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好整正暇地收回了手。
从如荼林出来,我再也没有了心情,径直回了含章殿。
刚走到宫门边,就见冯昭仪带着宁安帝姬坐着软轿要出去。
两下一问,才知她是带着宁安去看皇后的。我当下诧道:“怎么?皇后娘娘回宫了吗?”
冯昭仪姣好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忧心,道:“太微宫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因为龙小姐的事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终于不支病倒了,这才回宫的。太医们都纷纷赶过去了,想必皇上也要过去的。我这才带了珠儿要去探视。妹妹要一起去吗?”
我心下一沉,皇后病了?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略一思索,我便含笑道:“娘娘病了,自然是要去的。还请昭仪姐姐略等等,我换件衣裳和姐姐同去。”
冯昭仪当即颔应了。我回含章殿随便换了件衣裳,带着噙香和吟雪同着冯昭仪就去了太微宫。
偌大的太微宫静悄悄的,前院那些牡丹芙蓉全都撤了下来,摆上了千盆斗碗大小,昂怒放的白菊,往时人来车往,热闹兴旺的太微宫现在竟也露出几分颓败冷清来。
进了正殿凤仪殿,我和冯昭仪对望一眼,俱都各自惊疑不定。
往日华贵雅致,流光溢彩的正殿像是变了一个样,那些象征吉祥如意,富贵喜庆的金银玉器,字画摆设统统没了,金色,紫色的纱帷帘幕通通换上了白色的锦缎,垂在地上,小几上摆的也不再是娇俏的海棠,而是触目惊心的白菊,整个凤仪殿已经活脱脱成了一个守制丧思的灵堂。
我看着这一切,完全惊呆了。皇后她怎么了?难道……我和冯昭仪面面相睽,惊得说不出话来。
接引的宫女会意,怕我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悄悄地道:“两位主子请放心,皇后娘娘安好。”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皱皱眉,道:“既然皇后娘娘无事,那这是做什么?”
那宫女也有些尴尬,期期艾艾地道:“这是娘娘吩咐的。说是龙小姐去了,所以。。。。。。”
我俩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骇无比。
龙红袖虽是皇后亲妹,份属骨肉之亲,皇后也不能在皇宫公然这般为龙红袖守制。皇后已属皇家之人,母仪天下,是为表率。能够让皇后起居守制的就只能是太后与皇上了,这样岂不是在诅咒皇上,皇后实在太大胆了!
我想了想,便问那个宫女,“皇上过来了吗?”
那个宫女迟疑着道:“皇上和诸位娘娘主子都在皇后娘娘的寝殿呢。”说完,脸上略有些迷惑的样子。
她还只是疑惑,却不知我们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和冯昭仪对望了一眼,各自略微整理了一下,慢慢向皇后的寝殿牡丹殿而去。
我还从未进去过太微宫除了正殿之外的地方,一路穿花拂柳,景致竟是格外的好。
牡丹殿是太微宫除了正殿之外最为宏大华丽的宫宇。若论其巍峨庄严或有不及,但要论精巧细致,风雅丘壑,却实在是有过之无不及。
冯昭仪显然来过不止一次了,直拉着我往里走。
转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从殿门进去,整个寝殿以明黄为主,辅以金色浅紫,竟异常地好看。
重重浅粉的帷幕后面是一张朱红的沉香木雕凤大床,挂着金色锦帐,皇后微带病容的脸就在帐后若隐若现。
屋子里此刻站满了人,众多嫔妃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只有良妃还穿着那一身刺眼的大红,昂站在脸色铁青的崇韬身旁。
坐在床前小凳上把脉诊病的太医竟赫然是有一面之缘的刘为扬。
这刘为扬也真是个坦荡正直的人,直面君王气势竟也轻松自如毫不逊色,侃侃而谈:“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肝肺虚热,体乏身重,当有心痛汗多,夜不能寐,头眩钝痛之症。”
见一旁宫女也点头证实确实有此症状,遂胸有成竹道:“此症乃是思虑过重所致。娘娘当知忧能伤身,还望善自保重才是。微臣这就开药方,娘娘吃上几副,自会痊愈。“
说完,站起身向崇韬与皇后一拜,便转身出去了。
第五十五章 春华伊人
我和冯昭仪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吉祥。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小宁安也规规矩矩地跪下,脆声道:“宁安给父皇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祥和。”
崇韬阴沉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亲手拉了宁安起来,对我们说道:“两位爱妃都平身吧。”
皇后病怏怏的声音也适时地在帐后响起:“多谢两位妹妹来看本宫;你们的心意本宫生受了。宁安,到母后这里来。”
小宁安依偎在崇韬怀里,闻言大眼睛眨巴眨巴,应了一声就跑了过去。
崇韬背着手冷眼看着皇后逗着小宁安玩,半晌才道:“看样子皇后的病也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着吧,太后回宫你也不必去接驾了,自有朕向太后解释。“
帐后的皇后静默了一会,方幽幽地道:“臣妾多谢皇上体恤,在此谢过了。一切自当遵从皇上的意思。“
崇韬拿眼看了看良妃,却不说话。
良妃会意,款款上前两步,一脸关切地道:”皇后娘娘乃人中之凤,母仪天下,凤体最为矜贵不过了。柔意,“
一旁侍立的柔意一愣,不明白良妃为何叫到了自己头上,也只得硬着头皮,微微一福,应道:”是。奴婢在。“
我们一众妃嫔也都有些纳闷,不知良妃想搞什么。
却见良妃浅笑道:”如今娘娘凤体违和,这宫里的陈设都太过素净了。虽是皇后娘娘不喜浮华,到底有所关碍,柔意,吩咐下去,都撤了吧。“
闻听此言,连我也不由心中大呼佩服。好个良妃!她这话端是厉害非常,滴水不漏。话里一个字都没提到龙红袖,却句句都冠冕堂皇,口口声声都是为了皇后的身体,就连皇后都反驳不得。
那柔意早已愣了神,嘴唇抖了抖硬没说出话来。
眼看柔意没动,崇韬也淡淡地补了一句:“也是。皇后有恙,这些陈设那也是犯了忌讳。你们整天跟在皇后身边,也要时时刻刻想着你们的主子才好。这些小事娘娘没精神计较。柔意你就该留心才是。”
我敛袖屏气站在角落里,心里笑破了肚皮。
柔意早就软了势头,低着头轻声应道:“是。”
帐后的皇后也没做声,想必也没了说辞。
这场戏已经演到了尽头,不由都静默了下来。我们这些妃嫔谁不是精乖的,都纷纷跪安告退。
皇后也不虚留,只淡淡道:“冯昭仪,宁安好不容易来了本宫这里,好久没见她了,让这丫头多陪陪本宫,你没意见吧。”
我只看见站在我旁边的冯昭仪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立马就低下头去,语气平静地答道:“娘娘言重了。娘娘凤体违和,宁安正是该尽孝道的时候。能留在娘娘身边,这是她的福气。”
我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随着众人出来了。
这柔意办事倒是麻利,我们沿途出来,只见一路上那些素白碍眼的东西都已纷纷撤下来了,太微宫又恢复了往常富贵雅致的景象,彰显出一国之母的风仪气度来。
那一场平静表面下的暗涌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悄无声息就烟消云散了。
这场风波来得煞是突然,如璧那边都还没得到消息,我心里盘算着要找个人通知她一声,好歹要去请请安,就算只是场面工夫那也是要做的。
从今天这场大戏不难看出,宫里的风向只怕又要转变了。在今后的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整个后宫,只怕都是良妃的天下了。
妃嫔在后宫的地位除了自身的受宠和手腕之外,娘家的势力也是重要之极,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一路思索着回到延熙宫,经过春华殿,却隐隐听见砸东西骂人的声音。
我心下了然,只装作没听见,直直地回了含章殿。
一进院门就看见含霜和漱玉在翻检着我的衣裳饰,嘴里还不停地争论着。
我好奇地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漱玉兴冲冲地抢着说道:“太后就要回宫了,我们在挑选小姐你见太后要穿的衣裳呢。”
我不禁哑然失笑,道:”看你们忙的。到时候随便穿一件不就行了,只要不失礼。“
漱玉撇撇嘴,摇头道:“那可不成。太后可是很严肃正统的。第一次见面,当然要留个好印象啦。”
我心中暗想,只怕不管我穿什么,太后都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印象的。当然这话可不能跟漱玉这丫头说。
正待进房,却听见院外一大群人吵吵闹闹的,还夹杂着低声抽泣安慰之声。
漱玉这丫头天生的爱看热闹,把手上的一股金钗随手一扔,就冲出去了。
我正待叫住她,却也是来不及了。我皱皱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噙香跟我的时间最长,明白了我的意思,凑上两步,轻声道:“主子,还是我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含章殿的格局比较通透,我坐在里间,啜了一口吟雪送上来的参茶,噙香的声音就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在含章殿外吵吵闹闹,就不怕婉仪主子治罪吗?“
噙香这话颇是管用,外面顿时静了不少。那凄惨的哭泣声也停了。
然后就听见春华殿的大太监低声道:”噙香姑娘多多担待,我们马上就走,不敢扰了主子。“
接下来又是一阵嘀嘀咕咕,到底有一段距离,我也听得不甚清楚。只隐隐听见”娘娘“”治罪“之类的。
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想是都走了。
半晌,噙香才进来。身后跟着揪着眉,闷闷不乐的漱玉。
噙香静静地道:”是春华殿那边的宫女荷花,打碎了昭仪娘娘的琉璃瓶,娘娘了火,杖责二十,赶去浣衣局。那荷花,平日里也见过,是个伶俐乖巧的。”
我也早料到了多半是这种局面,倒也不意外。
只有漱玉很是难过,道:“荷花下半身全是血,腿皮开肉绽的。昭仪娘娘平时那么温柔可亲,对奴才们也总是和颜悦色的。怎么也跟那些娘娘主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呢!”
第五十六章 谧谧迷梦
我心中不由轻叹一声,温柔可亲?宫中的女子进宫之前,何尝不都是温柔可亲的呢?
只是冯昭仪此举倒是引起了我不小的警觉。联想起以前鸢萱说过的冯昭仪不简单的话,心中更是惊秫不已。
皇后目前并无所出,宁安又颇为受宠,多多拽在自己手中倒也是不无可能。只是宁安到底不是皇子,皇后又抱恙,此时此刻还把宁安留在自己身边干什么呢?
我有些百思不解,想到冯昭仪的反应,又仿佛明白了几分。
我闭闭眼,不再想冯昭仪的事。
太后回宫迫在眉睫,此刻我的身份立场,当真是有几分尴尬和难以言说的。皇后自是已认定了我是良妃的人,皇后的家族势力虽然有所削弱,但若要我死,那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良妃那边也不会容下我这个隐患,虽然崇韬暂时保住了我。但良妃也因此更加不会放过我。
越想越头痛,我索性不再去想,只吩咐漱玉她们不要去管荷花的事,更不要去胡乱议论。
这几日生的事多,我只觉得倦,累得慌,也就不管是大白天的,起身进了内间。
我也懒得换衣,径直躺在了九尺阔的沉香木雕花牙床上,伸手扯过一床莲紫苏织金锦被蒙上。我侧卧着,脸朝外,微眯着眼看着窗边青玉案几上的花儿。
那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艳红鹿子百合,颇为稀少。这花与一般或黄或白或红的百合不同,只花心一抹抹玫瑰红的密密集集的花斑,边缘却是晶莹的雪色,也并不直直向上,而是花瓣卷曲,倒垂而下,恰似一个个小巧的金钟一般。百合花姿雅致,只是疏疏地几枝错落有致地用清水养在深赤雪白两色的敞口白釉折枝美人瓶里,便已是亭亭玉立,身姿楚楚。
案几旁的朱漆雕花竹窗只是半扣着,送进来几许清凉的微风。不知什麽时候,天又渐渐下起了濛濛细雨,微风吹拂,潮湿的尘土水气夹杂着百合的清淡香气扑面而来。
我蜷在层层叠叠的绫罗锦缎中,半梦半醒,缓缓沉入了梦乡。
一觉好眠,待得醒来,还犹自不愿睁开双眼。我舒服地翻了个身,顿觉身上的青缎泥金掐花对襟外裳已不知去向,换上了件杏子红的云丝小衣,头上的钗簪都已卸下,只松松地挽了挽。
我知是她们几个进来悄悄地为我换了,当下也不理论,坐起身来。
这才现崇韬竟坐在床脚的紫檀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微微失神,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我“呀”地一声,诧道“皇上,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叫醒臣妾?几个死丫头也不进来伺候着。”
崇韬这才神情一省,淡淡笑道:“你睡得这样沉,朕不舍得叫醒你。也无谓叫她们进来伺候了。”
我身上的云丝小衣颇为轻滑,露出一段雪白的肩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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