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管事一边吃一边赞,感慨道:“原本这些酱菜泡菜糖蒜的,我们这里人不怎么吃得惯,可我去四川呆过几年,吃惯了,回来吃不到那个味儿就难受。我们公子……哈哈,他也喜欢着呢。”
唐妙原本就想问这个,他说出来更好,“曹管事,那位公子乾没跟您一起来?”
曹管事笑了笑,“他不习惯见太多人,在车里等着呢。”
唐妙忙道:“曹管事这怎么使得?你们吃过饭吗?若是没有不如请公子来家里吃了饭再走。虽然小门小户,可恰逢过节,也不会太差。”
曹管事连连摆手,谢道:“三小姐好意老头子我心领了。自然不是因为条件好坏,委实是有事情要忙,不好让公子多等。”
唐妙便忙去给他收拾了一大海碗泡菜酱瓜之类,又用盘子扣住,打算帮他送去车上。晌饭高氏和婆婆烙了韭菜肉馅的塌饼。一张饼上平摊了馅儿,然后对折,拿碗沿把饼边沿割整齐了,放在鏊子上烙熟即可。她给曹管事收拾了十几个用干净的白纱包袱包了,让萧朗帮着送过去。
景椿几个用独轮车帮曹管事送麦种,唐妙捧着海碗,萧朗拎着饼一路去了村南头。那里停着一辆没棚子的马车,另外依然是那辆宽大的双马拉套的大车,如今挂着绿纱帐子,前头是密密匝匝的紫竹串水晶珠的帘子,叮咚有声,里面幽暗深沉看不甚清。
曹管事招呼了一声,前头赶马车的脚夫模样的汉子立刻上前把粮食接过去放在车上。唐妙因为公子乾先送自己书后来又帮忙二哥的事情,说不得柳无暇那里也能帮大忙,很想去当面道谢。
曹管事过去嘀咕了一会,回来请唐妙过去说几句话,他则一旁陪着景椿几个。
唐妙捧着海碗站在车窗旁,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便恭恭敬敬,一本正经地道谢,然后又举了举碗,“曹管事很喜欢我做的酱菜,临走装了一碗,他说公子也爱吃。”
车内传来一声笑,随即想起轻微的衣料磨擦声,唐妙便见窗纱一撩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眼前。唐妙向来对人的相貌没什么感觉,美丑都不甚感冒,就算见着周诺那般扎眼的“桃花”也不过是一哂而过,可看到眼前这张脸,她心下一惊。他虽然笑着,一副亲和煦暖的表情,可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如剑光一般直刺人心,反而让人忘记细看他的容貌。
他从窗口探出左手,温温一笑:“多谢三姑娘。”
他的声音优雅而淡漠,像是清冷的霜雪,冰面的一层寒光,让人觉得似温还寒。唐妙不受控制般将海碗放在他的手上,恭敬地立着,似是要等他训话一般。
萧朗顺手将饼也举过去,不甚友善地道:“配白菜吃的。”
公子乾修眉微挑,凝眸看向他,笑了笑,对唐妙道:“你很好,我有个要求你若答应,我自然也送你一个心愿。”
唐妙笑道:“公子请讲,只要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拒绝。”
公子乾将海碗放下,左手依然伏在窗框上,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无名指内侧有着明显的茧痕。他手指随意地点了点,唇角浅笑,秋日金黄色的树叶田野将他清冷的眸子染上一层暖色,道:“请三姑娘放开手脚,尽量研究更好的种子,假以时日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以后我自然会都买了去,当然你所有的开销我来支付,如何?”
唐妙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有人花钱请自己研发种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她用力点了点头,“你只要买我的种子就好,其他的钱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公子乾淡笑吟吟,目光也变得温润起来,凝在她的脸上,“那么,说说你的心愿如何?”
唐妙深吸了一口气,想说自己没有什么心愿,可总归有件心事,便回头看了萧朗一眼,他一直闲闲地站在后面,好似漠不关心,她却能感觉他的紧张和戒备。
她朝萧朗笑了笑,“你能去那边等我吗?”
萧朗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虽然不情愿却毫不迟疑地转身走开。
唐妙这才对公子乾道:“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做什么的,可想必神通广大。能帮我们找到二嫂,还愿意买我的种子,这些我都感激不尽的。不过既然您这般说,那我就不客套了。柳无暇是周诺的朋友,想必公子也早就认识他。你们都是读书人,自然合得来的,原不用我多嘴,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公子能够多多帮助保护他。他也肯定不会辜负公子的。”
公子乾笑着将额靠在自己指尖上,洒然一笑,“这个不算,你可以提别的……嗯,比如你目前无法解决的事情。”他目光一转,在不远处萧朗峻拔的身形上顿了顿,
唐妙想了想,摇头道:“多谢公子好意,我没有其他事情。”
公子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一脸的平和,眸子如清澈的泉水般没有一丝杂质,笑道:“既如此这个给你。”说着他从车内递了把纸扇出来,雕花的象牙扇骨,下面缀着两条精致细巧的流苏,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金牌,上面刻着她不认识的篆字。
唐妙不敢接,他又道:“你不必有负担,这个给你,在郢州地界上还是好使的。”
唐妙摇了摇头,“我只管种地,拿一把这样贵重的扇子只怕不安全。”
公子乾呵呵一笑,“这个只在你们有无法解决之事的时候拿出来,再说世事无常,就算你安分守己,可你能笃定不会怀璧其罪?”
唐妙想了想,自己如果真的能开发更多的东西,到时候也说不得会被有心人算计。他的扇子能让她平安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自是最好不过的。却也不敢问他到底是谁,道了谢双手接过来。
公子乾这才微微颔首,“希望来年能听到更多好消息。”然后他挥了一下手便放下车帘,曹管事立刻告辞,两辆马车随即离去。
曹管事他们一走,唐妙几个立刻回家,收拾院子准备过中秋。
萧朗悄悄地问唐妙,“那人是谁?”
唐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买种子的呗。”呼啦一下子将纸扇打开,却见纸上也写了几个不认识的篆字,弯弯曲曲跟蚯蚓爬一样,她问萧朗他也不识得。唐妙将扇子用一块白绫子包了,放在自己的衣柜底下。
“你真的不回家过中秋了吗?”盖好柜子,她问萧朗。
萧朗摇了摇头,垂下眼睫敛去眸底的一丝落寞。
唐妙笑着道:“快走,我们去看看蘑菇是不是长出来了。”
蘑菇已经长出菌丝,小小的一耳耳重重叠叠很是好看。萧朗惊讶不已,欢喜地道:“好神奇!”
唐妙端着风灯仔细看过了,再过几天基本就能割菇,她打算开始现在村子卖,等名气出去镇上的铺子人家自然也回来买,“这是第一批,技术还不成熟,只怕不会太好,不过等来年就能更好了。”她将手指插/进布袋里试了试温度,又在地窖里喷了喷水,然后和萧朗上去。
外面几个乡邻来送过节的礼物,两把鸡蛋、两封月饼、一小篮子苹果梨葡萄等,这些都是平日里得唐家帮助渡过难关的人家,有的可能是借了几百钱有的借过面,还有的是近来浇地的人家。高氏推拒不下便将唐妙做的酱菜分给大家回去尝尝。也有人来换咸鸭蛋的,唐妙帮他们捡了,又仔细检查了别人的生鸭蛋,若是不新鲜了的便拿出来不能腌渍。
夜里月朗星稀,露重风清,空气里沁着丝丝的月季花以及香草的气息。唐文清请了父母和四弟一家,独独没有叫老三家。老三自然还是兄弟,可过节这样的日子唐文清不想让人来添堵,出于礼节兄弟情义去叫了他们,到时候少不得又是借酒装疯赖赖唧唧。唐文清也想冷冷他们,让他们仔细想想错在哪里。这个中秋除了大哥大嫂不在家稍有遗憾,他们都觉得很知足,一家人围在炕上吃了酒,又坐在院子里赏月吃点心。
高氏几个怕萧朗想家心里有负担,尽量地逗他说话,从前还拿他当客人,如今便真如家人一般随意亲切。萧朗自然感觉的到,虽然跟奶奶闹崩让他心里很难过,他却一点都没流露过,每日跟大家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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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天气更凉,父兄带着帮工们掰棒子收花生,唐妙和杏儿去拾棉花。三亩棉花在北边,地垄长长的总感觉不到头。杏儿动作快,没多久就能落下她一大截,等唐妙到北边地头,二姐已经快到南边地头了。
唐妙将腰间绑着的布袋解下,站在地头上捶着腰舒展四肢休息一下,突然听人打招呼,“老……姑,拾……棉花。”
唐妙见是宝军儿,忙笑了笑,立刻提起袋子就要系上。宝军儿忙上前,“老……姑,我……帮你。”唐妙让开一步笑道:“不用了,你忙去吧。”
宝军儿盯着她的脸笑,从怀里拿出一支褪色的鎏金紫铜簪子,“这个……给你。”
唐妙忙后退,“不用了,谢谢你了。我还有活先忙了啊。”说着就要走。
宝军儿立刻追上,硬往她手里塞,“给你,你……戴了好看。”唐妙不肯收,他硬要给她,两人便推搡起来。唐妙怕他突然发病便道:“好,我拿着我拿着,你松手吧。”
宝军儿笑了笑便松了手欲后退,突然脖颈一紧被人抓住,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摔倒在地,他妄想挣扎却被人膝盖顶住脖子一动不能动,只是啊啊呀呀地叫。
唐妙没想到萧朗会突然从北边过来,忙上前拉他,“快放开他,他没恶意的。”
萧朗一张脸沉肃凝重,目光凛冽地逼视着宝军儿,冷冷道:“给我离她远点儿。”说着松开他。
宝军儿爬起来,恼怒地就要上前跟萧朗打架,唐妙忙拦住他,笑道:“误会了,你快回家吧。侄媳妇还等你回家吃饭呢。”
萧朗见唐妙手上握着枝蹩脚的发簪,一把抢了过去扔给宝军儿,斥道:“还不快走!”
宝军儿双目赤红,面颊有些扭曲,瘪了瘪嘴,弯腰把簪子捡起来,又看了唐妙一眼,阴着脸跑开了。
唐妙瞪了萧朗一眼,“他脑子有些不清楚,你那么凶万一他发病咬人怎么办。”
萧朗从她腰上把布袋解下系在自己身上,“我拾棉花,你去路上歇会儿行吗?”
唐妙往旁边顺了两垄,“玩儿什么玩儿,你不是在摔花生吗?”
萧朗进了棉花地开始拾棉花,“那块地摔完了,我想来看看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
唐妙嗤了一声,“你没来之前我们也女孩子,也没见不安全。再说这都是自己村里的地,有什么不安全的。偏你事儿多。”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欢喜甜蜜,拾了棉花便放进他腰上的布袋里。
杏儿拾过来的时候问怎么回事,唐妙将事情说了下,她看了萧朗一眼,道:“虽然你能打架,可大家总归无前屋后,一个村的那么也不好。”
萧朗笑道:“我会注意的。他不来找揍,我自不会去打他的。”
唐妙白了他一眼,“我二姐为你好,他大哥是个混混,在外面无恶不作的。”
萧朗笑了笑没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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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娘村买的地景椿带人去收,顺便跟三个舅舅家一起合伙。唐妙寻思一忙起来场地就不够,三个舅舅家的场湾已经很挤,再加上自己家的只怕不方便。她跟父母商量去那里买片场,农忙时候压场收庄稼,不忙了可以种点豆子什么的。父母同意,给了几吊钱让她去跟姥爷商量着办。萧朗便跟他们一起顺便也去自己姥爷家看看,刚离开家的时候他不肯去姥爷家就是怕他们给他钱收留他,那样的话奶奶自然还会说他脱不了人靠这个靠那个的。
仝姥爷算村里的地主富户,家有几十墒地,为人和气开明,他甚是喜欢唐妙。知道她来买场,就将靠着老高家的那三分地送给她,唐妙要给钱他便打趣她,“丫头,老头子我把外孙都给你了,还在乎这点儿地?”把唐妙臊得脸颊飞红,埋头用力喝水。
仝姥爷乐呵呵地对高老头道:“妙妙姥爷,人都说富不过三代,可你看我外孙,如果是他这样的孩子,别说三代,三十代也富的。”
高老头越来越喜欢萧朗,连说是的。
有了场仝姥爷还让人给盖了三间小场湾屋子,景椿便带人收这里的玉米,这边雨水充足,颗粒饱满,熟得晚一些。人多收得快,这边地湿,收完直接种麦子,一点不耽误时间。
因为那场他们跟唐妙三姥爷发生了点口角,老头子为人小气抠门又要强,一直对唐家来自己村买地不满,觉得外村人强梁到了家门口。加上他一向种地仔细勤快却没四弟家收的好,心里总是别扭,特别听说唐妙经常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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