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的失态,公子他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转眼想到什么,赶紧脚步匆匆的在人群里穿梭着,嘴上不住道:“抱歉抱歉,劳烦借过,借过哈……”
从人群的这一头挤到那一头,还要避开手上拿着羊肉串在大街上毫无形象吃的香喷喷的食客们,戴明夏公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过,等周围的人终于少了,急急地左瞧右看,眼睛忽然一亮,喜道:“轩儿!”
叶子落的光秃秃的老柳树旁边,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子身着宝蓝色的常服,束发戴冠,脚踩黑靴,身姿又稳又直,很是英气魁梧,相貌也是不错的,乍一看还有些亲切的熟悉感,就是太严肃了貌似有些不好接触。
至于他身边的女子么,藕荷色的袄子,锁着和火锅店两个女孩相同的白色的绒毛边边,裙子是由浅入深的螺旋状的碧色,头上梳着一个很简单的发髻,多余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戴明夏一时分不清该称呼她为姑娘还是夫人。
听到戴明夏的喊声,两人齐齐往这边看过来,他们脚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欢快的叫了声:“爹爹!”张开双臂嘻嘻笑着扑了过来。
戴明夏抱起儿子,一个大男人不嫌肉麻的狠狠在小孩脸上亲了两口,笑眯眯的开口便问:“想爹爹了没有?”神情中透着疼爱宠溺,可见是极为宝贝这个儿子的。
戴小轩搂着他爹的脖子嘻嘻笑,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圆润可爱的包子脸上是和他爹相似的笑容,眼睛弯弯笑眯眯的大声说:“想!”
天知道这俩父子一个时辰之前还在一起。
戴明夏把儿子放下来,牵着对方肉呼呼的小手,然后才朝着一直好奇的看着他们的男女走过去,准确的来说,好奇的只有分不清是姑娘还是夫人的女子,男子的脸上依然一派严肃,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伍飞和木锦绣小夫妻。
新店开张,又是自己盼望已久的,木锦绣怎么可能不来?
她在开张的前几天就和伍飞离开了农庄,在南阳距离火锅店比较近的客栈里租了间客房住下,她的衣服还好,一部分是从“娘家”带来的,实用性暂且放到一边不提,还是蛮舒适漂亮的,可伍飞么,从搬到农庄开始夫妻俩一直都忙着,他自个儿也没有一两件能拿得上台面的衣服,刚接管庄子那会儿,木锦绣还听过有人在私下里说伍飞的闲话,就是之后去庄子上的佃户家里看,虽然大家伙没说出来,但听说了伍飞“管家”的身份之后很多人眼里还是带着怀疑和奇怪。
大概人们都是以为,这么大的庄子上的管家,就算不是黄老爷那般一身的绫罗绸缎,也不该像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穿着颜色暗淡的粗布旧衣。
木锦绣非常愧疚,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太不合格了,忽略了这一点,而且很有可能让自家汉子男人的自尊心受创而不自知,于是趁着这个机会,磨着伍飞到成衣店里给他订做了一些衣服,不一定要多光鲜不凡,但看着一定得顺眼,穿着一定要舒服。
接着又兴冲冲的拉着伍飞买了她认为穿着“很帅很有型”的黑靴子。
第三就是冠冕佩玉。
伍飞已成年,按礼早该加冠,不过穷人不讲究这一套,况且伍飞家中就他一个,别人连他到底几岁了都不确定,哪里有人会想着给他办加冠礼?木锦绣没办法给伍飞补办一个,但买一个合适的冠冕给他还是办得到的。
至于玉佩么,木老师纯属是酸学生脾气犯了,《诗经》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而《礼记玉藻》中也说啦,“古人君子必佩玉”,伍飞不是时下人们定义的那种君子,但也是磊落的英俊汉子一枚,木锦绣认为她家男子是完全有资格佩玉的。
反正在她看来,她家伍飞哪里都是好的,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如此。
到了最后,换了一套全新装备的小飞哥全身不自在的任他家媳妇儿打量,木锦绣眼睛亮的如同晴朗的夜空里璀璨的星辰:眼前的男人,黑发束冠,玉带飘扬,穿着裁剪合身的宝蓝交领衣,衣领和袖口处蓝色稍深,露出一指宽的白色里衣,干净的白,柔和的蓝,腰间束带,站的笔直端正,更衬得他身材修长英武不凡。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说的果真不错,木锦绣深以为然,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伍飞,舍不得把视线挪开。
“很英俊。”半晌,木锦绣微微一笑,真心夸赞。
而皮薄的伍飞又红了脸,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在的轻轻抚了抚衣服,然后脸上缓缓的展开了一个笑容,青涩的和每个出处茅庐的小伙子一般,干净纯粹让人不自觉的想跟着他一起傻乐。
而一向不怎么主动的伍飞,在这个笑容从脸上展开的同时,手掌抚在了她的左脸上,带着一贯的笨拙和小心,木锦绣却已经能够很容易的分辨出他的温柔和喜悦。
此刻,她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从此他们定然会一生喜乐,夫妻相互扶持,日子过的也许会很平淡,不过一定富足祥和,温馨温暖,两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33 最新
33、最新更新
激动的戴明夏在楼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宝贝儿子会和伍飞、木锦绣在一起?
时间倒回二分之一刻钟之前。
木锦绣拉着伍飞混在看热闹的众人里;没叫赵掌柜和店员伙计发现,一为看热闹;二来是听听群众的对火锅店的看法。
夸赞之词是有的;但笑此间主人傻帽的也有;说“这等便宜不占简直对不住大方的主人”等等,“大方”二字自然是加引号的。
木锦绣郁闷,其实这些都是现代商家促销的手段,木锦绣现学现卖;也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不计后果,她嘴上说赔了无所谓,心里未必没有存赌一把的打算。
她原本也担心过血本无归;但想到之前赚钱顺风顺水轻而易举就有千两之多的纯收入;再加上和苏幕楼的合作;每个月一百两的进项更是稳稳当当,但仰人鼻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木锦绣有心发展别的产业,羊肉火锅店只是她想法中的一个,她真正看重的是火锅店之前的“羊肉”。
中原地区,猪肉最贵,牛肉是被禁止的,驴肉次之,而羊肉因为膻腥味太大,后世人们惯用的调料在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如辣椒一般作为药材,就是如花椒一样生长在山野之间被人忽视,所以除了口味特殊的,没有人喜欢用羊肉做菜,因而中原饲养羊者少,羊肉的价格比鸡鸭鱼类还不如。
木锦绣正是看到了这点,认为用羊肉做菜有非常大的发展空间和市场,成本又低,她偏偏是个喜欢鼓捣吃食的,光是羊肉的做法就掌握了不下二十种,对自己的手艺她很有信心。
只做火锅生意,蔬菜各种肉类大杂烩,三五六七个亲朋好友相聚,围炉饮酒,一顿加起来费用完全是一般市民能够承担的起的,再加上她费心思找齐的调料以及调制出来的酱料,木锦绣有自信这个冬天不过,火锅店就能打响名号,红火起来。
可寒冬过去,暖春热夏来临,她又该如何?
主打羊肉火锅或许冒险了一些,因为仅仅是“羊肉”二字很可能就会让好奇登门的顾客望而却步,但往深里想,做足功夫,只要有第一个人进门,火锅店上下尝过他们东家亲手准备的羊肉刷锅的掌柜加店员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让对方满意而归。
每一位顾客的背后都有250个潜在的顾客,这还是在人际关系淡薄的现代社会调查出来从而得出的结论,姻亲关系复杂的古代,潜在的数字更为庞大。
一开始成效看不出来,时日久了生意一定会渐渐的好起来,木锦绣不怕别家学她,酱料由她亲手调制,除了伍飞谁也不知道,处理后的调料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聪明人不会冒险,除了羊肉还有很多的选择,但是能把羊肉做出水平的至此一家。
这就是她的火锅店独一无二的地方。
通过火锅推出羊肉,等人们习惯了羊肉,有更多的人愿意尝试,她的机会就来了。
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木锦绣不惜宰杀了整整两只肥羊,尽数做成羊肉串免费赠送,免费的东西哪怕不爱吃的绝大部分的人也不会错过这个便宜。
果然有效果,烧烤羊肉串不但没有一丝腥膻味,反而散发着一阵阵人们从来没有闻过的独特香味,烤肉之上少许的辣椒沫更是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适量的食用辣椒能开胃增加食欲。
抱着怀疑和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的人们,在第一口入腹之后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人间美味!
一串怎么够?!再来一串!
木锦绣提着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不枉她花了这么多银子!值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大喇喇的笑话“此间主人乃是蠢物”的男人在抢羊肉串吃的过程中,脚下一个趔趄,蹭蹭蹭挥舞着双手惊慌的啊啊啊叫唤着,一个雁落平沙式,狼狈跌坐在地。
周围众人登时哄然大笑。
相由心生,用木老师的话来说,这个五官端正的瘦子长了一张“猥琐”的脸,矛盾,也不矛盾,因为跌落在地男人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猥琐”二字没冤枉他。
当着人民大众出了个大丑,男人面红耳赤,一双喷发着恼怒之火的眼睛狠狠的瞪向罪魁祸首——个子太小绊了他一跤的小娃娃,小娃娃扁着嘴巴,显然也被他给碰疼了,眨着茫然的大眼睛,看也不看狼狈的男人,四处寻找着自家粗心的大人。
“他娘西皮的!”男人唾骂一声,恼羞成怒的跳将起来,“老子给你个教训!”一掌高高扬起——
他倒不是想扇小娃娃耳光,这么小一丁点的小东西,他一巴掌还不得给扇死?这家伙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想吓唬一下小娃娃,等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再改掌为指,戳他一戳——这也够缺德的。
问题是,他自己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别人不知道呀。
戴明夏公子就是这个时候差点没从二楼栽下来摔个脑浆迸裂。
木锦绣离的最近,大惊之下忙抱了小孩就躲,同时,伍飞的脚和他媳妇的动作同时,撩开下摆一脚踹出——
伍飞还是有分寸的,之前说过,木锦绣一直拿不定这家伙是不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我们简称腹黑,你说他木吧,他也挺聪明的,聪明的不像话,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不是传说。
他若是一脚踹实了,猥琐男肯定要去半条命,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杀人犯法,留猥琐男一口气今后被寻仇就永无宁日了,伍飞这一脚很巧妙的踹在对方的屁股上,并且方向是朝着人少的地方,眼看他动手,机灵的早就躲开了,于是猥琐男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直直的朝着外面飞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不等众人叫好,伍飞对翻过身要怒的猥琐男说道:“你看清楚,能惹得起吗?”
那人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眼珠子不错的细细观察木锦绣正柔声安抚的小娃娃,雪雕玉琢,光泽莹润的月白小袍子,干干净净,暗色云纹在阳光下晃着金光,脚上踩着缎面云靴,脖子上金灿灿的小项圈直晃人眼。
猥琐男倒抽一口冷气,在南阳城混着没点眼见力怎么行,不说这小公子小仙童一样的模样,就是他这身行头,在他看来,那些往日里见到的老爷少爷们,似乎没一个能比得上的,南阳城随不是都城,但繁华乃是整个中原数一数二的,卧虎藏龙,他今天真是瞎了狗眼,脑子冲动一时险些得罪了贵人!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谁也惹不起。
当下也不敢多做停留,翻身爬起赶紧灰溜溜的遁走了。
伍飞映不出影子的黑色眸子颜色变淡,他怔了一下,皱着眉头,清澈的眸子里闪过怒意,脸上露出些茫然和不解来:“有我在,你出不来的。”他低低的说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在原地发愣的时间有些长了,忙走到木锦绣身边,“媳妇儿,这里人多,我们到那边去。”
木锦绣也不想让人围观,点点头,拉着找不大人的小娃娃走的远了些。
刚站定就听到有人在喊,木锦绣瞧着戴小轩欢快的朝戴明夏奔去,打趣伍飞:“看到没,你失散多年的兄弟找来了。”因为戴明夏眉眼和伍飞有些相似,所以木锦绣才这么玩笑,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木锦绣哪里知道世界上偏偏就有那么巧的事情,她这时候还只知道看着被戏弄的伍飞露出茫然震惊的神情而乐呵。
伍飞看到她笑,明白被耍了,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戴明夏和戴小轩此时已经走了过来,本来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萍水相逢,对方帮了自家儿子出了气,戴明夏诚心道谢,看到伍飞的相貌和木锦绣对他的感觉也大致一样,正常人都不会多想,夫妻俩接受了他的感谢就没什么事了,双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