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一看是他,愣了下忙喊萧朗,“不要去捡了。”然后对那人道:“大侄儿,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们打鸟儿呢,是不是有只老奸儿掉下去了?你帮我扔出来吧。谢谢你啊。”
那人一见是唐妙,笑了笑,道:“小……老姑儿,别,别乱扔石头了啊。”
唐妙寻思那石子是打鸟的,力道落下院子根本就不大,所以也没当回事,便笑道:“不好意思的,没砸着人或者打破什么吧。”
那人摇了摇头,“没。”
那人是常永年的二儿子,叫宝军儿,稍微有点口吃,小时候看着人挺和善的。唐妙七岁那年家里很紧张,养了十几只鸡,夏天的时候跑出来一只去了他家。唐妙和杏儿去找,人家说看到宝军儿娘抓了一只回家,她俩便去要。宝军儿娘不承认,仗着她男人行伍出身,还要打高氏。宝军儿当时还是个少年,劝他娘别那么无理取闹,逼着他娘把鸡还给唐妙家,还亲自上门代他娘道歉。
那时候宝军儿还不口吃的,也是个干净的少年,认认真真地干农活,但是他大哥不本分,总想往城里跑,于那里市井间认识了些混混地痞二流子,没两年把宝军儿也带出去鬼混。唐妙听人说他们经常打架,宝军儿之所以结巴就是被人打得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唐妙自己忙感觉好久没见他了,还以为他没回来呢,当下看他探头出来吓了一跳,听他说没打坏东西立刻又道了歉说以后不会了。
宝军儿眨了眨眼,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就阴沉下去,开始自言自语说什么,唐妙吓了一跳,忙往南跑去找萧朗让他别去捡鸟。
萧朗因为他家关着门拍了两下没人开便走回来,跟唐妙道:“他在家怎么不开门,我去给你捡鸟。”
唐妙忙抓着他的胳膊低声道:“算了,我们回家吧。”
趴在墙上的宝军儿突然怒视着萧朗,双眼像狼一样,“你是谁?”
萧朗瞥了他一眼,“萧朗。”
唐妙怕他突然不正常,忙笑了笑对宝军儿道:“是我表姨家来的,我们回家了。”
宝军儿自言自语了一阵便从墙头消失了。唐妙回头看了一眼,跟萧朗做了个鬼脸,“我不知道他在家呢。我以为只有他娘在。”
暧昧……
萧朗回头看了一眼,问唐妙,“他们很凶吗?你怕他?”
唐妙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大哥挺凶的,总跟人打架,倒是没跟我们怎么样过。”
萧朗又详细问了他大哥的情况,听说在县里坊间混,还去济州府等地儿便给他记下了,他对唐妙笑道:“要是他们敢欺负你,你记得告诉我啊。”
唐妙看了他一眼,“谁也没欺负我。”然后看了看豆饼泡得差不多让他赶紧喂马。
萧朗拎水饮马,对唐妙道:“我们去搂草吧,顺便放放马。”
唐妙想了想,“还是算了,明儿大哥回家,家里还有事儿呢。”
萧朗了一声,低头把玩弹弓,精工细作的牛筋被他拉得铮铮作响。
唐妙起眼见他低垂的长睫纤长浓密,眼底的暗影忽忽闪闪,不禁又想起他孩子时的样子,心里顿时软软的,想他少年天性自小喜欢玩,便轻笑道:“我们可以去北边河底放马,那里还有青草呢。”
萧朗闻言抬首,眸内蕴满明净清光,嘿嘿笑道:“可惜现在我不能水中打鱼,不过来年就成。”
唐妙原本寻思他在家跟别的少爷一样斗鸡走狗,听曲把美的,现在一听他倒像一直在练那些奇巧玩意儿,叹了口气跟他往家去,问道:“萧奶奶没有让你去科考吗?”
萧朗弹着手里的牛筋,不以为意地道:“问过,我说没兴趣,她就没再管。她让我读书,我也读了,先生也跟她说我功课好,可我不想做什么秀才举人大人的,在家里呆着挺好的。”
唐妙直视他,“那你平日做什么?”
萧朗笑起来,“很多啊,要遛马,练弹弓,读书,去外面转转,还有做点……其他的事情。”
听他一副对万事漠不在乎的样子,唐妙眉头紧了紧声调里扯进几丝讥讽的意味,“那你打算一直这样今日打鸟明日打鱼吗?”
萧朗顿住脚步,微微侧首凝视着她,她略带讥讽的声音让他有些受伤,“那我要做什么,庄子有大把式,家里有奶奶和爹娘……”
唐妙忍不住蹙眉,声音也提了起来,“那等大把式没了,你奶奶百年后你长大成人呢?或者你家大把式不得力,雇工散去,庄子损毁……你呢?还是打鸟捞鱼?”
萧朗那张犹带着几分稚嫩的俊俏脸蛋整个皱起来,用力地盯着她,庄子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为什么会损毁?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可为何花花桃桃总不满意?
这时门内青影一闪,柳无暇走出来,对他们笑道:“妙妙,大婶叫你去罗面呢。”
唐妙立刻笑着应了,扭头对萧朗道:“要不你和柳无暇去放马吧。”
柳无暇笑了笑,“好啊,我正好要和景椿去北沟崖收白菜。”又跟萧朗说了一声便先进屋准备一下。
唐妙回头看着萧朗,见他表情复杂地站在那里,脸色灰败,手里弹弓的牛筋几乎要被他扯断。
她怕牛筋绷断伤了他的手,忙上前去夺,“萧朗,你干嘛闹脾气?和二哥他们去不好吗?”
萧朗拿眼瞪她,目光满是恼意,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转身不理她顾自往东去。
唐妙见他还上脾气了,放个马这样别扭,有点不耐烦地大声道:“你要耍大少爷脾气,可惜我不是早早晚晚,没人惯着你。”说完自己回家去。
高氏见女儿回来,问了下,“小山呢?”
唐妙说在外面自己玩呢,然后放下面桌子,又找了面罗出来,拿干净的软布擦了擦,看着这柔韧细密的纱罗,她细细叹了口气。这纱还是前年萧朗送给她做裙子的,她说做裙子浪费了,留着做更大用处的东西。
她去西间面缸里用大瓢挖面,看着那大瓢又想起自己家种过几棵葫芦,秋天的时候嘀里嘟噜挂满院子,她和萧朗忙着摘葫芦,还要拿锯子锯开掏瓤。萧朗和她都不喜欢吃葫芦饺子,但是都喜欢吃煮熟晒干的五香葫芦籽……
她挖了两瓢面之后觉得自己自作自受,干嘛要跟他闹别扭,真是自讨苦吃。她放下面瓢立刻跑出去,萧朗已经不见,马倒是还在。她去南边院子看了看没人,出来碰四婶,问了声说萧朗在帮李氏剥花生呢。唐妙松了口气自回家罗面去。
唐妙罗好了面,太阳已经西沉。她拿干净的面袋子装起来。高氏一直在擦萝卜,然后放在锅里用热水焯过,拿出来剁碎,准备明天包包子。
唐妙把面去放好,回来问高氏:“娘,明日大哥回来我们都吃面条,还是就大哥吃?”
高氏问她罗了多少面,笑道:“你们喜欢吃就跟着吃呗,反正我可吃大包子。”
这时候萧朗从外面进来,听见立刻道:“我也吃包子,是扁豆皮的吗?”
高氏见他穿着景枫的旧衣服竟然一点都不介意,心里更欢喜,“小山喜欢吃什么我就包什么样的。”
萧朗得意地看了唐妙一眼,见她抿着唇瞅他便大声道:“只要是高姨包的我都喜欢。”
唐妙撇撇嘴,朝他无声道:“马屁精。”
萧朗也不计较,要帮高氏放桌子菜板剁馅子。高氏忙拦住他,“小山,萝卜我弄好了,扁豆皮豆腐粉条肉的明儿再弄就好。”
正说着柳无暇和景椿赶着骡子回来,拉了一车地里套种的白菜。白菜先码在西屋外间地上,等天冷了就挪到西间北炕上去。
唐妙跟高氏说她去卸白菜,萧朗也跟上。
高氏忙道:“妙妙,你跟小山去东头路上看看,迎迎你姐姐姐夫,还有你二姑三姑说不定也来呢。”
萧朗一听立刻道:“好啊。”立刻进屋帮唐妙拿了一件妃色棉布夹袄出来给她披上。
唐妙自己拢住系好衣带看了他一眼,“你去换自己的衣服吧,有点冷呢。”
萧朗摇摇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喜悦,“我不冷,我们快走吧。”
两人出门的时候刚好柳无暇用木板托了几棵大白菜进来,唐妙跟他招呼了一声,就看到小蔷薇竟然弯着腰偷偷地躲在他旁边嘻嘻地做鬼脸,她刚要提醒柳无暇结果小蔷薇踩了一块小石子趔趄一下猛扑在柳无暇腿上。柳无暇猝不及防晃了一下忙稳住身形但是摞在上头的白菜却顺势倒过去。
“小心!”
唐妙叫了一声,忙伸手去接白菜免得把小蔷薇砸在底下,那小丫头本来长得就小,若是被砸在脑袋上,可有受的。
柳无暇知道脚底下是小蔷薇,没多想手一松便将小蔷薇提了起来,那几颗白菜就朝唐妙砸去,等他意识过来已经晚了,忙放下小蔷薇去看唐妙。
唐妙怀里只接住了一颗白菜,有三颗在地上滚,还有两颗竟然在萧朗的怀里,木板躺在他脚边。
柳无暇关切地看着她,“有没有被板子砸到脚?”
唐妙摇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板子,“没,可怜的大白菜,都摔散架了。”说完她瞪小蔷薇,“臭丫头,别人干活你捣什么乱?”
小蔷薇嘟着嘴,回头去踩那块石子,一声也不吭。
柳无暇笑了笑劝道:“她不是孩子嘛,白菜摔了这两天就吃掉。”说着忙去捡了木板,将白菜都摞上,又谢了萧朗,让他帮忙放上去。
小蔷薇得意地朝唐妙做了个鬼脸,唐妙也做了个鬼脸,威胁道:“你不听话,我抓好多好多虫子塞你被窝里。”
小蔷薇歪了歪头,嘻嘻道:“桃桃姐,我不怕哎,好像每次都是你比较怕。”
唐妙一脸挫败,扭头对萧朗道,“走吧。”
出了门她发现萧朗走得有点慢,回头道:“你磨蹭什么啊?”
萧朗笑得有点勉强,方才为了不让木板砸到她,他去接白菜的时候顺脚垫了一下,脚面被砍得生疼,却还是加快脚步跟上去。
大梅和薛思芳每次都走村东头那条路,唐妙他们便在路边大桥头上等。
刚刚立冬,萧瑟的风冷飕飕的,冷蓝深邃的天空有白鸟盘旋,冬天庄稼收割殆尽,原野中一片苍茫,视野开阔无阻,隐见天边气流如波涌动。落日余晖映红了天空的云彩,唐妙妃色的衣裙在苍茫天地间浮起一种朦胧的光晕,萧朗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目光专注而灼热地看着她。
日落之后,空气清冽,唐妙仰头,见娥眉月一弯勾于西天树梢之上,西南角的北落师门低低地垂着,顿觉喜悦之情溢满心胸,让人心旷神怡,她闭眼深呼吸,大声道:“这样的日子好幸福啊!”
萧朗心头一热,双眸在暮色中清澈如水,明净异常,“妙妙,以后你还会带我看星星吗?”
唐妙鼓起腮帮子,背着手转了一圈,笑微微地看着他,“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喜欢看吗?”
萧朗笑着点头,“当然……”他的声音在暮色凉风里隐然有着一种似琴音的华丽,越来越轻软,一点点地落在她的心上,“我最喜欢跟你一起看星星了。”
唐妙歪头看他,对上他暮色中尤其俊秀的眸子,嘿嘿笑起来,兴奋道:“姐姐还没来,我们去那边空地看星星吧。”
萧朗心下热流涌动,很自然地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我们去那块大石头上,这么些年它竟然还在呢!”
夜风如水,舞动裙裾,唐妙觉得回到了小时候,这样宁静而秀美的田园,是她热爱的,一生愿意与之为伴的。
他们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一个教一个学,看了半日星星欢喜地忘记了时间,风凉如水,慢慢地两人越靠越近,最后萧朗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站在她身后挡住风吹来的方向。
看了一会星星,唐妙才觉得脖子有点疼,低头揉了揉跺跺脚,跑到萧朗身后看了看,“怎么还没来,你冷不冷?我们先回家吧。”
萧朗摇了摇头,道“我不冷,都等半天了,再等一会吧。”他自然地将她的小手合住搓了搓,笑道:“前几天我跟大把式去丰德县的庄子看过,跟他学着管庄子,以后春种秋收还有督促租子的事情我也会做,我没瞎玩儿呢。”
唐妙想起之前说就知道玩正事不干一点,想来他往心里去了,心下内疚便岔开话题:“你后来怎么没去放马?”
萧朗帮她搓着手,风吹散她的发辫,拂在他的颈上痒痒的,他却不想拨开,忍得又有点辛苦,便瞅着她不断地笑,至于为什么不肯去却不说。
唐妙被他笑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把手抽回去,嗔道:“傻样儿!你去范木匠干嘛?”
萧朗抬手风中拂过的发丝划过他的手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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