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的赵梓,听到玉成秀这样酸溜溜的话,正常的反应一定是没有反应,凤眼淡淡的看向远方,把玉成秀当成不存在于世间的渣滓。
玉成秀早已习惯了他那样的反应,所以话既说出,就看着赵梓,等着赵梓的漠视和不屑。
谁知道,听了他的挑衅,赵梓精致的凤眼专注地看着他,耐心地解释道:“柳萌和柳荫最近清闲,我过来见你,不愿意带太多的人扈从,因他俩颇有些功夫,又是我的心腹,就带着过来了。”
玉成秀:“……哈哈!”他能说什么,南安王一认真他就输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被南安王如此认真地对待呢(战场上除外),这感觉真的很爽!
南安王见他不再挑衅了,就微笑着看着他:“玉帅,帮愚兄看看这些玩器吧!”
玉成秀心情轻松地随着他走到了第一个箱子前,弯腰一看,发现里面全是各种卷轴,他约莫翻了翻,发现总共有十二卷。
赵梓温和地望着他,精致的凤眼在灯光下熠熠闪光:“玉帅请指教!”
玉成秀随手拿了一个卷轴打开,刚看了一眼,就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开口道:“韩渥的《千里河山图》?”他虽然俗名在外,可是因为事关银子和面子,所以很有一番鉴别古董字画的功夫。
他看向赵梓。
赵梓点了点头:“这是家父的收藏,后来给了愚兄。”
玉成秀的手有些颤抖,他随手拿了一卷,就是名闻天下的《千里河山图》,再拿一卷看看!
他有捡起了一卷打开,心跳再度加速:“朱颖的《大明宫春晓图》……”
赵梓微微颔首:“这是先帝赐给家父的,家父不喜书画,因此给了愚兄。”
玉成秀素来极为沉迷书画,因此听了赵梓云淡风轻的叙述,心里又妒又恨:妈的,你是来向老子炫耀你会投胎,有一个好爹么?!
虽然腹诽着,可是他却忍不住又拿起了一个卷轴展开,这下子,他虽然惊异,可是心脏已经强韧多了:“《赵云岭夜宴图》?!”
他轻轻卷好卷轴,皱着眉头看向赵梓,也不演戏了,冷冷道:“赵梓,你是来炫耀的吧?!”
赵梓幽深凤眼中带着一抹诚恳:“玉帅,先不要急,再看看这个箱子。”
玉成秀压抑住满心的嫉妒,随着赵梓来到另一个檀木箱边。
这个檀木箱虽然是打开的,但是上面还盖着一层浅紫色的锦缎。
赵梓随手解开锦缎,眼睛看向玉成秀:“玉帅请!”
玉成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四个大小形状相同但是颜色不一的锦匣,他随手打开其中一个红色的锦霞,顿时呆住了――里面全是各种红宝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一个白色的锦霞,不出他所料,里面全是一粒粒的明珠!
玉成秀惊异地看了赵梓一眼,发现他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眼中居然还带着鼓励。
他马上打开了绿色的锦匣,里面全是各种绿色的宝石翡翠,深深浅浅的绿差点晃瞎了他的眼。
这下子余下的那个蓝色锦匣也不用打开了,一定全是蓝宝石。
玉成秀竭力令自己平静了下来。
赵梓怎么可能有闲心特地到他家里来炫耀,一定是有特殊的目的。
他看向赵梓,试图看出赵梓的来意。
赵梓含笑道:“这些字画玩器,是愚兄的小小心意。”
他俊美高贵清冷高傲,一向是有些高不可攀的,如今却这样淡淡地望着玉成秀笑着,令玉成秀的心墙一下子有了裂缝。
玉成秀看向赵梓,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王爷您有话直说吧!”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是高傲的南安王赵梓。他能送出这样无法估量价值的礼物,所求的一定不是小事。
赵梓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正对着玉成秀,躬身一揖:“小女在贵府,承蒙您照顾了!”
玉成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子反应很快,马上开始飞速运转起来:难道是府里的哪个丫鬟?不可能!若是这样,赵梓应该会早就把人给接走了;难道是博雅苑里的哪个姬妾?不可能!若是这样,赵梓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把他给杀了;难道是……苹果……
赵梓看着玉成秀的眼睛游移不定若有所思,马上开口解开谜底:“苹果是我的女儿。”
玉成秀闻言,第一个反应是要哈哈狂笑一番:你南安王不是一向摆出清冷禁欲不屑于与我为伍的模样么?怎么也有了私生女?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梓,在心中狂笑着。
赵梓任他打量着,平静地解释道:“内子秦氏,就是苹果的母亲,当年因为愚兄的愚钝不堪造就,休弃了愚兄,把苹果也带走了。”
玉成秀听到赵梓话中那句“休弃了愚兄”,再看看赵梓原本不沾尘埃的清冷脸上那隐隐的伤痛,多年来因为赵梓所受的压抑一扫而空:哈哈,原来你也有被人抛弃的时候啊!原来你也有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啊!原来你也不是事事如意件件遂心啊!
他瞧着赵梓,终于忍不住背对着赵梓,扶着书案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赵梓望着他开怀大乐笑得一耸一耸的后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拼着送上门来给玉成秀取笑,终于换得了玉成秀的芥蒂全消,想必他不会和苹果为难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见到王妃
孟苹靠着软枕倚在窗前的窄榻上;拿着一个大苹果在啃,一边啃一边想象南安王来府里见公公的目的和情景。
虽然已经父女相认了;可是在她心里,想起“爹爹”这个词语,第一个反应还是把她养大的养父孟三,而不是生父赵梓。
因为怕大姐儿睡觉晃眼;玉珂起身把卧室里大部分的烛台都熄灭了,只余下窗前角落里的那个亮银烛台没有熄灭。
玉珂还特地在灯台上面罩了个浅绿琉璃的灯罩;顿时清冷的浅绿光晕盈满房内。
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好爹;玉珂细心地关好拔步床的床门;这才来到窗前的窄榻上。
他抱起孟苹;把孟苹往里面放了放;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同孟苹挤在一起,让孟苹靠在自己怀中。
玉珂抚摸着孟苹道:“苹果,你知道你的身世吧?”
孟苹啃了一口苹果,点了点头。
玉珂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孟苹刚洗过澡顺滑地垂下来的长发:“你有什么打算?我看南安王是想让你认祖归宗。”
孟苹有些烦恼,她觉得父女相认就行了,何必再弄得世人皆知。
她拿着啃了半拉的苹果,沉默了一下,才道:“阿珂,咱们这几日不是就要去西北了么,弄什么认祖归宗这些怪麻烦的!”
玉珂的手悄悄隔着浴衣罩住了她的左乳,轻轻揉摸着,好一阵子不说话。
孟苹被他揉得难受,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娇嗔道:“别摸了,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玉珂一笑,果真不摸了,他扶着窄榻坐了起来,顺带着把躺在自己怀里的孟苹也扶了起来:“傻瓜,快起来梳妆,等一下你爹会来见你!”
“我爹?”孟苹回头诧异地看着他,终于明白这个“爹”指的是南安王了,她长长地“哦”了一声,却没有动,身子慵懒地倚在玉珂身上,“你怎么知道他会过来?”
玉珂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你男人这么聪明,当然能猜到了!”
他把孟苹抱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把她放在了锦凳上:“乖,听话啊!我去叫人进来帮你梳妆!”
孟苹偏爱素净的打扮,青椒和谷穗就帮她梳了个家常的懒髻,用一根碧玉簪簪住,又找了一套浅绿的窄袖衫和白绸裙让她换上。
孟苹刚刚梳妆完毕,大姐儿就睡醒了。
前些日子开始,孟苹的奶水太少了,根本不够大姐儿吃,玉珂索性逼着她回了奶,现在大姐儿都是由奶娘在哺乳。
奶娘把大姐儿喂饱之后,就送了过来。
青竹院的内院里花树盛开,灯火通明。
玉珂难得的清闲,就抱着大姐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同大姐儿说话。他除了有些时候演戏,平时其实是相当寡言的,可是和女儿在一起却有无数的话,无非是些“大姐儿,这是刺玫花”“大姐儿,这是竹叶”之类没营养的话,可他却说得乐此不疲。
孟苹拿着个拨浪鼓跟着他父女两个后面,逗着大姐儿玩,故意打扰他们父女俩联络感情。
赵梓正是这个时候来的。
玉成秀心情愉快,于是自告奋勇陪着他过来了。
两人都是长身玉立的修长身材,又都是出众的人物,就这样聊着天散步而来。
玉珂和孟苹忙抱着大姐儿给南安王和清远侯行礼,却被赵梓给拦住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
他看向玉珂怀里的大姐儿,先是一愣:“大姐儿都这么大了啊?”
赵梓伸手从玉珂那里把大姐儿抱了过来。
大姐儿睡了一阵子,此时精神正好,小小的丹凤眼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眼尾微挑,说不出的灵动,白嫩的小手摸着外公的脸,呵呵直乐。
赵梓看着和自己五官极为相似的大姐儿,心脏微微收缩,心里软成一团,他不由低头在大姐儿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中带着烦恼:“玉润啊,什么时候会叫外公呢!”
孟苹看他如此,抿嘴笑道:“大姐儿才四个多月,连妈妈还不会叫呢!”
赵梓含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对于苹果,赵梓的感情极为复杂,他自己都难说清楚那种复杂的感情:苹果是芝娘为他生下的他的血脉,是他和芝娘爱情的结晶,是他的生命的延续……他一定要好好保护苹果,给她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玉成秀看着赵梓抱着大姐儿,笑吟吟盯着大姐儿看,心中隐隐有些嫉妒,在一旁凉凉道:“大姐儿眼睛嘴巴虽然像你,可是嘴角的梨涡像我,一看就是我玉家的人。”
赵梓心中欢喜,听他如此说,也不反驳,反而看了看大姐儿,再看看玉成秀,含笑道:“真的很像啊!”
玉成秀:“……”
玉珂聪慧,意识到南安王是有正事要说,就让陶妈妈抱了大姐儿去院子里玩耍去了,然后带着孟苹引着南安王和父亲进了起居室。
一行人进了起居室,请公公和父亲罗汉床上分宾主坐下之后,孟苹亲手给公公和父亲奉了清茶,这才退了下来,同玉珂一起在东侧的大椅上坐定。
赵梓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面暗淡的红帖,道:“这是我和苹果母亲当年的婚书。”
在场的人玉成秀、玉珂和孟苹闻言都惊呆了。
玉成秀挑眉看向赵梓。
他一直以为苹果是赵梓的私生女,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孟苹和玉珂则是有些目瞪口呆,小夫妻齐齐瞪大眼睛看着赵梓。
赵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仿佛泪痕一般,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沙哑:“我和内子那时候私定终身,就在金京京兆尹衙门签下婚书,上面还有京兆尹的印鉴。”
他把婚书递给旁边翘首期盼的玉成秀,沉声道:“所以,苹果是我的女儿,是南安王府的郡主。”
赵梓看向孟苹:“这些事情我并没有刻意瞒过人,王妃……一开始就知道,我向她直说了我曾有过妻子……”
玉成秀翻看着这本婚书。
婚书的封面是大红色的,里面是粉红色的,可是经历了二十年的岁月,鲜艳的大红色黯淡了,浅浅的粉红色几乎变成了浅**,上面黑墨写就的字迹墨色也有些减退了,可是却清清楚楚地按照男左女右的格式,分别写着赵梓和秦芝娘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以及祖宗三代的名号,在赵梓和秦芝娘的名字上面,还分别摁着两个浅淡的指印,最下面还有京兆尹衙门的印章――这是一张合乎规范的婚书!
一向没心没肺的玉成秀,也产生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荡气回肠的感觉――这样的婚书,他也曾有过,那是他和玉珂的母亲陈氏,背了他的母亲,悄悄到衙门里花了十两银子办的。只是与赵梓同秦氏不同的是,因为陈氏的嫁妆丰厚,母亲最终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只是趁机狮子大开口,勒索了陈家大笔的嫁妆……
在大金这个以孝为上的国家里,这个婚书虽然不像父母签就的婚书那样更有效力,却能保证所生子女嫡出子女的地位与待遇,而官府确实是承认的。
玉成秀看完之后,把婚书递给了玉珂。
玉珂打开婚书,让孟苹和他一起看。
孟苹没见过父亲赵梓的亲笔字,可是却认识母亲的字迹――那小小的、圆圆的字迹,不正是母亲所特有的笔迹吗?
她的心里酸涩难当,原来,母亲当年和父亲是有过婚书的,原来自己并不是私生女,原来……只是,母亲当年为何会改嫁呢?是不是因为已经怀上了自己?
母亲已逝,这一切都已不可知了。
第二天早上,柳荫亲自过来,同玉珂定下了出发去西北的日期――三月二十五日。
他们准备一起出发去黑水城。
因日期已经定下了,所以孟苹就开始忙忙碌碌指挥着人收拾行李。
刮风已经回来了,玉珂就告诉孟苹要玉箫随行回西北,而让刮风留在清远侯府做管家。
其余事情,他都交给孟苹处理。
因为京中的一干好友同僚等要为玉珂在望江楼饯行,玉珂就带着玉箫、谢佳和淮秀他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