐。”遗玉缓和了脸色之后,才扭头去看这清秀的少年,脸上带着生疏客套的笑容,“杜公子。”
尽管这时的男女大防,已经宽松到了勾肩搭背也不会遭人唾骂的地步,她也不愿意同一个生人过多交谈。
杜荷没有提上课传字条的事情,“上次你借给我的书艺课业,让我的书法有些长进,一直没时间谢你,等下我做东请你到鸿悦楼,可好?”
说实话,杜荷是杜大人府上的三公子,虽是平妻所出,却也算的嫡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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