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
予聆就把人家种的蕃薯都拔出来,一个个丢进了水池子里。他从来就是行动派。
答案自然是出来了,有浮有沉,也有悬在水央的,可是人家的蕃薯全让这俩熊孩子给糟塌了。
那时候的予聆就喜欢穿白衣,也就因为这一身白,总被人记挂得十分牢靠,当天夜里菜园的主人就一状告到了将军府,两个人回去都挨了板子,第二天在就老老实实地上门道歉去了。
时隔多年,他还是那样,只是越发让人看不明白。
“我来帮你。”卫嫤一撩绛紫碎花的水田长裙,和他一起蹲在土里。
手上没有刀,能做的就是只是帮予聆把要斩的蕃薯拣出来,她掂量每个蕃薯的重量,仔细分辨其中的差别,与予聆默契地配合,众人更吃惊了,因为卫小姐的参加,这切蕃薯的荒诞行径似又多了另一重含义,谁又能知道这分默契是多少年的同甘共苦,多少年的生死与共换来的……
乐青数了数,百来个蕃薯,予聆只劈了四分之一左右。自从卫嫤插手之后,他便只接她挑出来的劈,刀法干净利落,绝不含糊。
庞文绢看着后院被人挖得一团糟,却不吭声,只是轻飘飘地看着,好似看着一群跳梁小丑在面前挥来舞去。她的眼瞳深处,闪动着一缕寒冷的利芒,忽明忽暗。
“庞姨娘!这……”老贺扛着一袋米,气喘吁吁地踩进门,一眼就看见了予聆公子刺眼的白袍,他将米袋狠狠一摔,不等庞文绢回头,便已经冲上前去,“你们这是做什么?予聆公子,你要查案便查案,我们不违令,让你查,可你何必要同我的蕃薯过不去?”他的模样很急,可越是急,予聆就越斯条慢理。用钝的菜刀,在他手里就像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这一路杀伐,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他不驳嘴,卫嫤也不多言,两人就这样天衣无缝地配合着,根本没将老贺的话听进耳里。
乐青在一边和稀泥:“老贺,你急什么?堂堂的将军府会赔不起你这几十个蕃薯?这不还有左相府这样的大财主撑腰呢……”
卫嫤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却抬起一双明亮的凤目,悠然道:“怎么?急了?你心虚了?”
老贺猛地攥紧了拳头,忍不住又侧头看了庞文绢一眼,后者却兀自纹着一方手帕,静静地立在曹远身边,对面前的事不闻不问。她的目光沉静,不见半点活力,与几个月前的庞小姐相比,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庞姨娘?”老贺伸出双手焦躁地抓上头顶,指甲刮着头发沙沙作响。
“将军府,左相府……又岂是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可以阻拦的?能为夫君伸冤,不是件好事么?”庞文绢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刀刃劈着了一件东西,发出了锵然一声,予聆公子立即弃了刀,站起身来。
他手里还捧着个大蕃薯,中间只被劈开了一半,掰开另一半的时候,便露出了里边的利刃。
寒光浮过眼睫,予聆公子的眼睛明亮得如同璀璨繁星。
“老贺,你这要怎么解释?”居然会有人想到要把刀具藏在蕃薯里?曹远立时沉了脸。
这该死的恶奴!
如果这事真是曹游做的,他又怎么会把凶器藏起来?
“匕首,长七寸,宽两指,刃薄,无柄,要藏进来并不难,刀口用泥一糊,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卫嫤目光如炬。
老贺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这刀是我捡来的,我看它还值几个钱,就想先藏起来,等到有机会就拿出去换米,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把上好的生铁打造,确实也值几个钱。但这话却说不过去了,要说值钱,厨房里的菜刀岂不是更值钱?卫嫤一时也沉了脸。
“曹二公子,依我看,请国丈大人来,一个个用刑,不怕他们不说真话。”她微微一笑,从予聆手中接过那个蕃薯。目光再一扫,停在了微折的刀尖上,她心中微动。眼角余光掠过庞文绢苍白的小脸。
“不用说,一定是这恶奴,杀人嫁祸!这院子里都是有些女流之辈,能杀个鸡都手发抖,又怎会伤人性命?”曹远一脚将老贺踹了个跟斗,心中还不解气,却被予聆伸手拽住。
予聆修长的泥爪子不动声色地在曹远那漂亮的锦袍上摁出五个手指印。
“事无定论,岂可枉下结论。”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庞文绢,后者因为惊吓过度,早已是面无人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凉薄倨傲,她到底是个纤纤弱质的女子。
“庞小姐,可容得在下问你几个问题?”
“公子请说。”庞文绢微微咬唇。
“冯公子是否家中常客?”
“不是。”
“那冯公子出时那天,可曾与曹三公子发生争执?”
“我……我不知道。那天我乏得很,早早就睡了,并未听到任何响动。有身子的人,容易困。”
“也就是说,冯公子出事的时候,庞小姐一直没出来?”予聆勾起了唇。
“是。”
“那你怎么就知道,杀害冯公子的是曹三公子,而不是老贺?还有,此事若真是曹三公子所为,那老贺在这园中所藏利器又是从何而来?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我……不知道。”庞文绢咬紧了唇。
卫嫤发觉自己可以直接打酱油了,她要问的话,都被予聆公子问完了。
其实同样的问题,大理寺也派人来问过,只不过当时没找到物证,一切都没定论。
为什么冯喜才会跳过老贺的说辞,直定拿曹游问罪,目再明显不过。
但庞文绢……从一开始,她就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庞文绢犹豫地靠向曹远,给不出答案。老贺跪在地上,撑着地面的双手已经开始发颤。
箫琰从屋里出来,凑近卫嫤耳边低语了几句。
卫嫤听完,只是瞪大了眼睛做茫然状。
箫琰脸上飞红,又张了张嘴,却被乐青拉去了一边。
曹远也很想听听庞文绢的说法,可是她现在却闭了嘴不说话了,只顾将一双妙目往箫琰身上瞟,她握着帕子的手指有些发僵,骨节突起出一片煞白,竟有些紧张过度。
乐青与箫琰说话期间,谁也没再吭声,予聆的脸上还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
卫嫤突然有些不自在。
“庞小姐,是否能移步偏室说话?”乐青指了指右手边的一间小屋。
庞文绢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稳。她恶狠狠地瞪了卫嫤一眼,只瞪得卫小霸王莫明其妙。
第44章 立场
更新时间2013…6…4 20:18:34 字数:2851
“我让箫琰去摆桌椅板凳,他怎么跑人家偏室里去了?”卫嫤忘了箫琰是做哪一行的,她满怀好奇地跟在乐青身后,想上前去看看究竟,却被予聆提着后领捉回来。
“别去。”他警惕地瞟了庞文绢一眼,手上更加重了几分力道。
卫嫤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已经被他丢进了内堂。
她强行出手与他换了几招,却惹了一句毫不留情的评价:“差劲!”
卫嫤立时就蔫了。
她的功夫是大不如前,这左相府的日子过得连心也散了,如果不是重遇予聆,如果不是还能跟这案子扯上点关系,她还真把自己当左相府的大小姐了。
真是可怕的退步。
“我爹,呃,就是卫梦言交给交的案子,当然得亲自过问,你拦着我做什么?”她低头猛冲。
“卓桦!以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小丫鬟追着箫琰跑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予聆突然冷了脸,一把攥住她手腕,“你要冲动胡闹总得有个限度,你不看看,你这三个月里都干了些什么?功夫一点也没拾回来,脑子里也生了茧子,那点迷香你也会着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有多危险?我若是晚来一步,你就……”他怒火未熄,盯着卫嫤倔强的眸子反而躁意更盛。两人四眼,相隔不过数寸之远,眼睫之中闪动的电花,似一直“滋滋”作响。
“就怎么了?趁人之危的那个不是你自己么?你还有脸说以前,就是以前你们惯着护着,我才会那么差劲!我以为我的功夫算是不错的,可是却……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什么都过去了,眼下我只想把这个案子结了,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想。”卫嫤低声吼回去,却被他抓得更紧,骨节摩娑间,隐隐作响,她猛地一咬唇,扭开了脸。
予聆的鼻息喷在她脖子上,就像一头觊觎猎物的野兽,她觉得这家伙随时会一口咬下来。
他凭什么来阻挠她?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放手!”她挣扎着,想把他甩开。
“不放!”他倨傲地挺立着,将她步步紧逼。
“放!”她踢他。
“说了不放就是不放!”他将她的手高举过头,一把将其推至墙边,猿臂一舒,将她圈在了怀里,他的胸膛压着她,与她贴得紧密,她红着脸,喘着气,几乎就要溺亡了。脸近在咫尺,就跟那一天一样,那漂亮的唇线,织成了一场风光旖旎的梦,她的呼吸渐渐凌乱。
“我没把她当成锦娘。”她挣脱不了,只得放软了身子,往墙角靠紧了一点点,距离微妙地拉开,她才发现予聆的耳朵居然也是红的,晶莹得就像是血色的玛瑙,“我只是想帮锦娘做些事,没别的意思。锦娘说她还有个妹妹,我就猜,会不会是她,她们长得那样相似……”
从第一次见到庞文绢,她就是这亲的心思,人人都以为卫小姐追打曹国舅是放纵任性,可是她有自己的理由。既然还有命活着,为什么不为身边的人多做点事?
“凡事不可过于执着,锦娘在夏侯府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望庞文绢这个所谓的妹妹,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你有没有想过?你永远那么莽撞,有脑子就只用在那些小聪明上,你接了这个案子,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予聆看着那张陌生的小脸,陡地泄气,“这案子有那么多的漏洞,冯公公怎么会没发现?他明摆的就要置曹游于死地,顺面投石问路,拉拢卫梦言,他的目标是曹党,是皇族外戚,这案子不管破不破,结局都已经定下来了。顺水推舟的事你不会做,隔岸观火你总不会差吧?”他是真的生气了,她果然不知道自己的介入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把她保护得好好的,繁重危险任务一直不让她触及,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自以为是,竟然把那份聪明劲儿都浪费在好奇心上。
触碰权位的,都是一双双肮脏的手,若他不是知道这么多内幕,他又何必将她隔离起来?
是的,他不懂她的执着,因为他是亲眼看到卓桦“死了”,而锦娘……却只是失踪了。
“予聆,我没有你这样重的心思,我也不知道谁要对付谁,我只知道,曹游的案子有疑点,死者已矣,你我无能为力,但是查明真相,却是隐卫该行的职责。还有,我不需要你来保护。”卫嫤用力推了予聆一把,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他却纹丝未动。
他的目光冰寒,隐隐透射着一股野性的煞气,他慢慢的伸手,掬起了她的下巴:“查明真相?隐卫?你若真当自己是隐身,就不会私自行动。卫嫤,你不要后悔说出这些话,从现在起,我会放手,你想做什么爱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但是你给我记住,你得活着。你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想看到你再有第二次,人不会永远那么好命。”他怒气冲冲地改了称谓。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打算,我从来没想过让你管。”她一拳击出,狠狠地打在予聆的伤口上,后者皱了皱眉,却没有撒手,他掐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另一手却突然腾出,扣紧了她的腰身,她一个机灵,想要再出手,却被狠狠地推挤在墙边,吻如雨点般落下,最终停在了她微微发白唇边,冰冷的唇瓣贴合在一起,她怵然一惊,却被整个儿缠住,他撬开了她的贝齿,慢慢吮吸着,压迫着,索取着……她脑子里一阵阵眩晕,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放……唔……”她从来没见过狂风骤雨般地予聆,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
“……小时候,我总是跟别人说,你会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会护你一生,会照顾你,会珍惜你,会惯着你顺着你,会为你做任何的事,没有条件,没有怨言,但是我们都错了,若不是我和将军保护过度,你就不会那样轻易就被人害了,你想方设法盗走我的令牌,试图寻找锦娘的下落,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她能在那样的危难时候逃脱,为什么横死当场的那个会是你……你真是个二百五!”予聆松开了她,叹了口气,他耳际的红色已经褪净,又恢复了一惯地淡然。
他又啃了她,还骂她是二百五,可笑她却不能驳斥。
她站在他面前,哑口无言。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她喃喃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